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洪武時期的內庫制度

提 要：本文以實證的方法對明代洪武時期內庫財政制度進行研究，指出：洪武初期，內承運、外承運及甲字等庫位于內府，且都由內官進行管理;洪武中期以后，以內承運庫為核心、主供御用的各子庫仍由宦官負責，外承運及甲字等其他內府各庫則改由文官管理;內庫收入來源中既包含供給御用的專項收入，也有來自戶部、禮部、工部、刑部、都察院及兵部等其他中央公共部門的收入;內庫除負責皇室開支外，也有賞賜、官俸、賑濟、軍餉等國家公共財政開支。終洪武一朝，內庫一直集皇室財政與國家公共財政職責為一體。

關鍵詞：洪武;內庫;皇室財政;國家公共財政;紙鈔

明代“內庫”是用于存貯除糧食以外的金、銀、紙鈔及絹、棉等各類實物賦稅的內府各庫的簡稱，一般位于皇城內部。經過不斷擴展，到洪武后期，內庫下轄子庫包括內承運庫、司鑰庫、供用庫、外承運庫、廣惠庫、廣積庫、贓罰庫、以及甲、乙、丙、丁、戊字庫。迄今為止，國內外對明代內庫制度的專門研究成果甚少，主要包括臺灣賴建誠《萬歷初年的內庫供應》和劉穎《明代內承運庫試探》。前者僅關注萬歷初年的內庫，后者僅關注內庫下轄子庫中的內承運庫，對明代洪武時期內庫制度的專門研究則一直未見。1故而，本文特從內庫下轄子庫的成立及其管理、內庫的歲入及歲出三個方面對洪武時期的內庫制度進行探討。

一、內庫下轄子庫的成立及其管理

“倉”與“庫”是明代國家財政收入的基本存貯設施，洪武朝的中央財政收入主要存貯于“內府倉”與“內府各庫”。前者存儲糧食，后者則主要存貯金、銀、布、帛等其他通過征收賦稅而得到的各類物資及國家制造的寶鈔、銅錢。洪武初年，內庫規制相對簡陋。洪武二年（1369年）八月，朱元璋“命吏部定內侍諸司官制”，其中“內府庫設大使一人、副使二人，內倉監設令一人、丞二人”。2此二者即為當時中央財政收入的核心存貯之所。洪武六年（1373年）六月，內倉監更名為內府倉，內府庫則改稱“承運庫”。與此前相同的是，其管理人員仍然“皆以內官為之”。3洪武八年（1375年）三月，“以內府鈔庫為寶鈔庫，1秩正七品，設大使、副使各一人，以內官為之。”2洪武十二年（1379年）四月，“置內府……甲、乙、丙、丁四庫。”3據洪武前期的《祖訓錄》，內府寶鈔庫、承運庫、內府庫、廣積庫以及甲、乙、丙、丁、戊字庫的大使、副使都由內官擔當。4

洪武十六年（1383年）五月，朱元璋首次讓文官進入內庫的管理系統，“置內府寶鈔廣源庫大使一人，正九品，用流官，副使一人，從九品，用內官；內府寶鈔廣惠庫大使二人，正九品，副使二人，從九品，俱以流官、內官兼之，職掌出納楮幣，入則廣源庫掌之，出則廣惠庫掌之。”5

洪武十七年（1384年），朱元璋對內庫的管理進行了重大改革，再次擴大并明晰戶部官員對內庫下轄子庫的管理權限，并在內庫內部對皇室財政與國家公共財政進行了一定分隔，規定：首先，“內承運庫掌供御金、銀、緞匹等物，設大使一人，正九品，副使二人，從九品；司鑰庫掌皇城各門管鑰，設大使一人，正九品，副使四人，從九品”，且“皆于內官內選用”；其次，“外承運庫掌收金、銀、緞匹等物，6甲字庫掌收銅錢、布匹、顏料，乙字庫掌收衣服、衾帳、紙札等物，丙字庫掌收絲、綿、紗線，丁字庫掌收銅、鐵、錫、香、茶、蠟諸物，戊字庫掌收氊衫、胡椒并支收軍器，廣源庫掌收貯寶鈔，廣惠庫掌收支寶鈔”，且“每庫設大使一人，正九品，副使一人，從九品”，最重要的是，這些子庫的大使、副使都改為“于流官內選用，隸戶部”。7

此后，這種宦官與戶部官員對內庫下轄子庫的管理界限一直保持下來。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十月，朱元璋重訂中外文武百司“品階、勛祿之制”，其中“承運庫、8寶鈔廣惠、廣積、贓罰、甲、乙、丙、丁、戊字庫”大使為“正九品”官，“祿月米五石五斗”，副使為“從九品”，“祿月米五石”，9且這九個庫仍屬戶部管轄。10洪武二十八年（1395年）九月，朱元璋“重定宮官六尚品職及內官監司、庫、局與諸門官并東宮六局、王府承奉等官職秩”，相關之庫有三：“曰內承運，曰司鑰，曰內府供用”。11相對于洪武十七年而言，各庫管理人員的數額與職務品級都有變動，每庫“皆設大使一人，秩正五品；左、右副使各一人，秩從五品”，其財政職能也稍有發展，“內承運庫掌收支緞匹、金、銀、珠玉、象牙諸寶貨之物，及同司鑰庫掌鈔錠之數；司鑰庫掌各門鎖鑰及收支錢鈔之事；內府供用庫掌御用香米及內用香燭、油、米并內官諸人飲食、果實之類”。12據《皇明祖訓》可知，這三個庫的管理人員到洪武后期仍舊由內官擔任；13而且，后妃以下人等所用物品不再像以前那樣“赴戶部關領”，14而是改為“赴庫關領”。15

然而，朱元璋對皇室財政與國家公共財政的分割很不徹底。第一，皇室財政并沒有歲出入額數的限制。第二，對于內府鈔物的出入歲額，戶部官員有權力和責任進行統計和監管。洪武二十二年正月“命戶部官運鈔物貯于殿廡下，以備內府賞賜，每月戶科、禮科給事中更直掌之，歲終戶部稽其所出之數，著為例”。1第三，如后文所述，京師制造的紙鈔、銅錢分別歸內承運庫及司鑰庫收貯，而這兩種貨幣在當時的國家公共財政收支中具有很重要的地位。第四，外承運、甲字等庫雖已改由流官進行管理并隸屬于戶部，但仍位于內府內部。比如，洪武后期的《諸司職掌》仍規定，各地起解的金、銀、絹、布等項課程應于“內府各門照進，且如銅錢、布匹赴甲[字]庫交納，鈔錠廣惠庫交納，金、銀、絹匹承運庫交納”。2

總之，到洪武后期，內庫共包括內承運庫、司鑰庫、供用庫、外承運庫、寶鈔廣惠庫、廣積庫、贓罰庫、甲、乙、丙、丁與戊字庫，共12個庫。其中，前3者由內官管理，后9者則由文官進行管理并隸屬于戶部。在內庫內部，皇室財政與國家公共財政形成一定界限，同時這條分隔界線并不徹底，二者之間仍存有若干財政關聯。

二、內庫的收入

洪武時期，內庫的財政收入來源主要有4種。

第一為田賦收入。首先是桑株、樹株的折色稅。《諸司職掌》規定：“凡民間一應桑株，各照彼處官司原定則例起科絲綿等物，其絲綿每歲照例折絹，俱以十八兩為則折絹一匹。所司差人類解到部，札付承運庫收納，以備賞賜支用；其樹株、果價等項，并皆照例征收錢鈔，除彼處存留支用外，其余錢鈔一體類解本部，行移該庫交收。”3其次，“各處土產、茶、鹽、硝礬、朱砂、水銀等物”各有歲入內庫的定額，但因數目瑣碎，故《諸司職掌》不予詳細記載。4再者為稅糧改折等田賦收入：“凡十二布政司并直隸府、州遇有起解稅糧折收金、銀、錢、鈔并贓罰物件應進內府收納者”，“其行移次第”皆仿下文的商業稅收。5

第二是各類商業稅收收入。朱元璋正式即位之前，就曾規定商稅的征收比率為“三十稅一，過取者以違令論。”6據《諸司職掌》，洪武時期，“凡府、州、縣稅課司、局、河泊所，歲辦商稅、魚課并引由、契本等項課程，已有定額”，并分“起運”、“存留”兩部分，前者由各省直地方“通類委官起解，于次年三月以里到京”，“于內府各門照進，且如銅錢、布匹赴甲[字]庫交納，鈔錠廣惠庫交納，金、銀、絹匹承運庫交納”，7各布政司及直隸府州所收商稅、魚課等各項課程有“錢、鈔并金、銀、布、帛等項”，折合成寶鈔的話，每年“折收總計三百六十三萬七百七十八錠有零”。8鑒于該書完成時間，9這一數目當是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左右內庫的商業稅收額定歲入。

第三類內庫收入為國家制造的紙鈔、鑄造的銅錢。洪武八年（1375年），朱元璋“詔造大明寶鈔……每鈔一貫準銅錢一千、銀一兩”。10洪武十八年（1385年）“二月二十五日造鈔起，至十二月天寒止”，鈔匠為在定額之外多造紙鈔從而便利貪污，“盡力所造鈔”共有694.6599萬錠；此前，由于“其鈔匠日工可辦十分，諸匠等止認辦七分”，即每年只造其實際生產能力的70%。11不過，洪武時期并非年年都造紙鈔，比如，朱元璋分別于洪武十七年（1384年）和洪武二十四年（1391年）下令停造寶鈔。12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左右，每年紙鈔制造時間受到明確限定，寶鈔提舉司“每歲于三月內興工印造，十月內住工”，所造鈔錠俱“送赴內府庫收貯以備賞賜支用”。13盡管如此，戶部所造紙鈔仍是洪武時期內庫非常巨大的一項收入來源，因為“洪武十八年造鈔（近）700萬錠”可視為洪武時期年造紙鈔的最高額，其他造鈔年份“保守的估計也在400萬錠以上”。14至于銅錢，“凡在京鼓鑄銅錢，行移寶源局委官于內府置局……如遇鑄完收貯奏聞，差官類進內府司鑰庫交納。”15洪武五年（1372年）、七年（1374年）和八年（1375年）三個年份，京師及各省直地方共鑄銅錢6.2萬萬余文。1以洪武八年“鈔一貫準錢千文、銀一兩”的折算標準，則這三年，全國所鑄銅錢相當于62萬貫紙鈔或62萬兩白銀。雖然洪武時期，只有在京師鼓鑄的銅錢才歸內庫收貯，但至少就此可以估計，洪武時期，鑄錢也在內庫收入中占有相當可觀的份額。

第四類為中央其他公共部門負責經手的收入。上述田賦改折、商業稅等收入主要由戶部官員負責經手，其他中央各部也有各自負責的收入解送內庫。

首先是禮部負責經手的朝貢收入。《諸司職掌》規定：“凡諸蕃國及四夷土官人等或三年一朝，或每年朝貢者，所貢之物……通進內府陳設交收。”2比如“凡進蘇木、胡椒、香蠟、藥材等物萬數以上者，船至福建、廣東等處……除國王進貢外，番使、人伴附搭買賣物貨，官給價鈔收買，然后布政司仍同各衙門官將貨稱盤見數，分豁原報、附余數目，差人起解前來……運進承運等庫，稱盤入庫。”3其他所貢金銀器皿、珍寶、緞匹、馬、騾、象、駝、虎、豹、禽鳥之類也都歸內庫收貯。4洪武時期，內庫這類收入數額也較大。比如洪武二十年（1387年），真臘國王“遣使貢象五十九只、香六萬斤。暹羅國貢胡椒一萬斤、蘇木十萬斤”。5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暹羅斛國“貢蘇木、胡椒、降真等物一十七萬一千八百八十斤”。6

其次，工部每歲解納內庫的皮張、翎毛、軍器、軍裝及鐵等也各有定額。各省直地方每歲差人起解皮張到工部“札赴丁字庫交收”，“計各處歲辦雜皮二十一萬二千張”；7凡造箭所用翎毛，各省直地方“差人起解到部，札赴丁字庫交收”，“計各處歲辦一千三百五十五萬六千根”；8“軍器專設軍器局，軍裝設針工局，鞍轡設鞍轡局掌管，時常整點，若有缺少件數，隨即行下本局，算計物料，委官監督，定立工程，如法造完，差人進赴內府該庫收貯”；9洪武時，“計各處爐冶該鐵一千八百四十七萬五千二十六斤”，不過，各處冶鐵時行時罷，“如果缺用，即須奏聞復設爐冶，采取生礦煅煉，著令有司差人陸續起解，照例送庫收貯。”10比如洪武二十八年（1395年），“各處續開爐冶，今已三年，而內庫見貯鐵凡三千七百四十三萬余斤”，于是朱元璋“詔罷各處鐵冶”。11

再者為各地方類解到戶部、刑部、都察院與五軍都督府的贓罰物。戶部規定，“凡各處官民犯法律合籍沒家財及有不才官吏接受贓私、追沒到金、銀、錢、鈔、衣服等項，俱各札付贓罰庫交收。”12刑部規定，“凡各布政司并直隸府州應有追到贓物，彼處官司用印鈐封，批差長解人管解到部……進赴內府某庫納訖。”13都察院規定，所收犯人“贓伏，候季終通類具呈本院，出給長單，差委御史解赴內府該庫交納足備”。14五軍都督府規定，“凡各司問過犯人所受贓物，或金或銀或錢、鈔、緞匹等件”，各相關官員“具呈本廳，備呈該府，出給長單，責令原管官員并經手庫子，進赴內府贓罰庫交納足備”。15洪武二十八年（1395年），朱元璋再次規定“各部將原收各布政司、直隸府、州解到贓銀等項自行送進內府該庫交收。”16

最后，洪武時期，兵部太仆寺所屬十四牧監“專一提調、牧養、孳生馬、騾、驢、牛”，17這些馬、騾、驢、牛等在喂養過程中產生出的“皮張、鬃尾并肉、臟變賣錢、鈔”解送到兵部后，“錢、鈔具手本送赴該庫交納”，“皮張、鬃尾咨送工部交收”。18如前文所述，工部所收皮張都是在內庫下轄子庫丁字庫收儲的，所以兵部馬政的附帶收入最后也是存儲在內庫。

綜上所述可以看出，洪武時期，內庫收入既有國家制造的銅錢、紙鈔等貨幣，也有各地方繳納的田賦折色、商業稅，還有外國的朝貢收入；既有金、銀、鐵等金屬，也有絹、布等各類實物；既有專供御用的收入，也有來自戶部、禮部、工部、刑部、都察院及兵部等其他中央公共部門的收入。因此，除了存儲糧食的米“倉”，內庫是洪武時期皇室及中央各公共部門財政收入的核心存儲設置。

三、內庫的支出

洪武時期，除皇室開支外，賞賜是內庫極其重要的開支，其他還包括官俸、賑濟、軍餉及雜支等項。

首先是皇室開支，因為內承運庫所存諸物主要就是供皇帝使用的，1而供用庫則“掌御用香米及內用香燭、油、米并內官諸人飲食、果實之類”。2不過，其收支數額及規模卻沒有相關記載。可以確定的是，洪武時期，內庫中的皇室財政開支相對于后朝而言是非常簡約的。比如洪武初年，后妃等支用金、銀、錢、帛等物都須遵循嚴格的程序，“尚宮先行奏知，然后發遣內使，監官監管覆奏，方許赴戶部關領。”3直至洪武后期，皇室成員所需冠服、器用、緞匹、儀仗等仍多系內府相應各局制造。4洪武時期，“內府所貯錢糧，內官、內使纖毫不敢動，雖東宮、親王不得取用；欲用者必奏請。”5

第二，賞賜是洪武時期內庫非常重要的一類開支。朱元璋對賞賜一事極其重視。6不過，雖然朱元璋強調“國之大權，惟賞與罰”，但他亦認為“賞無私賞，必因民之所共好而賞之。”7因此，洪武一朝，雖《明太祖實錄》所記賞賜眾多，但這些賞賜大多都是從有利于國家統治的角度來進行的，并非是皇帝出于私恩對貴戚、寺、宦等個人的濫賞。洪武二年（1369年），朱元璋賞賜征南將校時說：“府庫之積，皆民所供，是為天財。君特主之，以待有功者耳。”8洪武三年（1370年），朱元璋“閱內藏”后，說：“此皆民力所供，蓄積為天下之用”，因此“封賞之外，正宜儉約以省浮費”。9《諸司職掌》規定：“凡民間一應桑株，各照彼處官司原定則例，起科絲綿等物……札付承運庫收納，以備賞賜支用”；10凡在京賞賜該用鈔錠、胡椒、蘇木、銅錢等，“本部量數具奏，于內府關支”。11至于賞賜對象，首先有諸番國、四夷朝貢人員及公、侯、官員等人，“凡賞賜金、銀、鈔錠、匹帛之類，金、銀詣長隨內官關領，匹帛系內承運庫收貯，冠帶、衣靴系工科工部官收掌，鈔錠系戶部官收掌，主客部官分投關領”。12其次，“在外如有欽依賞賜官軍”等項，亦由戶部“約量會計鈔錠，具奏委官，赴內府照數

關領”。13

第三，俸米、月糧等是內庫的常規支出。洪武九年（1376年），戶部奏準“文武官、吏俸、軍士月糧自九月為始，以米、麥、鈔兼給之”。14洪武十八年（1385年），“命戶部凡天下有司官祿米以鈔代給之”。15由于中央財政中的紙鈔收入都是存儲于內庫，所以，這種以鈔折支官員祿米的規定意味著內庫的大量支出。洪武二十六年（1393年）時，“凡在京上十二衛守衛隨駕軍人，每名一直三日，食錢鈔三百文”，這筆鈔錠亦是從內府關支。16

第四，賑濟災情也是內庫的一項重要開支。“其在外如有欽依……賑濟饑民等項，本部約量會計鈔錠，具奏委官，赴內府照數關領。”17此外，朱元璋還“捐內帑之資，付天下耆民糴粟以儲之”，從而達到“備荒歉以濟饑民”的目的。18

第五，在出現緊急軍情時，洪武朝也會支出內庫財物予以財政支援。這種情況的發生頻率雖然較之明代中后期低很多，但由于具有“祖例”的重要意義，因此也當予以注意。比如，洪武十九年（1386年），因納哈出數次侵擾遼東，為“分兵置衛以控制之”，朱元璋“詔戶部出內庫鈔一百八十五萬七千五百錠，散給北平、山東、山西、河南及迤北府州縣，令發民夫二十余萬，運米一百二十三萬余石，預送松亭關及大寧、會州、富峪四處，以備軍餉”。1

最后，戶部所負責的“雜支”項目中，有一部分需從內庫關支。《諸司職掌》規定：“凡倉庫一應關支錢糧及工部成造軍裝等項，必須計其所用物料，轉行本（戶）部札付各該倉、庫照數支給。”2比如鑄器“合用銅、鐵、木炭等項”，需“明白具數，呈部行下丁字庫、抽分竹木局放支”；3鑄錢“合用銅、炭、油、麻等項物料”、“大小車輛若有成造及修理者……合用木植、魚膠、鐵箍等項物料”也是下丁字等庫放支。4

綜上所述可知，洪武時期，內庫既負責皇室財政支出，也負責國家公共財政支出，且后者在內庫財政中占據重要地位。

四、結 論

在內庫管理方面，洪武初期，內承運、外承運及甲字等庫都位于內府，且都由內官進行管理；洪武中期以后，外承運及甲字等內府各庫改由文官管理，主供御用的內承運等庫則仍由宦官負責。在內庫收入方面，既有專供御用的收入，也有來自戶部、禮部、工部、刑部、都察院及兵部等其他中央公共部門的收入。在內庫支出方面，除皇室開支外，賞賜、官俸、賑濟、軍餉等國家公共開支占據重要地位。終洪武一朝，內庫一直集皇室財政與中央各部門公共財政為一體。那種認為明代內庫是皇帝“在皇宮中的私人的內庫”，“主要關心的事務是供應皇宮”5的觀點至少與洪武時期內庫的財政制度不符。

[作者蘇新紅（1972年—），貴州財經學院副教授，貴州，貴陽，550004]

[收稿日期：2011年2月18日]

（責任編輯：李媛）

1 賴建誠：《萬歷初年的內庫供應》，《中國社會經濟史研究》，1997年第1期；劉穎：《明代內承運庫試探》，濟南：山東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9年。此外，出于各自不同研究目標的需要，若干學者也曾對明代內庫給予一定關注，國內比如南炳文、湯綱著：《明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738—744頁；樊樹志：《晚明史：1573—1644》，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3年，第558頁；唐文基：《明代賦役制度史》，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1年，第139—140頁；王天有：《明代國家機構研究》，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2年，第93—94頁；臺灣比如賴建誠：《邊鎮糧餉：明代中后期的邊防經費與國家財政危機，1531—1602》，臺北：中央研究院聯經出版事業股份有限公司，2008年，第34—35頁；國外如[英]崔瑞德，[美]牟復禮編，楊品泉等譯：《劍橋中國明代史.1368—1644》（下卷），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6年，第101—102頁；[美]黃仁宇著，阿風等譯：《十六世紀明代中國之財政與稅收》，北京：生活#8226;讀書#8226;新知三聯書店，2001年，第10，11，12頁。

2 《明太祖實錄》卷44，洪武二年八月己巳，臺北：臺灣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校印，1962年。

3 《明太祖實錄》卷83，洪武六年六月己酉。

1 按內府鈔庫的設置時間因資料缺乏，尚不明確。

2 《明太祖實錄》卷98，洪武八年三月壬申。

3 《明太祖實錄》卷124，洪武十二年四月丁巳。

4 張德信、毛佩琦主編：《洪武御制全書》，《祖訓錄#8226;內官》，合肥：黃山書社，1995年，第377、379頁。按如前所述，洪武六年時，“內府庫”即已改為“承運庫”。而后文將證明，洪武十七年后，內庫下轄“內承運庫”及“外承運庫”。此處，內庫下轄子庫“承運庫、內府庫”很可能是對“外承運庫”與“內承運庫”最初稱謂的沿用。其次，廣積庫、戊字庫始置時間待考。再者，黃璋健認為，該《祖訓錄》編撰時間為洪武十四年，故反映的是洪武前期的情況。見該書第386頁。

5 《明太祖實錄》卷154，洪武十六年五月乙卯。

6 按此處是《明太祖實錄》中內、外承運庫出現的最早記載，此二庫名稱始定時間尚不明確，待考。此外，黃仁宇先生認為：“在皇城內，‘內承運庫’是惟一接受白銀的機構”，這與本文外承運庫亦收納白銀的記載矛盾，見黃仁宇著，阿風等譯：《十六世紀明代中國之財政與稅收》，第10頁。

7 《明太祖實錄》卷161，洪武十七年四月癸未。

8 按此處之“承運庫”即外承運庫。

9 《明太祖實錄》卷222，洪武二十五年十月丙午。按廣積庫、贓罰庫始置時間待考，此處未見寶鈔廣源庫，具體原因待考。

10 《諸司職掌》，《吏部#8226;官制》，續修四庫全書第748冊，第580—581頁。按據該書，戶部管轄內庫子庫為外承運庫、寶鈔廣惠庫、廣積庫、贓罰庫及甲、乙、丙、丁、戊字庫，由此可知，洪武二十五年朱元璋重定文武百司品階時所涉“承運庫”，即“外承運庫”。這一時期，中央財政機構尚比較簡陋，隨著它的發展，各部門財政收支界限逐步清晰，到萬歷時期，乙字庫已改屬兵部衙門，戊字庫、廣積庫則已改屬工部衙門，見申時行等修：《明會典》（萬歷朝重修本），卷30，戶部17，庫藏1，“內府庫”，北京：中華書局，1989年，第220頁。清代官修《明史》認為有明一代“兩京庫藏先后建設，其制大略相同……乙字庫屬兵部，戊字、廣積、廣盈屬工部”，見張廷玉等：《明史》，卷79，志第55，食貨3，倉庫，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1926頁；這是未注意明代內庫財政制度在不同時期之演變的結果。

11 按該庫始置時間待考。

12 《明太祖實錄》卷241，洪武二十八年九月辛酉。

13 張德信、毛佩琦主編：《洪武御制全書》，《皇明祖訓#8226;內令》，第404頁。按《皇明祖訓》以《祖訓錄》為底本進行重修，洪武二十八年頒行，故反映的是洪武后期的情況。

14 張德信、毛佩琦主編：《洪武御制全書》，《皇明祖訓#8226;內令》，第375頁。

15 張德信、毛佩琦主編：《洪武御制全書》，《皇明祖訓#8226;內令》，第402頁。

1 《明太祖實錄》卷195，洪武二十二年春正月甲申。

2 《諸司職掌》，《戶部#8226;金科#8226;課程》，第632頁。

3 《諸司職掌》，《戶部#8226;民科#8226;農桑》，第620頁。

4 《諸司職掌》，《戶部#8226;金科#8226;課程》，第632頁。

5 《諸司職掌》，《戶部#8226;金科#8226;課程》，第632頁。

6 《明太祖實錄》卷14，甲辰四月已酉。

7 《諸司職掌》，《戶部#8226;金科#8226;課程》，第631—632頁。

8 《諸司職掌》，《戶部#8226;金科#8226;課程》，第632頁。

9 《翰林記》載：洪武“二十六年，《諸司職掌》成”，見黃佐：《翰林記》，卷13，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股份有限公司，《文淵閣四庫全書》，第596冊，1986年，第996頁。

10 《明太祖實錄》卷98，洪武八年三月辛酉。

11 朱元璋：《明朝開國文獻》（1），《御制大誥續編#8226;鈔庫作弊第二十二》，臺北：臺灣學生書局，影印本，1966年，第143頁。

12 《明太祖實錄》卷160，洪武十七年三月壬子；《明太祖實錄》卷208，洪武二十四年三月己丑。

13 《諸司職掌》，《戶部#8226;金科#8226;鈔法》，第632頁。

14 孫兵：《明洪武朝寶鈔的印造與支出探微》，《江西社會科學》，2003年第8期。

15 《諸司職掌》，《工部#8226;窯冶#8226;鑄錢》，第754頁。

1 《明太祖實錄》卷77，洪武五年十二月壬寅；《明太祖實錄》卷95，洪武七年十二月庚申；《明太祖實錄》卷102，洪武八年十二月乙卯。

2 《諸司職掌》，《禮部#8226;主客部#8226;朝貢》，第708頁。

3 《諸司職掌》，《禮部#8226;主客部#8226;朝貢》，第709頁。

4 《諸司職掌》，《禮部#8226;主客部#8226;朝貢》，第708—709頁。

5 《明太祖實錄》卷183，洪武二十年七月乙巳。

6 《明太祖實錄》卷201，洪武二十三年四月甲辰。

7 《諸司職掌》，《工部#8226;虞部#8226;皮張》，第750頁。

8 《諸司職掌》，《工部#8226;虞部#8226;翎毛》，第751頁。

9 《諸司職掌》，《工部#8226;軍器軍裝》，第751—752頁。

10《諸司職掌》，《工部#8226;銅鐵》，第753—754頁。

11 《明太祖實錄》卷242，洪武二十八年閏九月庚寅。

12 《諸司職掌》，《戶部#8226;金科#8226;贓罰》，第632頁。

13 《諸司職掌》，《刑部#8226;比科#8226;類進贓罰》，第736—737頁。

14 《諸司職掌》，《都察院#8226;問擬刑名》，第769頁。

15 《諸司職掌》，《五軍都督府斷事官#8226;起解贓罰》，第783頁。

16 徐浦、李東陽等：《明會典》卷136，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有限公司，影印欽定文淵閣四庫全書，第618冊，1986年，第375頁。

17 《諸司職掌》，《兵部#8226;馬政》，第730頁。

18《諸司職掌》，《兵部#8226;拘收皮張》，第733頁。

1 《明太祖實錄》卷161，洪武十七年四月癸未。

2 《明太祖實錄》卷241，洪武二十八年九月辛酉。

3 張德信、毛佩琦主編：《洪武御制全書》，《祖訓錄#8226;內令》，第375頁。

4 《諸司職掌》，《工部》，第759—761頁。

5 《明宣宗實錄》卷66，宣德五年五月壬子。

6 《明太祖實錄》卷152，洪武十六年二月庚辰；《明太祖實錄》卷161，洪武十七年四月癸未；《明太祖實錄》卷177，洪武十九年二月己丑。

7 《明太祖實錄》卷174，洪武十八年七月乙丑。

8 《明太祖實錄》卷46，洪武二年冬十月甲子。

9 《明太祖實錄》卷54，洪武三年秋七月丙辰。

10 《諸司職掌》，《戶部#8226;農桑》，第620頁。

11 《諸司職掌》，《戶部#8226;度支科#8226;賞賜》，第624—625頁。

12 《諸司職掌》，《禮部#8226;給賜》，第712頁。

13 《諸司職掌》，《戶部#8226;度支科#8226;賞賜》，第625頁。

14 《明太祖實錄》卷104，洪武九年二月庚子。

15 《明太祖實錄》卷176，洪武十八年十二月己丑。

16 《諸司職掌》，《兵部#8226;守衛兵士食錢》，第726頁。

17 《諸司職掌》，《戶部#8226;度支科#8226;賞賜》，第625頁。

18 《明太祖實錄》卷227，洪武二十六年夏四月乙亥。

1 《明太祖實錄》卷179，洪武十九年十二月辛亥。

2 《諸司職掌》，《戶部#8226;度支科#8226;雜支》，第626頁。

3 《諸司職掌》，《工部#8226;窯冶#8226;鑄器》，第753頁。

4 《諸司職掌》，《工部#8226;鑄錢》，《諸司職掌#8226;工部#8226;車輛》，第754、759頁。

5 [英]崔瑞德、[美]牟復禮編，楊品泉等譯：《劍橋中國明代史 1368—1644》（下卷），第102、101頁。按侯家駒對明代內庫亦持類似觀點，見侯家駒著：《中國經濟史》(下)，北京：新星出版社，2008年，第63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