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這時候,我第一次在單位值夜班。午夜時分,將睡不睡間,門外“撲通”一聲。模糊意識瞬間清醒,壯著膽子開了門——走廊天花板吊頂掉下了一塊。
第二天一早給后勤打電話。不多時,一個將襯衫扎到褲子里的領導模樣的人帶著一個瘦小的工人過來了。領導盯著頭頂上的黑洞分析了半天,高高興興得出結論:“冷氣管道滴水,把天花板給泡爛了。”原因固然得出,領導卻沒維修的意思:“現在要找到花色一樣的天花板,不容易啊!”
自此,在廊道里我總是緊趕慢趕,生怕哪兒再掉下個東西。只要想到我站在那位后勤領導面前——說我被一塊掉下來的天花板砸到了,他那張本來就很開心的臉因我的描述而愈加綻放——心里就一陣抽搐。
去年冬天,我常坐的電梯也出了意外。運行過程中,偶爾會忽然停住,指示燈全滅,如撞上暗礁的潛水艇般一動不動。后來大家摸出了門道:稍等片刻,跺上兩腳,狠狠按下任一數字鍵,它便會繼續晃晃悠悠走下去。不過,梯門最終打開后,梯身總比地面高出小半米。
因電梯只是偶發情緒,坐這部電梯的也沒有大人物,后勤只是象征性地進行了維修。今年春天,當我正為網上各種版本的“墜梯保命姿勢”糾結時,后勤貼出《關于安裝新電梯的通知》。轉機的出現歸功于一位左手挎LV包、右手拎一袋從食堂買的饅頭回家的中年女子。據說電梯那天又發情緒,女士著急趕班車,第一個從電梯里沖出來,結果梯身高出地面的小半米讓她摔了一跤,饅頭撒落一地。第二天,她的老公,那位之前沖著頭頂天花板發笑的領導的領導,指示要本著對干部職工安全負責的態度,安裝新電梯。
新電梯工程過半,我所在的樓層走廊里擁進了龐大的裝修隊。在不到一周時間里,將天花板吊頂全部撤換,兩側墻壁重新粉刷。那位原本哈哈大笑的領導,如今對天花板之間哪怕最不顯眼的縫隙都絲毫不予容忍,每天至少早晚各來視察一趟,而走廊盡頭廁所的打掃頻率也由每天2次變為一天5次。
原來,我常坐的B座電梯安裝完畢,A座的電梯也要更新,這樣一來,包括部領導在內原來乘坐A座電梯的,接下來一個多月,都得乘坐B座電梯。而我辦公室門口的這段走廊,恰是部領導從B座到A座的必經通道。據說部領導第一次走過廊道時甚為滿意:“比我門口還亮堂嘛。”如今,在嶄新的廊道里,我再也不必擔心頭頂墜物,在光可鑒人的電梯里,我也不必預備著隨時做出半蹲抱頭的動作。
當央行一個月里兩度宣布降息后,我打電話給父親,暗示房價可能還要漲,是否買房?他不大同意:“上邊不都在基層調研了嘛,說要防止房價反彈。”聽到這句,我條件反射地想起了頭頂的天花板和腳下的電梯,心頭又是一陣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