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燈往事

2010年上海世博會臺灣館天燈主題，勾起了我兒時有關天燈的回憶。

天燈，在我的故鄉江蘇丹陽稱諸葛燈，又稱氣燈，因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打氣的煤油燈盛行稱氣燈，故就改稱天燈了。

天燈糊制和放飛是需要技巧的，那時能掌握這項技術的人很少，故能為此者一定會深受大家特別是年輕人的尊崇和追捧。我一個舅舅也曾學過制作天燈，一次為我扎制，一連試了十多個，最后才放飛成功一個，可見制作和放飛的難度。

那時放飛的天燈上，一般都繪有觀音、財神或福祿壽星彩像，有祈福或求財的意思。我故鄉也是人才薈萃之地，不少人就在天燈上寫謎語或楹聯的上聯供人猜對，如果撿到天燈的人，能猜對出來，放飛人必定會熱情款待對方，并借此結為好友。更有人把自己的生辰八字寫在天燈上，把心靈的歡樂與浪漫放飛到天空里。

我清楚地記得一次有人在天燈上寫著“待月西廂一寺空/張生取救去求僧/崔鶯失去佳會期/只恨紅娘不用功（宋代字謎）。”把一個西廂故事概括成四句詩，真是絕妙。王實甫的《西廂記》成于元代，難道西廂故事在宋代就流行了嗎？我不得而知。后來，有人花很長時間，終于猜出謎底是安徽的“徽”字。還有一個天燈上寫著十條上聯，其中有一條為“水、冷、酒一滴、二滴、三滴”。當時好多人對出許多下聯，但放飛人看了都說不對，并告訴大家，這是古代一個絕代才女出的征婚上聯，只有對出下聯的人才配娶她，據說一直到她死也沒有人能對得出，她也就一直沒有嫁人，那個上聯最后寫在了她的墓碑上。還有化龍村的一個青年在天燈寫了自己的年庚征婚，居然還真有一女愿以天燈為媒喜結連理，據說他們婚后特別幸福美滿。

抗戰時，我故鄉淪陷，不屈的民眾與日寇的抗爭一刻也沒有停止過，有人把天燈也作為宣傳工具。記得那時我們農村的孩子，白天上學或幫做家務及農活，晚上都會到打麥場上在月光下做游戲或唱兒歌。有一首兒歌我至今還記得很清楚：“管文蔚真嗨威／回馬管山殺倭寇／嚇得惡神東關鬼／烏龜殼里縮了頭。”這首兒歌就是天燈上的，當時這首兒歌傳得很廣。有的天燈上還寫著口號：“打倒日本鬼子！新四軍回來了!”極大鼓舞了民眾的抗日斗志。

筆者的名字也與天燈相關。我出生在農歷五月初八，正當仲夏，與“秋”字毫不相關，當時我父親去麥田施肥撿到一個天燈，上面寫著“秋云放雨靜山林／萬壑崩湍共一音／欲記荒寒無善畫／賴傳悲壯有能琴。”并寫著請問這首詩的作者和詩名及這首詩的現實意義，答對送來愿結友同行。父親原是鄒韜奮讀書會的會員，上海淪陷，為躲避日偽的緝捕，逃到老家，家里藏書頗豐。他在《十八家詩鈔》上查到這首詩是宋代王安石的，詩名“秋云”。他帶著答案按指定地址去會見放飛人。放飛人是一位在法國學醫回國就醫的醫生。是他在一個叫后張村的地方請高手幫他放飛的。父親和他結緣一見如故，并在他的家里住了三天，兩人縱論抗日大計，確信中國人民團結起來，做到“萬壑崩湍共一音”時，勝利必將是中國人民的。倆人盟誓一起為抗戰勝利作出自己的貢獻。也是醫生建議我名為“秋云”，寄托能“賴傳悲壯”的希望。

我想天燈也應是我們民族文明的綺麗瑰寶，它本身就是一種心靈追求的文化，抗戰期間這些天燈故事，充分揭示了文化的力量。只可惜，不知道從哪一天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天燈從我們生活中消失了，我們的文藝作品或影視作品也沒有提過它，今我將這些往事奉告諸君，不會沒有意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