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腳

盧三剛當上局長不久，就被電視臺的一幫記者盯上了。一名美女主持對盧三說：前幾天在市報上讀了關于你的報道，才知道你是一位大孝子，我們挺感動，想專門給你做期節目，你可要支持呀。

盧三直了直肥胖的腰身說，其實也沒啥，就是常回家看看，再順便給父母洗洗腳捶捶背什么的。

常給父母洗腳？太好了，能不能今天再洗一次，我們拍幾個鏡頭？主持人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

這個嘛——盧三捋了捋稀疏的頭發，略一猶豫，說那就煩擾大家跟我去一趟鄉下老家吧。

走進盧三在盧村的老家的小院時，雞飛狗叫，靠墻邊還有一畦碧綠的黃瓜，好一幅樸實的農家景象。盧三的父母剛好從田里回來，腳上沾滿泥水，老兩口正站在天井里說話呢。盧三指了指父母，有些尷尬地對記者們說，讓他們好好歇著，可就是不聽，父母對土地太有感情了。

盧三的父親聽了，拍著身上的泥點，說可不是嘛，一天不侍弄莊稼還真不舒服呢。

盧三對父親說，他們是電視臺的，要來拍幾個我給你們洗腳的鏡頭。

你給我們洗腳？還要上電視？盧三的父母顯然有些意外，緊張起來。

是呀，還和以往一樣，我先給父親洗吧。盧三說著，沖父親擠了下眼，就把他按在了板凳上。

盧三父親忙說，我腳上全是泥水，哪能讓你洗呢，我自己洗洗就行。

盧三母親也說，你好不容易回來趟，咱一家人說幾句貼心話就中，還給我們洗腳，多不習慣呀。

……

正推讓著，盧三的秘書已把洗腳水端來了。

盧三看了看大家，輕聲說，父母為我們當孩子的操碎了心，老了我們孝敬一下也是應該的嘛。不由分說，就把父親的雙腳放進了洗腳盆里。盧三蹲在地上撅著屁股，剛給父親搓了一把腳，就喘起了粗氣。秘書見狀，趕忙找了個馬扎塞到了盧三的屁股下。這時，攝像機早就對準了盧三父子，相機的鎂光燈也開始閃了。盧三一下來了精神，把洗腳盆里的水撩得嘩嘩響，從父親的腳面開始仔細搓起來。

現場突然靜了下來，大家似乎都被這溫馨的一瞬感染了。盧三父親坐在小凳上，身子有些僵直，好像還沒完全放松下來。他一臉驚喜和拘謹，但眼角明顯濕潤了。盧三母親也是一臉笑意，邊用衣襟擦著眼角，邊忙著去切一個剛摘的大西瓜。

突然，盧三父親“哎喲”了一聲，臉上的五官都錯了位。大家嚇了一跳，盧三更是不知所措。盧三母親幾步走到近前，見盧三一只手攥著父親的左腳脖，另一只手正在不停地搓他的腳后跟，就趕忙把盧三的手挪開了。

盧三問：咋了？

母親說，沒咋，都怪我沒早告訴你，你父親的左腳后跟有傷，動著就疼。

你們真是的，也不早說，市醫院里最好的醫生我只要一個電話……

盧三還沒說完，就被母親的話打斷了。

那時你在鎮子上讀小學，那個雨天父親去接你，雨大路滑，他背著你摔了一跤，把腳崴了。那時沒錢醫治，就落下了這么個毛病，都二十多年了。

大家聽完，都把腦袋圍過來，你一言我一語，對盧三父親的腳疾關心起來。盧三繃著臉，一下沉默了。

好了，大家都來吃西瓜吧，自家種的，甜著呢。盧三母親邊招呼大家，邊用指頭戳了一下老伴兒的額頭，笑著說，你就知足吧，疼也要忍著，是兒子給你洗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