收入不平等與最優個人所得稅-轉移支付再分配系統

李 宇,劉窮志

(深圳大學中國經濟特區研究中心,廣東 深圳 518060;武漢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湖北 武漢 430072)

一、引 言

自上個世紀90年代后半期以來,中國居民收入分配狀況不斷惡化,政府對高收入者的個人所得稅政策和對低收入者的轉移支付政策對收入不平等的治理效果備受關注,因此,研究出一個 “標桿”來評估中國個人所得稅-轉移支付系統對于收入不平等的影響程度就顯得尤其迫切。

關于個人所得稅對于收入不平等的影響,學者們的研究文獻不少。在國內,王亞芬等,認為個人所得稅正在逐步縮小收入不平等[1]。但是,郭慶旺、呂冰洋指出,不要指望通過改變稅收制度來實現分配格局的最終調整[2]。在國外,Bogetit and Hassan研究發現,個人所得稅使城鎮、農村乃至全國的收入不平等程度明顯下降[3]。但是,Zolt and Bird研究表明,個人所得稅對于居民收入不平等的影響甚微[4]。可見,國內外文獻關于個人所得稅對于居民收入不平等的影響分析難以得出一致的結論。

與大量文獻討論個人所得稅對于居民收入不平等的影響的情況相反,研究轉移支付對于收入不平等的影響的文獻就不多見的。Inter-American Development Bank(1998)認為,稅收再分配僅僅只是財政再分配的一個方面,而且可能不是最重要的方面。更值得期待的是,通過財政支出計劃來減少收入不平等。公共服務比以降低收入不公平為目標的稅收再分配更具有積極作用[5]。但是,在中國,馬拴友、于紅霞研究表明,轉移支付確實是調節地區收入不平等的重要手段,不過,轉移支付并沒有能夠縮小地區收入不平等[6]。另外,劉窮志認為,居民收入不平等的重要原因是支出更多地歸宿于富人[7]。郭慶旺、賈俊雪、高立 (2009)與劉窮志 (2007)的觀點有相同之處[8]。金雙華(2011)認為,福利支出縮小收入差距的作用有限[9]。可見,轉移支付對于中國收入不平等可能起到了一些作用,但這種作用不太顯著。

與個人所得稅和轉移支付對于居民收入不平等的獨立影響研究文獻相比,個人所得稅-轉移支付系統對于居民收入不平等的綜合效應研究文獻就更少了。Wu and Perloff為綜合政策效應研究提供了分析框架[10]。劉窮志構建分層線性模型,研究了中國轉移支付與個人所得稅對于收入不平等的效應[11]。

無論是個人所得稅和轉移支付對于收入不平等的單獨效應研究文獻還是綜合效應研究文獻,都沒有以一個最優標尺去測算效應的程度。Fellman(2001)在理論上構建了個人所得稅和轉移支付的最優標尺,但沒有構建個人所得稅-轉移支付系統的標尺,也沒有進行實證分析[12]。本文在Fellman(2001)的基礎上,擬從兩個方面取得突破：一是構建最優個人所得稅-轉移支付政策系統對于收入不平等效應的評估標尺;二是分析中國個人所得稅、轉移支付以及個人所得稅-轉移支付系統對于收入不平等的實際效應、最優效應以及實際與最優之間的差距即最大效應。

二、實證方法設計

(一)最優個人所得稅政策

遵從Fellman(2001),我們假定稅前收入分配函數為Fx(x),密度函數為fx(x),Lorenz曲線為Lx(p),收入平均值為μx。我們以g(X)來描述稅收政策,g(?)是非負和連續單調遞增的。假如稅前收入為x,征稅額為τ,則稅后收入g(x)＜x,E(g(X))=μX-τ。考慮免征額,我們假定,當x≤a時,不征稅;當x＞a時,征稅額為x-a。顯然,存在一個唯一值,使得E(g0(X))=μX-τ≤α0,則稅后Lorenz曲線為：

這里,p0=FX(α0)。依據Atkinson(1970)[13],(1)式意味著社會福利最優,從這個意義上看,g0(x)是最優的。

依據Yitzhaki(1983)[14],最優個人所得稅稅后收入的基尼系數是：

對G0的實際計算是困難的,考慮中國統計年鑒特征,我們假定x1：n≤x2：n≤Λ≤xn：n,則的一致估計 (以下其他基尼系數的計算依此類推)是：

我們現在來考慮最優稅收政策對收入不平等的效應。令GX和GX-T分別代表稅前和稅后收入的基尼系數,則可用以下指標表示最優政策的效應：

(二)最優轉移支付政策

假定收入Y的收入分配函數為FY(y),密度函數為fY(y),Lorenz曲線為LY(p),收入平均值為μY。我們以h(Y)來描述轉移支付政策,ρ為轉移支付平均值,則轉移支付后的收入h(y)≥y,E(h(Y))=μY+ρ。考慮居民最低收入標準,我們假定,收入在b以下的通過轉移支付上升到b;收入在b以上的,不轉移支付而維持收入不變。顯然,存在一個唯一值b0,使得E(h0(y))=μY+ρ,于是,包含轉移支付的Lorenz曲線為：

這里,q0=FY(b0)。顯然,L1(p)高于LY(p),表明社會福利最優。

轉移支付后收入的基尼系數為：

與個人所得稅類似,我們現在來考慮最優轉移支付政策對收入不平等的效應。令轉移支付前后的基尼系數分別為GY和GY+B,則：

(三)最優個人所得稅-轉移支付系統政策

Fellman(2001)沒能將針對收入不平等的最優個人所得稅政策與最優轉移支付政策對接起來,我們現在來完成這項工作。假定先是個人所得稅政策,然后是轉移支付政策,并且ρ≤τ,于是,收入平均值為：μX-τ+ρ。

我們首先研究個人所得稅政策。最優個人所得稅政策的Lorenz曲線是優于其他個人所得稅政策的,令Y0為最優個人所得稅的稅后收入,Yg為任意個人所得稅政策后的收入,假定E(Y0)=E(Yg),并且對應的Lorenz曲線為L0(p)和Lg(p)。任意個人所得稅政策下的窮人 (稅后收入)比最優個人所得稅政策下的窮人 (免稅)更窮。

再來考慮轉移支付政策。最優轉移支付政策意味著所有轉移支付必須給予窮人,于是,最優個人所得稅稅后的最低收入b0大于任意個人所得稅政策后的最低收入bg。考慮轉移支付后的Lorenz曲線,令 (4)中的分界點分別為q0和qg,顯然,q0≥qg,因此,當p＜qg和p＞q0時,L0(p)≥Lg(p)。當qg≤p≤q0時,Lg(p)曲線的彎曲部分是凸的、連續的,并且不能與L0(p)曲線交叉兩次,因此,對于0≤p≤1,L0(p)≥Lg(p)。于是,我們認為,將最優個人所得稅政策與最優轉移支付政策結合起來,個人所得稅-轉移支付系統必定也是最優的。

正如Fellman(2001)所指出的,如果b0≥a0,那么q0=1,并且b0=μX-τ+ρ,在這種情況下的最優政策創造了完全平等。另一方面,當b0＜a0時,q0≤p0。聯合政策的Lorenz曲線L2(p)定義為：

于是,最優個人所得稅-轉移支付下收入的基尼系數為：

最優個人所得稅-轉移支付系統對收入不平等的影響表示為：

其中,GX-T+B為個人所得稅和轉移支付后收入的基尼系數。

(四)實際、最優與最大政策效果指標

IT、IB和IT,B測量的是最優標尺下個人所得稅和轉移支付的政策效應,考慮Pechman and Okner(1974)構建的分配工具的實際收入不平等效應評估指標[15]：

我們有：

這里,指標PT=(GX-G0)/GX,PB=(GX-G1)/GX和PT,B=(GX-G2)/GX分別表示分配工具的最大的治理收入不平等的效果。

三、變量選取及實證結果

實證方法中的b在中國即為低保線,我們只能考慮省份樣本。我們的樣本期確定在1997-2009年。統計年鑒數據比較滿足實證條件的是福建省 (其他數據可得的省份的分析結果與福建省類似,有興趣的讀者可以予以驗證)。與農村收入不平等相比,城鎮收入不平等更具有代表性,因而,我們采用福建省統計年鑒中按收入分組的 “城鎮居民家庭基本情況”中的變量數據。

1.居民收入。“城鎮居民家庭基本情況”為分組數據,最低收入戶、低收入戶、中等偏下收入戶、中等收入戶、中等偏上收入戶、高收入戶、最高收入戶等七個組從低收入者到高收入者分別占人口比的10%,10%,20%,20%,20%,10%和10%,我們分別合并前后兩端的10%,形成等分的五組。每組對應一個人均收入值,我們認定它為相應組居民的收入。

2.轉移支付。在 “城鎮居民家庭基本情況”中,居民家庭收入包括工薪收入、財產性收入、經營凈收入和轉移性收入。“轉移性收入”是指住戶在財政再分配中的所有收入。顯然,這部分收入可以認定為轉移支付。對貧困人口的轉移支付有一個低保線問題,我們依據 《福建省城市居民最低生活保障實施辦法》等政府文件確定低保線。

3.個人所得稅。在 “城鎮居民家庭基本情況”中,個人交納的社會保障支出+交納的所得稅+記賬補貼=總收入-可支配收入。“記賬補貼”數額較小,我們將 “記賬補貼”忽略掉。同所得稅一樣,家庭和個人社會保障支出是要上交給政府機構的,所以具有所得稅的特點,我們可以將其視作與所得稅同等地位。這樣,總收入-可支配收入=所得稅。

所得稅稅制中有個免征額問題,這也是我們設計的實證方法中要求知道的數據。免征額是稅法規定的課稅對象全部數額中免予征稅的數額,無論課稅對象的數額多大,未超過免征額的,不征稅;超過的,就其超過部分征稅。在樣本期內,免征額有過調整,2005年以前為800元,以后為1500元。2011年9月起免征額從1500元增加到3500元,同時個人所得稅稅率也作了較大的調整,由于年鑒各指標數據未公布,故無法進行分析。

根據實證方法,利用這些指標數據,我們得到個人所得稅-轉移支付系統對居民收入不平等的效應,見表1。

表1 個人所得稅-轉移支付政策系統對于收入不平等的影響

表1揭示了多方面的經濟意義：

第一,個人所得稅惡化了收入不平等,并且惡化程度越來越嚴重。從實際效應來看,在1997-2009年間,個人所得稅政策的D值由-8.8遞減到-13.3,符號全部為負,并且絕對值不斷增大,表明個人所得稅在現實中加速惡化收入不平等。從惡化后果來看,稅前Gini從0.355遞增到0.460,稅后則變為由0.386迅速遞增到0.513。

從最優效應看,個人所得稅政策的I值從11.2遞增到19.0,按照這一 “最優”標準,Gini值從0.315緩慢遞增到0.380。與實際效應 (D)相比,個人所得稅的最優效應 (I)與之方向 (符號)相反,力度 (數值)增大,實際效應距最優標準 “要求”越 “走”越遠。這種背離方向與速度通過P值表現得更充分,它從-0.79增加為-0.70。

第二,轉移支付減少了收入不平等,但力量較弱,收入不平等需要由轉移支付繼續減少的空間越來越大。從實際效應來看,轉移支付政策的D值從1.6遞增到2.9,使Gini增速全面下降,轉移支付前Gini由0.355遞增到0.461,轉移支付后則僅由0.349遞增到0.453。但從最優效應來看,轉移支付政策的I值從6.3遞增到9.6,Gini因之增速下降,與轉移支付前的Gini變化相比,此時僅從0.333緩慢遞增到0.430。對比D值來看,I值符號相同,但數值較大,這說明實際效應距最優效應 “要求”存在距離,而且這個距離是越來越大。P值反映了這種趨勢,P值從0.25遞增到0.30。

第三,個人所得稅-轉移支付系統加劇了收入不平等,并且加劇程度也是越來越嚴重。從政策系統的效應來看,D值從-7.3遞減到-10.2,它使Gini全面增大,與政策前Gini的低增長相比,此時Gini從0.381迅速遞增到0.504。

從最優效應來看,與D值變化相比,I值從8.6遞增到15.2,符號相反,而且數值相應較大,Gini因之增速下降,與政策前相比,此時Gini僅從0.324緩慢遞增到0.406,可見,個人所得稅-轉移支付綜合政策系統實際效應與最優要求背道而馳,并且越來越嚴重。這還可以從P值得到印證,P值從-0.84遞增到-0.67。

第四,個人所得稅和轉移支付對于收入不平等的效應方向相反,前者的力量大于后者力量,從而疊加為個人所得稅-轉移支付綜合政策系統對收入不平等的單調遞增的負向效應。

四、結 論

本文構建了個人所得稅、轉移支付以及個人所得稅-轉移支付系統對于居民收入不平等的實際、最優及最大效應評估指標。我們發現個人所得稅加速惡化收入不平等;轉移支付減少了收入不平等,個人所得稅-轉移支付政策系統加劇了收入不平等,并且加劇程度也是越來越嚴重。基于此,我們提出如下簡短的政策建議：

(1)加大對富人所得的稅收征收力度,扭轉個人所得稅對收入不平等的擴大效應。個人所得稅在中國是收入不平等的主要作用力量,現實個人所得稅正在以加速的態勢惡化收入不平等,必定是對富人的征稅力度不夠。

(2)加大對窮人的轉移支付的力度,使其抑制收入不平等效應更加顯著。中國現實轉移支付對抑制收入不平等有一定作用,但離最優標準尚有不少距離,而且距離越來越大,因此,必須加速擴大轉移支付力度,使其抑制收入不平等的效應更加顯著。

(3)不斷調節個人所得稅-轉移支付系統,發揮其對收入不平等的綜合抑制作用。在個人所得稅-轉移支付系統中,有收入手段和支出手段,分別盯住的是富人和窮人,我們必須兩手都要硬,堅決抑制收入不平等惡化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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