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兄弟很“實在”

李富永

取消農業稅后，農民是不是納稅人？對于這個問題，我估計很多市民不會太在意。

不過，我們的農民兄弟并沒有心安理得，覺得受了恩惠。

據6月8日的《河南日報》報道，近日，河南省委書記盧展工在貧困山區洛寧縣長水村調研時，村民段中智在發言時，對國家免除農民農業稅由衷感謝和“慚愧”。

農民被免除農業稅后，農民到底是不是納稅人？網上已經有一位專家梁發芾明確指出，依然是！農民被免除農業稅后，只是不再繳納直接稅，而眾多的間接稅還是要繳納。農機具、化肥、農藥、種子、地膜、機油，都含有增值稅和消費稅；農民日常消費，都要間接納稅。所以農民仍然是納稅人，無須自卑。

專家以法理讓農民不必感恩。我還要以情理勸農民不必愧疚。

我在河南農村長大。還是幼童時，就已經感受到了“剪刀差”制度對農民的過度榨取。農民胼手砥足勞累終年，收獲的糧棉肉蛋，國家以遠低于市場的價格“收購”，而國家賣給農民的工業品，價格卻高得邪乎，農民一天的收入竟然買不起一盒火柴。而國家的“收購”，完全是派任務，必須完成。我那時正在長身體，可我家的雞蛋我不能吃，而是要“賣”給國家，完成不了上級派的定額，我母親還要到集市上高價買來，再低價“賣”給供銷社。有一年小麥豐收，大人小孩都憧憬著能吃上白面饅頭，可突然收購指標下來，全村收入的一半要上繳。兩千年前的漢朝才是什稅一，而我們要繳納的，僅僅夏收一季就已經是什稅五了。

經濟學家都知道，正是靠著這樣的強制性的“剪刀差”制度，在老百姓連雞蛋都吃不起的前提下，中國瞬間建立了龐大的國家體制和工業體系，催生了城市化，造出來“兩彈一星”。如今，在城鄉收入進一步拉大、農民怠于耕作的時候，充盈的國庫不屑于農民那點微不足道的農業稅，種糧有了一點點補貼，如果與韓國數倍補貼農民種糧相比，只是一點小意思。可以說是最基本不過的“反哺”政策。農民實在沒必要為此羞慚。

前幾年，我在河南駐馬店某村的墻壁上，就發現“富國強兵”的標語口號。心中實在震撼。這么貧困的人們，怎么還只想著富國？還要強兵？唯獨不說富民。

也許會有人說，這些都是說說而已，未必當真。這樣想可就錯了。十多年前，河南許昌的三個親兄弟懷揣開雜貨鋪賺來的十五萬元現金，來到北京海軍總部要捐獻，希望海軍造航空母艦。在1996年那陣子，十五萬元可不是小數目。

美國的航空母艦固然霸道，難道三聚氰胺對你的孩子危害還小嗎？你的孩子上學沒學費怎么辦？你的雜貨鋪遇到強制拆遷，你能自保嗎？一個小小的街道辦，你都未必斗得過；中國有了航母后，村里的土霸王是否就變和善了？單位的公共事務，你小人物是否就能插嘴了？美國的航母被嚇跑后，你過馬路時，車輛是否就不搶你的綠燈不驚嚇你了？

農民公民意識薄弱，直接原因是政府政務不公開，沒有把公民權利明白清晰地告訴公民，這在農村尤甚。對于公民因信息匱乏而盲目的感恩，政府官員切不可順坡下驢、為之“戴高帽”。不要再停留在“多好的人們啊”的喟嘆上，而要告訴他們：可以不必如此。

【原載2012年6月4日《中華工商時報·社評》標題有改動，本刊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