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資本大舉進入中國大陸的藝術圈,對藝術的影響越來越大。各界對資本的評價不一,有人認為資本能夠使藝術得到扶持,藝術家得到資助,藝術圈得以擴大。也有人認為資本的操控干擾了藝術品市場的秩序;資本的炒作使得一些弱勢群體的利益受損;資本的布局造成藝術品的價格與價值嚴重背離;資本的誘惑也束縛了許多當紅藝術家,為了市場與合約,不得不一再重復舊作。
從這些觀點可以看出:今天的資本,已經沒什么個性了。
今天介入中國藝術圈的資本,大多要求明確的資金回報率,不會投資在短期內沒有現金回報的藝術家身上。他們喜歡把一些藝術家形容作“潛力股”,沒人覺得這種稱呼有什么問題。一個藝術家只是一支股票,他的價值只在于投資回報率。
中國早在明清兩朝就已發生資本介入藝術圈的事情,鹽商的資本就對中國的繪畫、紫砂壺、家具、園林、文學、詩詞等,造成極大的推動。鹽商的資本,也是很有個性、有審美的。
明清以來,鹽業收入成為政府稅收的重要部分。鹽商之中也出了許多巨賈豪富。傳統的中國社會,以功名、官位和文采決定個人的威望與地位高下。盡管鹽商腰纏萬貫,依然被看成缺乏文化修養的暴發戶。為了進入主流文化圈,提高社會地位。鹽商仿效文人舉辦各種風雅活動,廣交文友,與士子、書畫家密切往來,甚至不惜一切代價,求購揚州八怪等當紅藝術家的字畫,將一批生活潦倒乃至寄居于祠堂、古寺的畫家供養在私家園林之中。當時的江春、賀君召等巨富人家就安置過揚州八怪中的、黃慎、李鱔、金農、高翔等人。
與此同時,鹽商還會出資資助書畫家乘船四處游覽,讓其開闊視野。鹽商所珍藏的歷代繪畫名跡,也為書畫家們賞玩研摹構建了重要的平臺。
明清鹽商的資本不但影響了藝術家的生活,同時影響了藝術家的創作。揚州八怪逆潮流而行,沒有遵從當時正統的仿古畫風,反對食古不化,強調作品的自然、真實和強烈的個性,改變了舊時的審美觀念,建立了揚州畫派的新風范,而這些與鹽商的資助使其衣食無憂是分不開的。
對比進入藝術圈的資本,我們可以發現,明清鹽商的資本影響藝術的方式與今天的資本完全不同。
1、鹽商都沒想到索求資金上的回報。
2、鹽商不但購買藝術家的作品,并且從生活上給予照顧。例如:鹽商把藝術家安置在家中,為其解決基本生活保障,避免政治、世俗對藝術家的影響與沖擊。并且給藝術家提供開闊眼界的平臺。
3、鹽商中的不少人并不是簡單地附庸風雅,他們自己本身就是畫家、建筑師,對藝術有自己的標準與品味。他們會自己挑選藝術家,不受外界的影響。
4、鹽商對藝術有明確的主張,美第奇反對宗教的禁欲主義,鹽商反對仿古風,他們對舊秩序、舊審美不屑一顧,有意識地確立新的審美標準。
因此,沒有鹽商,揚州畫派肯定不是現在的模樣。
而今時今日進入中國藝術圈的資本,他們對成功非常熟悉,但是對藝術卻并不熟悉。資本不惜工本地包裝、推出了一批藝術家富豪,也成就了一批收藏大家。但是對中國當代藝術建立新秩序、新審美并無多大幫助。資本對改良今天的中國當代藝術的生態也并無幫助。在大眾眼中,甚至在一些傳統書畫家、傳統藏家眼中,當代藝術依然是沒有根基的“妖魔”。
中國當代藝術如何在全球化之中確認自身的坐標?如何有效地影響公眾、影響文明進程?當代藝術如何在未來確定核心價值?今天的資本并沒有考慮這些問題。
我們知道明清的鹽商,對藝術最大的貢獻就是改變了舊時的審美,建立了新的審美標準,建立了藝術江湖的新秩序。因此,藝術創作不是一場技術的比賽,它是一種審美標準反對另一種審美標準的事業。建立新秩序、新審美應該是資本影響藝術的最高目標,而不是僅僅留下幾座私人美術館。
有意建立審美新秩序的藝術家和資本應該認識到:在藝術史中,“背叛”不僅僅一個詞或者一個概念,而是藝術進程的全部現實。藝術的進步就建立在對舊審美、舊秩序的“背叛”之上。
在藝術史中,勝利它垂青于制造新規則,并將新規則強加給對手的人。當代的藝術家可以在資本的幫助下,獲取這種勝利。就像揚州畫派在資本的扶持下,推翻舊審美、建立新秩序。
藝術發展之路并不是一馬平川的坦途,當前方出現拐角時,資本有時可以推藝術家一把,有時卻伸腳絆藝術家一下,這取決于資本操控者的眼光、胸懷與格調。進入中國藝術圈的資本起何種作用?他們僅是企圖在藝術圈找一碗飯吃?還是希望改變藝術史?我們不妨站在拐角處,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