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所有的樹

不怕人嘲笑，在這個說出“詩歌”兩個字都會被人嘲笑的時代，我依然認為舒婷的《致橡樹》是杰出的詩篇，為什么不呢？

在許多次凝視某棵樹的時候，我心想，君為喬木，我為藤蘿的感情觀現在可以作為歷史的糟粕掃進垃圾場了吧。我得意洋洋地為自己不必攀附于某個人而感到自豪，有時候甚至感到慶幸。

不怕人嘲笑，在這個說出“詩歌”兩個字都會被人嘲笑的時代，我依然認為舒婷的《致橡樹》是杰出的詩篇，為什么不呢？它瑯瑯上口，便于記憶，宣示了一種健康的，有自尊的感情觀。《BBC》的紀錄片《植物的秘密生活》中，所有的樹都尊貴，富有感情，它們古老的歷史足以嘲笑人類。

這是一年當中為數不多的讓樹木成為自然界主角的時刻，銀杏的葉子已經從邊沿處開始發黃，山里的火棘結滿了果實，據才進過山的人說，許多早已不記得名字的野果都成熟了。如果下過雨，山上會長出許多種菌類，在一些山區的小縣城，每年都會出現因誤食有毒菌死亡的人。賞紅葉的時節正在過去，可能很少有人會發覺，賞紅葉這種行為，實際上是在欣賞一年一度的大規模死亡事件。

這正是各種桔子、柚子、橙子上市的季節，有一次我問我的朋友：“你知道嗎？所有的桔子橙子柚子，都是從最初的三種蕓香科植物經互相雜交發展而來……”此人扭頭朝向另外一邊冷靜地答：“老板，柚子甜不甜？多少錢一斤？”我只好感嘆大多數人沉迷于各種味覺、視覺的表象里，對于樹，知之甚少。

在最近各地頻發的捕鳥事件中，人們暴露出他們看待萬事萬物都過于功利的眼光。這些飛了幾千公里的候鳥怎么也想不到，它們的死亡是從詞典上的名詞解釋開始的，無論什么樣的鳥，它們的名字出現在詞典上時總會附加著這樣一句話：具有經濟價值。樹木也一樣，一種樹是否有價值，往往決定了這種樹的價格。可能有時候，我們看待任何一個人，也是用這種眼光，不然，“廢材”一詞何以成立？

今年，成都市內能賞銀杏樹葉的地方也許和往年一樣不多，各銀杏樹密集的社區、學校多半也會像往年一樣專門為一叢樹開辟出臨時性的步行區，這是成都人為人與樹盡的一點心，卻很有人情味。在任何一片人跡暫時罕至的土地上，樹木有可能有機會興沖沖地生長，但它們往往無法決定自己的生死，有時只是在一夜之間，灌木叢再度變成荒地。在北方的一些農田里，田野與田野之間故意留下一溜的灌木叢，農民們特意將這些樹叢留給喜鵲、獾以及刺猬。在南方的部分農田里，樹作為天然的病蟲害隔離帶存在，樹的價值，尚未完全為人所知。

在日漸寒冷的夜里，如果睡得晚，往往能聽見候鳥飛過時互相招呼的聲音，希望它們落腳的地方，能找到陪伴它們千萬年的老伙伴——一棵足夠茂密的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