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辭就辭的工作

我一個高中同學，高考的時候，成績很好，考入西安郵電大學，一本。畢業后，聽從她爸的召喚，回到地級市工作，她爸花了25萬給她買了一個市政所屬公司的工作，原本說還在辦公室，因為競爭太激烈，先放在外勤處，后面有機會再調回辦公室。所謂外勤，其實就是巡街，整天推個檢測車在指定街道轉悠排查，月薪4000左右，全年無休。是的，你沒看錯，全年無休，包括過年，好在經過全體員工多年的抗爭，后面終于爭取到一周休一天，沒有國家節假日。

這種單位的員工，80%以上都是買來的工作，不過，即便是買的工作，招聘條件也很高，本科以下花錢也買不到這工作，所以，能力，學歷方方面面其實都要求很高的！

以前，還經常打電話，接通電話，就知道她負面情緒爆棚，開口就是這破單位，破工作。一個女孩家，夏天曬得黑溜溜的，冬天凍得鼻青臉腫的，索性也懶得收拾自己了，女孩用的大多數化妝品，她一概沒有，就擦個抹臉油三十來回了，還沒嫁出去。

進入單位以后，才發現，原來這單位一直面向社會招聘，憑她的學歷，應聘進去是沒啥問題的。原來只是自己不知道信息而已。知道這點以后，加劇了她的痛苦。我說你這么痛苦，為什么不辭了，重新找個工作呢？憑你的學歷和專業，再找個工作也不難啊。

她說：“開什么玩笑，那是我爸花了25萬買的工作，怎么能說辭就辭呢？我一年攢上兩萬，也得十二三年，才能攢夠這25萬，你說辭職，怎么就說得那么輕松呢？”

長期被負面情緒影響，脾氣越來越暴躁，性格越來越極端，不論和誰說話，幾句話聊不對，她能和你杠好長時間。今天寫這段，沒有嘲笑，也沒有諷刺的意思，就是可惜了這么好的學歷，聽從了家長的安排，落了這么個結果。

原本，她是可以超越她爸的天花板的，她爸認為，這是最好的工作，至少是鐵飯碗，我們北方就講究個鐵飯碗。在北方，有鐵飯碗的男孩就不愁娶媳婦嘍。可和她的高中同學比，大學同學比，幾乎是最差的。

最近，身邊又有幾個花錢給孩子買工作的親戚，他們一致認為，如果不給孩子買工作，孩子就哈了（沒前途）。我只能說可惜了孩子這本科學歷，在省會城市上了四年大學，也算見過城市的繁華了，買個工作，又回到那小山溝了。那種落差家長，孩子都愿意和我聊天，因為我是全家這一輩里上少數過大學的，比表哥表姐們小十幾歲，比他們的娃大十歲左右，正好都能溝通。

孩子們跟我說，他們實在不想回那山溝溝去，但就是拗不過爹娘，讓我好好做做他們父母的工作。

表哥表姐們和我說：娃們不高興，看樣子不愿意回去，讓我好好做做孩子們的工作。

我無力改變什么，我站在孩子們的一方，我希望他們能遵從孩子們的選擇，我覺得，我們兄弟姐妹幾個，沒人安排工作，父母也沒錢給我們買工作，可今天的我們，不比他人差多少，你們說的鐵飯碗里的社保，醫療，現在民營企業也都有，退休后也都有保障。人是不能被說服的，孩子們最終也都妥協了，父母說，先去占個坑位，如果不合適了，實在不想干，愿意遵從孩子們的選擇，前提是，先干一年。

一個表姐說，她兒子暑假兼職的時候去KTV了，混得流里流氣的，如果不給娃買工作，娃就哈了（沒前途）。我說：KTV的兼職我也干過，而且還干了差不多一年多。

有一陣子，我特別窮，每天必須干兩份工作，正常工作5：30下班以后，6：30開始在KTV兼職，干到凌晨1：30，正好8小時三班倒。KTV里也沒有你想像中的糟糕，恰恰相反，環境比你想像的要積極。

總的來說，國家大環境是積極向上的，KTV也都是按照正常企業來經營的，他們培養員工的積極性，培養員工正確的人生觀，培養員工如何處事，培養員工的忠誠度，培養員工如何溝通才能賺更多的錢。我認為，最重要的一點，培養了員工的“圓滑”，打雙引號的“圓滑”，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處事不驚，遇事不亂，不論什么人，先笑臉迎上去，叫聲哥或者姐。KTV的中層領導是怎么來的？大多數都是跟著老總好多年的員工，開分店的時候，指派過去，不是店長就是經理。老總說，這些娃從十七八歲開始就跟著我，我不能虧待了他們。他們就是我的將軍，他們就是我的親信，招聘進來學歷再高的人，也比不上跟了我好多年的這些娃。到結婚的時候，到買房的時候，錢不夠給借著，人手不夠，給指派著，做的事情，比親爹娘還到位。這都是我見過的事情。

所以，我說，一個人一個命，野蠻生長的結果未必就比買的工作差。突然就想起來《肖申克的救贖》中的老布，一個被“制化”了的人，聽說自己快要出監獄了，一向性情柔和的老布也拿起剪刀捅人，只為了在監獄多呆上幾年。這么多年的監獄生活，老布已經不會正常人的生活了，所以，出獄以后就自殺了。起初，你討厭它，然后你逐漸地習慣它，足夠的時間后你開始依賴它，這就是“制化”。

選自《奧丁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