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個24歲的青年,起了個足球明星的名字,打著中國人最擅長的乒乓球。被國家隊開除,兩年后卷土重來,15個月內實現男單大滿貫。他在紀律嚴明到幾乎不講人性的國乒隊,談過戀愛。他外號“藏獒”,奪冠后激情撕開球衣,露出肌肉和彩色文身。他的眼神,場上兇狠,場下憂郁;場上張揚得可以吃掉世界,場下小心地維護著自己的內心。
在獲得倫敦奧運會乒乓球男單冠軍后,美國記者問他:“你的眼神總是那么讓人捉摸不透,好像總是有心事。”他答,“直到現在,我還沉浸在比賽的狀態中無法離開。”
成績一流、臉龐白凈、相貌姣好、身材贊、眼神復雜的他具備了全部的偶像氣質,他愛好搖滾,喜歡“冷血動物”的主唱謝天笑。極限訓練時,崩潰在招手,張繼科就邊跑邊喊:“倫敦!倫敦!”
蝴蝶
2004年中秋節,張繼科突然回到青島家中,跟父親張傳銘的交待是:“腰不好,回家看看。”第二天一大早,張傳銘接到國家隊電話:兒子因違反國家隊隊規,被調整回省隊。
那年,張繼科16歲。對于一直順風順水、剛入選國家隊一年的他來說,這個局面既讓他丟臉,又令他恐懼。
剛回到家的那幾天,親戚朋友挨個造訪,給他打氣。他也不理,沉默著,沖著天花板發呆。父親傷心到甚至中斷了16年來一直為他作成長記錄的習慣。
他剃了光頭,戴上棒球帽,在山東魯能隊里沉默而絕望地打醬油,早操時常點個名扭頭就走,早飯也不吃。他甚至想過出國打球,或者干脆放棄。
乒乓球是張傳銘的選擇。剛一開始,他給兒子取“濟科”的諧音為名字,兒子也成天抱著足球沉迷其中。1993年,中國男足遭遇“黑色3分鐘”,敗給也門,張傳銘覺得,這個運動沒前途,還是乒乓吧。
被安排的張繼科是靠榮譽和物質的雙重刺激熱愛上這個小球的。他家的榮譽室里,最早的獎勵是一張青島市冠軍獎狀。
球感極好的他從來沒想過,世界有一天不再屬于自己。關于被國家隊開除的原因,隊里和他本人從未具體談及。坊間流傳的說法有兩種,一是頂撞教練,二是跟隊內一名大牌球員的經濟糾紛有關。
張繼科只說自己不懂珍惜。他還能繼續打球,只源于要一口氣。“我的球又不比他們差,我就不信我回不來。”
那段日子,陳玘三進兩出國家隊的故事是他的安慰和感召。教練尹霄為他提供了支撐和引導。一天,魯能俱樂部經理跟主管教練尹霄一起,開車帶張繼科來到訓練館的后山上,從車上搬下30個吃飯用的瓷盤,命令他摔碎所有,“跟以前的你徹底決裂”。
如此幾日,摔盤子訓練讓他找到出口,變得硬氣起來。內斂也成為他某些時候的氣質,每次比賽后他第一時間看錄像,總結,全部寫在本子上,抓住到隊里訓練的國手和一切高水平對抗機會,終于在2006年全國錦標賽戰勝孔令輝進入8強后重回國家隊。
當時有一只漂亮的蝴蝶型盤子,精細的張繼科沒舍得摔,偷偷埋了起來。去年奪得團體世乒賽冠軍后,他借著打聯賽的時機重回那座小山,尋了半個小時,找到了當年的碎片和那只漂亮的蝴蝶。他帶它們下山,保存。
刺激
張家小心珍藏的碎片不止盤子,還有他在鹿特丹奪得世錦賽男單冠軍時穿的紅色球衣。戰勝王皓后,張繼科發出野獸般的吼叫,同時,他撕開了球衣。
中國乒乓球史上,從來沒有人這么做過。當時現場的解說員“哇”了一聲,愛惜地嗔責:漂亮的肌肉!
無數人因為這個動作愛上了打乒乓球的他。之后有記者問,那以后得了冠軍怎么慶祝呢?他調皮地答:撕褲子。
國際乒聯主席、大胡子沙拉拉也愛他。大胡子多次在公開場合呼吁:中國乒乓球運動應該涌現出“更多具有個性張力的國際型球員”。
“鹿特丹世錦賽拿了冠軍后,還處在頭腦混亂期,當時想做些真正刺到心里的事情,讓自己知道這僅僅是個開始,而不是結束。當時在奧運會之前,就是想尋找一些刺激,來激勵自己。”
他選擇了文身。當他在去年11月世界杯奪冠再次脫掉球衣的時候,人們不僅再次看到美妙的肌肉,還看到了那對彩色翅膀的文身,中間是個十字架,下面是英文“persistence”(堅持)——這是教練員經常批評他所不具備的特質。
用血肉針刺的痛感來提醒自己,并用張揚的方式向世界展示這種痛感和藝術感,這太不像中國乒乓球運動員了。父母也是在電視上才看到這對翅膀的,以為是他貼的畫紙。記者問:太秀氣了,為什么不文得更大些?他笑著答:“這就已經夠疼了,再大的話就太疼了。”
劉國梁稱張繼科為“藏獒”。他自己的理解是,“藏獒就是需要宣泄,就是要體現血性。”
八卦
張繼科甚至不憚于承認,自己在國乒隊是談過戀愛的。這在以“棒打鴛鴦”著稱的隊里,實屬另類。
他曾與女乒“未來之星”劉詩雯一起“直通莫斯科”,又攜手登上亞洲杯單打最高領獎臺。而在那之后,兩人“依然是朋友”,但各自為戰。
世界杯奪冠后,張繼科曾經說“感謝丁寧”,也說到自己喜歡“丁寧那樣”的女孩,“徐靜蕾、馬伊俐那種類型挺好。”至于現在,“沒有喜歡的女孩子”,“光喜歡C羅”。
父親不希望他過早談戀愛,但這種事情,叛逆的青年是不喜歡被人教的。小時候,父親的決定曾“傷害”過他。比如從7歲開始,張傳銘就把他扔到海里游泳,以至于他后來“見了大海就想吐”,習慣性謊稱自己不會游泳。比如他只吃魚和螃蟹,因為小時候家里老給他吃蝦,“爸爸說蝦的形狀像弧線,多吃蝦弧圈球拉得好……”
張繼科喜歡電視劇里的硬漢形象,比如《亮劍》里的李幼斌,抑或《征服》里的孫紅雷,想著就該那么“有樣”,“有霸氣和男人氣概”。
但他依然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次比賽,他發現場地內有個收聲用的話筒,毛茸茸的,“我覺得好玩,上場前就摸了一下。”第6局暫停之后上場時,“我又摸了一下,果然那局就贏了,還打了倆擦邊。第7局我又摸了一下……”
解放軍隊的教練王濤描述他:“平時話不多,有時一天都聽不到他說話,總好像有心事似的。吃飯時很少大聲說笑,總是默默地吃。”平時跟大家相處融洽,走近了又覺得他身邊有一堵墻。
“他好像怕你特別了解他。”王濤說。一次全國錦標賽前,王濤跟張繼科談話談到半夜兩點,口干舌燥,喝了3壺水,張繼科就管聽,以及燒水。
搖滾青年是倔強而固執的,他曾因不服從教練場上指揮而被劉國梁大罵,也輸掉比賽,他會道歉,但仍然相信自己的判斷。
“我不會隨便相信任何一個人,如果我們是第一次接觸,我不會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有人給我一些建議,如果我覺得沒用就不會做。”
眾人希望,他可以繼續桀驁不馴并優秀下去。
張繼科
山東青島人,2003年進入國家隊。2008年在男單比賽中連勝馬琳、王勵勤和王皓,獲得男單冠軍。2011年5月15日,張繼科在世乒賽男單決賽中擊敗王皓,贏得職業生涯首個世乒賽男單冠軍。2011年11月13日乒乓球男子世界杯賽,獲職業生涯首度加冕世界杯賽冠軍。2012年倫敦奧運會,獲乒乓球男單金牌和乒乓球男子團體賽冠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