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爾木茲海峽之困

1912年7月，5艘意大利魚雷艇突襲了達達尼爾海峽。當時，意大利與土耳其激戰正酣，這場戰爭也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前兆，君士坦丁堡的年輕土耳其人打出了王牌，他們在達達尼爾海峽這一當時最重要的航運通道部署軍艦，以此間歇性地封鎖了達達尼爾海峽。然而，此舉并未使戰爭朝他們期望的方向發展，土耳其人最終失去了他們對利比亞省份的控制，達達尼爾海峽的封鎖反而給奧斯曼帝國帶來了災難性的后果。

當時，俄國90%的糧食出口通過該海峽進入地中海，因此，達達尼爾海峽的封鎖意味著俄國不得不眼睜睜地看著數百萬噸谷物變質，這給俄國的農業經濟帶來了毀滅性的打擊，年出口收入直線下降了30%。沙皇尼古拉二世（Tsar Nicholas II）從中吸取的教訓就是，絕不允許外國勢力扼住本國經濟的咽喉。從那以后，俄國外交政策便專注于一個目標（這一目標最終引發了一戰的爆發），即加速奧斯曼帝國的滅亡，接手君士坦丁堡和土耳其海峽。

歷史的車輪快進至100年后的今天，另一具有戰略地位的海峽，霍爾木茲海峽面臨著同樣的威脅。這一威脅來自伊朗。而這一次，海峽封鎖中斷的不是糧食供應，而是石油運輸。扮演當年俄國角色的國家沙特阿拉伯與其遜尼派鄰國，他們要做的是改變這一區域的地緣政治力量對比。

目前，伊朗的經濟搖搖欲墜。自從去年美國和歐盟對其采取制裁措施以來，伊朗的石油出口陡然下滑了近50%，國內年度通脹率已經超過了30%，里亞爾對美元貶值了50%。伊朗人民變得越絕望，伊朗政府就越叫囂著要封鎖霍爾木茲海峽。初步統計，每天有占世界總量40%的海運石油通過這一海峽。

2012年6月下旬，伊朗陸軍地面部隊司令艾哈邁德·利薩·保爾達斯坦（Ahmad Reza Pourdastan）表示，“如果局勢升級，伊朗將利用所有措施向西方施壓，包括封鎖霍爾木茲海峽”。幾天之后，他的上級賽義德·哈桑·福洛扎巴迪（Seyed Hassan Firouzabadi）少將表達了相同的看法。伊朗海軍官員證實他們已經在其小型、快速和機動的巡邏艇上安裝了導彈。7月，伊朗議會就一項關于阻止有關國家油輪通過霍爾木茲海峽的法案進行投票，有關國家主要是指已經開始按照新一輪制裁方案對伊朗進行制裁的27個歐盟國家和美國。伊朗的這一行為違反了《聯合國海洋法公約》，該公約允許各國船只在霍爾木茲海峽雙向通行，哪怕部分航運路線位于伊朗的領海之內。

伊朗此類隔空喊話的次數多了，石油市場的反應也日趨平淡。市場似乎更關心陷入停滯的經濟體對石油需求的下滑，而不是石油供給的下滑，畢竟自從4月份以來，石油價格已經下降了近20%。并且，市場有充分的理由認為伊朗是在虛張聲勢，連最易神經緊張的商人貌似也掌握了這一真諦。霍爾木茲海峽的最窄處約25英里寬（約40.23公里），封鎖一個面積像新加坡那么大的地區需要一支龐大且有持續作戰能力的海軍，顯然伊朗沒有。可以肯定的是，他們能在沿海水域布置水雷，騷擾路過的船只，但要對海峽進行實質性的長時間封鎖，不僅是伊朗的力量不足，而且美國必然會對此付諸快速和果斷的軍事行動。然而，德黑蘭可能并不這樣認為。

伊朗的毛拉們（伊斯蘭教國家對老師、先生、學者的敬稱）、將軍們和100位議員已經對封鎖海峽的法案表達了支持，但是他們應該了解的是，像一個世紀前的土耳其人一樣，他們很可能將成為自己行為的受害者。原因很簡單，這不僅僅涉及到用武力關閉霍爾木茲海峽的沉重代價，而且涉及到僅僅是口頭聲張所造成的后果——霍爾木茲海峽已經開始變得越來越無關緊要。

7月，兩條繞過海峽的輸油管道已經開始運作。在阿拉伯聯合酋長國，從距離富查伊拉（Fujairah）南部230英里的阿布扎比的哈布桑（Habshan）出發，阿布扎比原油管道（Abu Dhabi Crude Oil Pipeline）現在每天可以輸送150萬桶原油。這一數量已經占阿聯酋原油出口量的60%，而且管道的輸油能力能輕松地擴大至每天200萬桶。除了成為去往阿拉伯海的新出口，富查伊拉還將擁有1200萬桶的原油存儲空間，并建成三條海底輸油管道以及供深水油輪停靠的系泊浮筒。

在投資興建繞過伊朗的基礎設施上，沙特阿拉伯也絕不吝嗇。6月，沙特重啟了經過沙特境內的伊拉克輸油管道（IPSA），該管道起點位于伊拉克，穿過沙特最終到達延布（Yanbu）北部的一座紅海港口。2001年，沙特從伊拉克沒收了這一日運輸能力為165萬桶的輸油管道。

這兩條管道加在一起，能使霍爾木茲海峽的原油輸送量減少25%。然而，這僅僅是開始。目前，至少有兩個連接沙特與阿曼和也門的項目正在規劃當中。伊拉克也有一個經過基爾庫克－杰伊漢輸油管道（Kirkuk-Ceyhan pipeline）通往土耳其的杰伊漢港口的輸油管道，該管道目前正在擴容。如果任何取代了敘利亞總統巴沙爾·阿薩德（Bashar al-Assad）的政權感興趣的話，伊拉克也可能恢復使用伊拉克—敘利亞管道（Iraq-Syria pipeline），作為另外一個輸送地中海南部油田原油的通道。這些工程能夠有效轉移霍爾木茲海峽的運輸負荷。不過，主張降低霍爾木茲的戰略重要性的國家不只包括伊朗的鄰國，中國也參與其中。與沙俄一樣（雖然是出于相反的原因），對石油需求巨大的中國專注于保證自己經濟命脈的暢通和有效控制。中國是伊朗石油的主要買家之一，盡管中國不太配合國際社會對伊朗核計劃的抵制，但是其與伊朗的伙伴關系比起中國對沙特阿拉伯、伊拉克、科威特和阿聯酋的依賴程度而言，立馬相形見絀。這些國家向中國輸出的原油總量占中國原油進口的35%，換句話說，是伊朗原油供應的3倍。因此，確保這些國家的供油安全是中國政府的首要目標。負責修建通往富查伊拉的輸油管道的是一家中國國有建筑公司，中國還計劃修建一條連接巴基斯坦靠近阿拉伯海瓜達爾港（Port of Gwadar）與中國新疆的輸油管道。如果建成，該管道將能直接從非洲港口和上文中提到的石油輸出點收集原油，輸送至中國境內。

伊朗目前的區域影響力主要來源于它的地理位置，但其種種對抗和帶有敵意的行為正在驅使鄰國和買家尋找化解這種影響力，消除對霍爾木茲海峽的依賴的途徑。同時，減少霍爾木茲海峽運輸量的努力給西方國家提供了一個加大對伊朗的制裁力度的新機遇，或許還可以一勞永逸地消除全球能源安全的最大障礙之一。在過去的數十年里，霍爾木茲海峽這一咽喉要道使伊朗手握綁架世界經濟的機會。利用地面的鋼鐵輸油管道，而不是水面的航空母艦，世界大國能像俄國對待土耳其那樣對待伊朗。唯獨，這一次不再需要發動世界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