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定之定(組詩)

海洋

黑暗，一片大海

時間，一片更深的洋

我們在睡夢中

在海和洋的唇齒間

海洋激蕩著

浪花撒向穹宇

星星、花朵

鵝卵石、蛙鳴

石油，在燃燒

寒山

斯奈德是誰？

那個絡腮白胡子的人

翻譯了我的詩

我的名聲去了美國

他擁抱了我，然后一起喝茶

但我從未去過華盛頓

幾百年了，我在天臺山中

今夜，我臥在幕府山下

你不是我唯一想起

卻是唯一給我帶來詩歌的人

只有樹影，緩慢的移動

生長的樹、盛開的花

藍天

湛藍閃現在都市上空

就像真理，突然擊中我的頭顱

失散多年的君子

擁抱，忍不住熱淚盈眶

我渴望消融在湛藍之中

一片樹葉，一縷清風，一朵白云

盡管短暫的甜蜜

必然是腐爛、灰暗

我唯一想說的

誰在天空啐了一口痰

讓人類靈魂，烙上了疤痕

暮

幕府山不見了

就像草原上

一群牛，吃草去了

陌生人、牙膏、手紙

昨天、今天、明天

黃昏降臨時

嵐說，山在我的懷抱里

黑夜說，你們都是我的孩子

斷章

梅花盛開的時候

桃花在哪？

桃花盛開的時候

矢車菊在哪？

梅花堅守了冬天的貞操

矢車菊點燃了秋天的湛藍

搜狐、雅虎、新浪微博

每天的新聞和舊聞

與車前子、曉川、愚木夜游玄武湖，遇大風

起風了，湖水掀起巨浪

空船，獨自搖蕩

幾乎在同時，新葉瑟瑟

似乎想說什么，卻是哽咽

水杉林里，現出一對男女

驚鳥，儼儼愛戀意

深深的擁抱、唇邊熱吻

轉瞬間，隨風飄去

四個人，四個詩人

扣緊了衣衫，不約而同

城墻和山峰，高樓和燈火

風煙中，好像什么也沒發生

十二月

十二月，留下最后的色彩

紅、黃、褐、綠

晦暗的天空，黑色的枝條

果實和樹葉，裹雜在一起

寒霜比秋風斯文，也更冷漠

黑暗中，綠變成黃，再到褐

最后是脫落，是飄零

每一天的變化，都是那么迅速

只有黑色的樹干，依然指向天空

獨自揮霍著陽光、雨水

朝南的一面漸漸顯出灰白

而夜晚，又全部沉入黑暗

它們總是要腐爛的

如果被砍下，樹干也將成為灰燼

松樹站在光禿的樹林里

似乎是一個旁觀者，但更像叛徒

巫家壩機場

它似乎是一個巨大蜂巢

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晝夜

成千上萬的蜜蜂

飛進飛出，嗡嗡叫

但它更像一只胃

從1922年開始

就一直不停地

吞噬、咀嚼、反芻

元首將軍教授公務員妓女詩人導演

茶葉、煙卷、翡翠、鮮花

販毒者朝圣者打工者商旅者行吟者

大麻、罌粟、槍支、黑刀

阿詩瑪、潘金妹、阿黑哥

一只龐大的高原之胃，雪山之胃

2010年1月24日下午

我隨著波音747起飛

春光明媚，春風和煦

我呆呆地俯視著西山。滇池

一只更大的高原之胃，一閃而過

在方山上

從十八盤陡峭的石階

登上山頂，翠綠的茶園里

浮現點點紅布帽

洋槐樹站在坡上、溪水邊

滿枝的花朵，在多云的天空下

呈現少女的嬌嫩、白麗

幽香陣陣，直達密林深處

往前走，平坦的盤山公路邊

一條蜿蜒的石徑

再一次鉆進樹林，到達火山口

片刻停留，又似乎徘徊

就像風，俯身于靜默的石頭耳邊

探尋億萬年前的蹤跡——

啊，方山，南京地鐵

已經開到你腳下了

幕府山之詩

喜鵲從眼前掠過

消失在綠蔭深處

洋槐樹吐出清麗的花朵

吐出時間的芬芳，大地之香

花朵從眼前掠過

落在了大地上

幕府山飛出艷麗的蝴蝶

蜜蜂，蒼蠅和蚊子

空氣的翅膀顫動著

鷓鴣的聲音顫動著

薔薇花，在烈日下睡去

醒來，在傍晚的雨中，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