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愛叫做痛,痛得心臟起了褶子,痛得頭腦空洞無物。——題記
我站在窗口,看見對面大街上母親瘦小的身影,她正彎腰去撿垃圾桶里的別人丟棄的剩飯,因為她要把這些剩飯拿回來喂她的老鼠兔。我轉身對弟弟說:真不明白母親為什么對撿飯這么上心。弟弟說:只要她想做的事,她就很上心,她是把喂老鼠兔當成了她的事業。
寂寞的母親,無處排遣痛苦的母親,除了將所有的心思放在這些兔子身上,她還能夠做什么?剛開始母親養兔子是我的孩子被診斷出患有晚期淋巴癌之后,她聽人家說老鼠兔殺了吃很有營養,于是就買了兩只來喂,結果我的孩子不吃她養的兔子,慢慢地她的兔子繁衍成了現在的二十只,而我的孩子去了天堂。
隔了三天沒有回家,母親見到我回來,就很開心,她說:你很久沒有回家了。我看見這么熱的天氣母親竟然就穿上了長袖的衣服,就說:這么熱的天氣,你怎么穿上長袖衣服了?母親說:現在我年紀大了,不比從前了。于是我沉默了,因為我看見了母親頭上白了一大半的頭發,而我的母親,也不過只有六十二歲。從孩子2009年十一月生病以來,母親提心吊膽地熬了一年零七個月,除了我,就是她最為孩子心痛。記得剛帶孩子去福州看病,孩子動胸部縱隔活體檢查手術,是母親在身邊陪著我照顧孩子。當醫生從手術室出來說我的孩子快不行了時,是她陪著我一起哭;當我的孩子第一次化療感染的時候,是我的母親沖去找醫生大喊“醫生救命”;當我的孩子快要離開人世的時候,是她對孩子說:寶貝,你很辛苦,你母親也很辛苦,你要走就安心走吧。我的母親就是這樣一個為了我和孩子操碎了心的人,而我因為照顧孩子整天跟孩子一起掙扎在死亡邊緣心情不好還常常跟她發脾氣,其實每次跟母親發完脾氣我都特別后悔,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母親沒有誰能夠這樣不計較地忍耐和包容我。孩子的病痛像一塊巨大的石頭壓在我的心上,艱難和無助將我變成了一只刺猬,我不僅刺傷別人也刺痛自己。而母親就是那個被我刺得最痛的人。
讀史鐵生的《我與地壇》中關于母親的一些描寫,我的內心產生很強烈的共鳴。“她有一個長到二十歲上忽然截癱了的兒子,這是她唯一的兒子;她情愿截癱的是自己而不是兒子,可這事無法代替;她想,只要兒子能活下去哪怕自己去死呢也行,可她又確信一個人不能僅僅是活著,兒子得有一條路走向自己的幸福;而這條路呢,沒有誰能保證她的兒子終于能找到。——這樣一個母親,注定是活得最苦的母親。 ”我的母親也注定是一個活得很苦的母親。她生了三個兒女,我是老大,還有兩個弟弟。大弟已在2002年意外死亡,當時我以為母親會瘋掉,而她真的差一點瘋掉,有一次別人看見她坐在大街上哭,幸好后來她還是堅強地挺了過來,然后是我的兒子離開這個世界,她很疼愛的外孫。我不知道經歷了這些她內心的苦到底有多深,我只知道這些苦痛讓她一下變得蒼老,她再也不是那個什么事情都能夠拿主意做決定的那個形象高大的母親了,她已經確確實實成了一個老人,一個備受命運打擊的老人。
孩子離開人世已經兩個月了,這個期間母親曾經小心翼翼地對我提起希望我再生一個孩子,她年紀雖然大了,可是還可以幫我帶孩子,她的話被我硬生生地頂了回去,我說;我不會再要孩子了,晨子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孩子,我把所有的愛都給了他,不會再有第二個了。母親聽了我的話也就不吭聲了,她怕我傷心,總是點到為止,不敢在這個話題上多說些什么。其實從孩子死亡到現在,我從來沒有安慰過母親什么,我總覺得自己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倒是母親常常勸慰我要想開一些。我覺得自己很沒有用,也很不孝,我從來沒有帶給母親什么真實的快樂,也沒有仔細想過母親的感受,只是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而事實上我的母親不僅要承受失去外孫的苦痛,還要承受眼見我痛苦卻無能為力的苦痛,她才是真的苦痛啊!
有人說:別讓你的母親去撿飯了,我說:讓她去吧,這是她排遣痛苦的唯一方法。其實我要感謝那些可愛的兔子,是它們給母親寂寞的內心帶來了一絲的安慰和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