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孫兒子

崔立

女兒生了個外孫。老李高興，老伴也高興。高興完了，事兒也來了。女婿是外地人，家不在上海，父母親年老，身體也不是太好，不可能過來。女兒女婿是住另一個地方的。女兒休完產假，要回單位上班了，照顧外孫的重任，就順理成章地落在了老李老兩口身上。

外孫小，還在吃奶的階段，女兒不在身邊，就只有給他喝奶粉。晚上，外孫和老兩口一起睡，老李睡一邊，老伴睡另一邊，外孫睡他們倆中間。深更半夜，孩子一聲啼哭，老李睡眼惺忪地就從床上爬起，摸著黑去開燈，抖抖索索地去沖奶粉。奶粉喝完，孩子睡著了。老李迷迷糊糊的，睡不著了。老李好不容易快要進入夢鄉了，孩子又是一聲啼哭。這次是老伴爬了起來，折騰了幾下，說是尿布濕了。老李被吵醒后，就再也睡不著了。

白天時，家里也忙。老伴要洗衣服，要上菜市場，要整理房間，打掃衛生；老李就伺弄外孫，逗外孫玩，逗外孫笑，帶外孫出去曬太陽。在小區里抱著外孫到處跑的老李，碰到了一同退休的老王。老王手里拎著一個鳥籠，吹著口哨，邊走著路，邊逗著籠子里的鳥兒玩，一副怡然自得的表情。看到老李和他懷里的小外孫，老王開玩笑說，老李，是兒子還是外孫啊？老李也樂了，說，也不知道是兒子還是外孫了，反正我這回啊，是又當了一回爹。呵呵樂著，老王搖著頭晃著腦，很瀟灑地離開了。老李可沒那么安穩，外孫又不知道是哪里不舒服，嘴一噘，又哭了。

看著別的老頭老太退休后頤養天年，說老李和老伴心頭沒一點怨言是不可能的。老李愛下棋，以前在單位就是有名的棋迷，在棋盤前能坐一天不挪窩。但那個時候，要上班，要養家，哪有那么多時間讓你去耍棋啊。老伴愛跳舞，在廠里也是出了名的，只要有跳舞活動，老伴一準會去參加。原本早就說好了，一退休，老伴就加入到小區的老年舞蹈隊。現在不成了，老伴只有眼巴巴地看著別人跳。一想到這，老李嘆氣，老伴也嘆氣。

女兒女婿工作忙，很少來看外孫。最多周末放假，來看一次。有時輪到加班，干脆就不來了。小外孫像是全托給了老李老兩口。老李有時忍不住，就嘀咕著給女兒打電話，說，你不回來看看你兒子啊？女兒說，爸，您知道，我太忙了，我實在脫不開身啊。實在生氣時，老李會說，那你是不是就不要兒子了啊？不過，老李說這些氣話的時候，老伴一般都在旁邊，然后搶過話筒，說，沒事，沒事，你爸犯渾呢，別理他！

外孫上托兒所了，上的還是老李家附近的學校。每天早晚，或是老李，或是老伴，負責外孫的接送。女兒女婿還是忙，忙，忙！女兒跑過來，說，爸，你就幫我照顧下吧。老李說，那要照顧到什么時候是個頭呢？女兒就不說話了。女兒也是一臉的無奈，老李心一軟，說，好吧，要不我們先幫你照看著吧。

這一照看，就照看到了幼兒園結束。那幾年，老李和老伴真的像是又養了個兒子，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外孫。眼瞅著快要上一年級了，女兒來了，女婿也來了。瞅瞅老李，又瞅瞅老李老伴。女兒叫了聲爸，又叫了聲媽，說，我想把女兒接回我們那上小學，小學很關鍵……老李和老伴點點頭，有些如釋重負。這幾年，老李明顯覺得氣力不夠用了，也許真的是老了吧。老李還想著，趁著手腳還能動彈，正好可以出去下下棋。老李說，這樣好……老李還沒說下去呢，就看到女兒似乎欲言又止。老李說，還有什么問題嗎？女兒說，爸，媽，我想請你倆跟我們一起住，我想好了，把你們這的房賣掉，把我們住的房賣掉，錢湊起來換一套大的，你們也好給我們燒燒飯，照顧下孩子……老李腦子里嗡了一下，這回，他真的是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外孫是由老伴抱出來的，老兩口對孩子寵得很，七八歲的孩子，還整天纏著要抱。外孫看見女兒女婿，像是在看陌生人，竟是一臉驚慌的表情。老李上前，指著女兒女婿教外孫念，爸爸，媽媽。女兒張開了手，想要去抱外孫。誰料，外孫竟拼命地躲，最后竟躲進老李的懷里哇哇大哭起來。外孫的哭聲，也催下了老李和老伴滿臉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