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錫遜
現時的城里人,對于大多數節氣的感覺已經遲鈍。誠如井出博作詞的日本歌曲《北國之春》里唱的那樣:“……北國之春已來臨。城里不知季節變換,媽媽猶在寄來包裹,送來寒衣御嚴冬。”的確城里人只能從羽絨臃腫或春衫飄薄之間感覺季節變換了,至于二十四個節氣,更是說不全。記得我們小時候,地理老師要我們必須背出的節氣歌:“春雨驚春清谷天,夏滿芒夏暑相連,秋處露秋寒霜降,冬雪雪冬小大寒。”現在想來,真是感激不盡。
韓光智著文、史鳳凰攝影的江南節氣文化隨筆,寫了二十四個節氣的歷法依據、人文風俗、農事關聯、人身感受,是溫習節氣文化的一本好書,是對農耕文明的深情回眸。史鳳凰的攝影不僅僅是簡單的配圖,有漁農生活,顯油畫色彩。
此書的寫作特色,盛子潮已經在序言里說得非常貼切。盛子潮在題為《節氣的“絕書”》的序言中說,“這不是一本介紹節氣知識的科普讀物”,“對大多數生活在城鎮里的人來說,節氣只是日歷上的一個標簽”,“但節氣之于韓光智卻與生活有關,與情感有關,與哲學思索有關,……是作者對節氣一個文學意義上的發現。”并稱此書的結構是“樹狀結構”。總而言之,此書不同于一般的歷法類科普書,是一本以自己在節氣里行走而抒發情感、闡述感受的隨筆。從書中可見,在2011年,他每逢節氣寫一篇,就是感冒也不拖延。其內容“雜”而“富”;其筆法間于隨筆散文間,甚至引用寧波網、寧波日報、寧波晚報的報道及氣象預報,諺語,古詩詞,附文用自己所寫的短散文,好些篇什結尾作古體詩八句抒情,有極強的親歷者感受。
我們常常聽到的“陰歷”、“陽歷”,這兩種歷法是有很多不同的。陽歷全稱“太陽歷”,陽歷年的平均長度約等于太陽回歸周期,日的長短也依據天象設定。陽歷的月數和月的日數都是人為規定的,和月相盈虧無關。是羅馬教皇格列高利十三世于1582年命人在儒略歷的基礎上修訂的,陽歷也就是公歷。陰歷則是伊斯蘭教國家和地區采用的歷法,又稱回歷,它以朔望月為歷法的基本單位。我國所謂的“陰歷”,其實是“陰陽合歷”。它既考慮到月亮的運行周期(朔望月),又考慮了太陽運行的周期(回歸年)。我國從先秦到清末,約有100種歷法,其中陰陽合歷一直沿用至今,其中的二十四節氣對于農業生產有重要意義,故又稱為“農歷”。農歷中的年、節氣是陽歷成分。中國古代歷法根據太陽在黃道上的位置變化和地面氣候演變次序,將全年劃分為二十四節氣,用以指導農事活動。韓光智在書中經常寫道“今天是黃經某某度”,就是陽歷成分,故書名為《跟著太陽走一年》,地球繞太陽轉嘛。
這本隨筆非常有生活氣息。比如,他寫到季節時,飽含情感,妙語解頤。他寫“立春”,說“春天的種子在陽光里”。寫“驚蟄”,說“冬天并沒有走遠”、“看來,驚蟄,除了驚起蟲子外,也驚起了奮發有為的人類”。寫“清明”,說“立春要熱鬧,清明要祭祀。不這樣做,就像低年級的小學生沒有完成老師布置的作業一樣,忐忑惶恐。……我要回老家去。我要到我父親的墳頭去,我要到我奶奶的墳頭去,我要到俺韓家的老墳山去”。
作者用“客居”(其實已經是定居者)的眼光看寧波,就有了比較,看出北方的“小滿”和江南寧波的“小滿”還是有著明顯的差異的,“小滿,在北方,……明顯拿小麥說事。……在江南,把“滿”用來形容雨水的盈缺”,“小滿正是適宜水稻栽插的季節。”“連續多日的‘多云到陰,時有陣雨,更使江南寧波顯出水的‘肥沃來。”“從文化江南的形成來說,水是功不可沒的”。
作者在節氣里看到了糧食與歷史的緊密關系,與國家命運的關系,這是經過深深思索的。他說“芒種時節,這忙那忙,顧東顧西。但在農人心中,最重的,是水稻”。“在湖南道縣玉蟾巖想不到萬年前就有了人工栽培水稻”。“七千年左右,河姆渡的水稻栽培已相當成熟。在河姆渡文化以后的時空中,水稻為中國人的生存和發展作出了巨大貢獻”。“自從有了水稻,人類文明明顯不同了(比如為爭吃的戰爭少了),發展也明顯提速了”。說到宋朝,“已是“五谷之長”的水稻,改變了中國歷史進程。王朝長了。人口多了。中心南下了”。“全世界一半以上人口的主食是稻米。……那時水稻守成二十倍于種子。種植水稻的土地不需要休耕。對中國人來,說稻就是生命。國徽上也有麥稻穗”。作者的這個觀點和學者波音在《透過錢眼看中國歷史》一書中的觀點所見略同,波音在書中敘述中國糧食,由粟到小麥、到水稻、玉米、番薯,特別是水稻,讓中國人口增多,國力強大。波音甚至說:糧食是左右中國歷史變遷的幕后推手。這就遠遠超出節氣隨筆的使命了。
作者還提到了寧波的一種特產。他說,寧波農諺有:“小暑割草,大暑割稻。”有“東鄉一株菜(指邱隘咸菜),西鄉一根草”。作者解釋“一根草”就是專指席草,西鄉大致在鄞西的黃古林、集仕港、高橋一帶。距今七千年前的河姆渡遺址中,出土有草席殘片。大約公元8世紀,藺草由中國的僧人從明州傳到日本。兩千多年前的西漢,古林人手工編織的草席與東北的人參齊名,已作為歲歲進貢的禮品。唐宋至清代,古林草席遠銷外地。1954年4月,周恩來總理指名要40條寧波古林生產的白麻筋草席,作為國禮帶到日內瓦舉行的聯合國大會。近年還外銷作榻榻米。這完全是從小暑節氣說向農事,說向農耕文明了。
在我們動身從農耕文明走向工業時代之際,通過節氣的回顧,對農耕文明深深地回眸,我們會對此有更深的認識,我們離不開節氣,哪怕它只是一個標簽。節氣不單單是“天氣”,而且是“地氣”,是“陽氣”,是跟著太陽走一年的朝氣。……■
責編 曉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