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怒的詩(9首)

主持人語：

余怒近期的寫作風(fēng)格似有所轉(zhuǎn)變，貌似放下銳利的長槍大戟，操練更講究內(nèi)功修為的“軟兵器”，這在喜愛余怒的詩人中間引起一些波瀾。從詩歌發(fā)展規(guī)律和詩人自身成長來說，“向內(nèi)轉(zhuǎn)”似乎也是另一種境界的表現(xiàn)。阿爾詩歌的影響力不容忽視，他以實帶虛的紀實性寫法和冰山似的外冷內(nèi)熱獨特審美追求，加之對自身魔性的有效控制不斷增強，讓他的詩歌境界不斷提升。憩園作為80后詩人的中堅力量，在詩意技巧層面的貢獻已經(jīng)卓有成績，我們期待著他能早日在詩歌感性認識和知性把握方面取得更大的突破。

――———黃玲君

投稿郵箱：ahszh000@163.com

有點不知所措

你終究會留下一具

遺體什么的讓我們懷念你。昨天我

簽了眼角膜捐贈協(xié)議。等著吧。她離開時

留下了許多小零食盒子，空的，扎了

紅絲繩，像從未打開過似的。

——病房里，聽兩個光棍聊天，我忍住笑。

他們改變了我對“性知覺”的認識。

星期四下午，我接到一個陌生電話，那人

在電話那頭大談我的詩如何如何，

糟糕的是，我居然還感到有點興奮。

月初我充滿幻想，想干這干那，到了

月末，銀行卡里沒錢了，我泄了氣。

我考慮上衣與褲子如何搭配，這個男人

與那個助勃器。有時我突然忘了

父親長什么樣了。

我肯定我不是為了達到某種自由的目的去喝酒，

但酒很多次幫助了我。我扭斷了一只鵝的脖子，最后不過

花錢賠償了事。

怎么說呢

女人們在鐵軌上練習(xí)滑行，打著趔趄。

老頭在報刊亭后面

躲著、笑著啃甘蔗。

搖搖晃晃的鴨子，被玻璃劃傷了。

在智力測試中我總是敗給那些美麗糊涂的姑娘。

我寫過很多詩，維護我自己。現(xiàn)在我要睡了。

因為接下來的日子太多，不如現(xiàn)在倒頭就睡。

在海邊，我竟想不出一個影射這個國家的句子。

我不能自己淹死。

比基尼很好看。

好看，烏拉，波浪。

收起你的表演欲，神經(jīng)內(nèi)科是干嘛的？地球?qū)τ?/p>

人類的意義。這一切并不是荷爾蒙引起的。

我想告訴她的是，

在這個臀部主宰一切的國家里千萬不要忙著

訓(xùn)練男女警察干那事，而且

你有佯裝快樂的本能，對不起我也有。噓噓。

另有他處

插播了護膚品廣告之后，

牙齒雪白的女主持人要求將

鏡頭轉(zhuǎn)向一個三十出頭的小伙子，他將自己

倒掛在腳手架上。

女主持人叫他下來，他朝她扔鞋子。

可愛的小子，晚安。遙遠的托雷星、

阿爾法星問候你。我希望比爾·蓋茨和

NBA球星帶給你好運。

晚安，我們相似。

說到我，沒什么好說的。你嚷著要一件黛安芬內(nèi)衣而我

拿一首詩哄你。我向你道歉。

你又懷孕了，只得做人流，我向你道歉。

當(dāng)然，你是女人，

自然保持著女人的

某種迷信的

要求在好天氣里釋放的激素，這不用我道歉。

你了解我的。N極S極之間的磁場。

我想慢慢死，以免帶給其他人悲傷。

我想去危地馬拉。

現(xiàn)在你有充分的自由以至

你可以將尿撒在褲子里在大腿上抹上黃油但這有必要嗎？

樹上一只什么鳥

有鳥雀的一天

基本上算得上

歡快的一天。

星期日，我蒙頭在被子里，

聞著被子里的氣味，肛門里插著體溫計。

我厭倦了老工作，一時又找不到新工作。

我教你怎樣吃堅果好嗎？怎樣翻越尖柵欄

而不撕裂長裙子。

我編一個故事給你聽，直到用蘋果

制造的炸彈，準確地落在蘋果樹上。

孔

今天早上，

我需要一臺打孔機，

在紙上打很多很多孔。

滿是孔的紙令我興奮。

我愛那個加勒比詩人，我下載了他的頭像，然后

打上孔。接著我在他的詩里打很多很多孔。

我用圓珠筆

穿過夾在詩句里的這些孔，

通過反復(fù)摩擦使孔變得光滑。

我想早上會很快過去，高壓線會很快通上電。

因為身體原因，我只能從事一些象征性工作。

我不是一只好啄木鳥，

好詩人。

不知道今后干嘛。

婦女們在考慮晚上的食物。三歲孩子

在樓梯上搬動一個很大的物體。

我嘗試著朝泳池方向拖動樓梯。

私人信函

企鵝是

膽小的鳥，我是企鵝。

不敢辭去工作、晚上不睡覺、赤條條游泳、在ATM機上取錢。

六十歲老頭暗戀咪咪，你躡足走到他身后，拽一下他的耳朵。

那可真是

好咪咪呀。

找一沓白紙撕，花一天時間撕。

買一張火車票，去北京，坐在最高法院門前，舉著

靴子，往靴子里看。

周圍有幾個賣冰糖葫蘆

的小販和不做聲的警察。

我們也不做聲，眼睛直直的。親愛的老婆，我們是

兩只冷凍在一起的企鵝。

當(dāng)然不一定或

不完全是。像憲法，

你可以隨便將它用在哪個

政治家或殺人犯身上。

在街頭，看到一匹臟兮兮的馬，你上前抱住

馬腿，可這一點也不能讓我釋懷。

外面

早上喝骨頭湯時骨頭湯濺到我的眼睛里。我看看外面，

要遲到了。一個矮女人，在追打一個裸著身體的年輕男人，

他捂著耳朵，邊跑邊張望。我想把我的獵槍借給他，給他

一條褲衩。現(xiàn)在他轉(zhuǎn)身，撕碎她的衣服，提起她的長發(fā)，將她

提離地面七八公分，掄起來，讓她在空中旋轉(zhuǎn)。這時候，

我考慮有無必要喊一聲，但我擔(dān)心我一喊他一驚她會甩出去。

現(xiàn)在是兩個裸體了，像兩根金屬棒，揮來舞去，讓人看不清楚。

反正已經(jīng)遲到了，不如繼續(xù)觀察。七分鐘之后，事情變得蹊蹺，

他倆在笑，你一句，我一句，至于談什么，太遠，聽不清楚。

老婆在收拾碗筷了，她問我在看什么？我說沒看什么。

她向外面探了探頭，大概沒看到什么，便去了廚房。我又向外面

看了好一會兒，始終沒看出所以然。我再也顧不上老婆了。

我揉揉眼睛，擰開房門，沖著外面喊了一聲：時間到了，傻瓜。

無關(guān)鴨嘴獸

聽到飛機轟鳴，他跑向一棵大樹。我說你

真是一根苞谷棒子，陽光燦爛而

你的五官不愿接受世界。

他說扯淡，我害怕父親，又懷念他，你沒見過

漫天的炸彈，降落傘綁著死人，慢悠悠飄浮。

“老家伙在多倫多，一個月給我來一封信。”

什么多倫多，什么來信，

那老家伙十年前就死了。

接著他告訴我關(guān)于鴨嘴獸的一些事，游泳時它

閉著眼睛，碰到什么吃什么，用皮下脂肪抵御

水的寒冷。也許它是對的。我們錯了。

提到鴨嘴獸，有點突兀，他話題轉(zhuǎn)向一名陌生男子。

那一天，一名陌生男子，穿過足球場，徑直

走上觀眾席，吻起我的母親，不顧我在旁邊。

母親正在打瞌睡。她女性特征明顯，穿著

過于隨便。V字領(lǐng)裙裝。夾趾涼鞋。

足球讓人迷戀。氣溫大約在38°C。可能還有其他原因。

我可以借給你一次上帝。你真的需要。但為什么輪到我？

刺猬論

冬天冷，我們花一天時間

討論刺猬。

我們在房子里，開著空調(diào)，

穿著運動衫，心里柔軟。

刺猬懷孕了，

刺猬誤入農(nóng)民的院子，

刺猬邏輯混亂，生下一窩小刺猬。

小刺猬爬。我們討論得很認真。

假設(shè)一只光禿禿的小刺猬一個肉團滾到

我們的腳下或者直接爬到我們的床上在

你我之間討論的間隙或者夢中，我們還

繼續(xù)討論嗎？

當(dāng)然。

我們會沮喪，

夜不能寐而伸手于窗外。

我們可以討論更現(xiàn)實的問題：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