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爾斯堡慘案：球迷背黑禍

1989年4月15日，英國謝菲爾德希爾斯堡球場。下午3點整，英格蘭第108屆足總杯半決賽在利物浦隊和諾丁漢森林隊之間準時開賽。但比賽開始僅僅6分鐘后，裁判宣布比賽中止，看臺上的觀眾發生了嚴重的踩踏事件。一位親歷者回憶起當時現場的情況時說道：“現場一片混亂，絕對的混亂。人們用賽場的廣告牌當作擔架，我聽見有人喊‘有人死了’。”這就是英國歷史上，也是世界足球歷史上著名的希爾斯堡慘案。然而，就在慘案發生23年之后，人們逐漸開始淡化這場悲劇的陰影時，英國最近公布了一份獨立調查報告，披露了一些震驚世界的真相。

球迷成了替罪羊

特雷弗一家住在倫敦北部，每隔幾周，他們一家就會開車前往謝菲爾德看球。1989年4月15日下午，夫婦倆帶著十幾歲的女兒莎拉和維多利亞來看足總杯半決賽。作為利物浦隊球迷，他們被安排在西看臺和北看臺。特雷弗后來回憶說：“我們的座位在不同的看臺，所以詹妮（特雷弗的妻子）自己去找北看臺的座位，我和女兒們去西看臺。她們先經過列平通道進場，我去買咖啡。”

由于當天交通擁堵，許多遠道而來的利物浦球迷沒能及時趕到，進場口的十字轉門也延緩了進場速度。2點45分，比賽馬上就開始了，還有5000多名利物浦球迷沒能進場。為了加快球迷進場速度，下午2點52分，用來疏散球迷的出口C大門被打開，5000多名心急如焚的球迷如潮水般沖向一個16英尺寬的大鐵門。靠近C大門的3號看臺和4號看臺屬于無座看臺，這種看臺的設置可以大大增加體育場的容量，卻不利于疏散人群。兩個看臺的設計容量不到兩千人。但是在C大門打開之后，蜂擁而入的球迷沒有得到及時的疏導，全都沖進了這兩個看臺，踩踏悲劇隨即發生。

看臺上的球迷被擁擠踩踏，場外的球迷卻毫不知情，還在繼續涌入。當時，為了防止球迷沖向賽場，英國球場都在看臺和球場之間設置了高大的鐵絲圍欄。而在那一刻，圍欄卻成了一道死亡之墻，擋住了人們的逃生路。由于事發突然，連現場的警察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許多試圖翻越圍欄逃生的球迷還被警察阻攔，甚至因此受傷。“我想保護我的孩子們，不想讓她們受傷。我竭盡全力，可是依然做不到。”特雷弗回憶起這段悲痛的往事時聲音顯得低沉而緩慢。最終，特雷弗失去了兩個女兒。

希爾斯堡慘案發生之后，英國首席大法官泰勒受命對此事展開調查。31天之后，泰勒在調查報告中指出，南約克市警方、球場、市政府以及英足總等都存在管理失誤的問題；尤其是在比賽前發現還有大量球迷滯留場外時，警方不應貿然打開C大門，而應參照慣例，推遲開賽時間。但泰勒的報告遭到警方的駁斥。

時任南約克警察局局長杜克菲爾德聲稱：“C大門不是被警方打開的，而是被酗酒的利物浦球迷沖開的。由于那里沒有檢票口，許多無票球迷乘勢沖入場內。”英足總官員格雷厄姆·凱利則公開向媒體表示：“令人震驚的災難發生了，利物浦球迷要為此負全責。”

4月19日，慘案發生后第四天，英國《太陽報》頭版頭條刊登了一篇有關慘案的文章，題目就叫“真相”。大標題下是三個加粗的小標題——“一些球迷翻揀死難者的錢包”、“一些球迷朝著勇敢的警察撒尿”、“一些球迷毆打正在進行人工呼吸的警察”。

《太陽報》的報道激怒了利物浦球迷，他們通過各種方式進行抗議和澄清，成立了希爾斯堡正義與運動組織，發起抵制《太陽報》的運動。《太陽報》記者哈里·阿諾德后來說：“當時麥肯基是報社的主編，他把文章標題改成了‘真相’，我當時對他說，你不能這樣。他說，為什么不能。我說，我們并不知道這是否是真相，這只是真相的一種說法。他說，不用擔心，我會解釋清楚的。”就這樣，警方、英足總和媒體一致將利物浦球迷指責為制造希爾斯堡慘案的罪魁禍首。

1991年3月28日，英國政府宣布，慘案屬于偶然事故，沒人應對慘案負法律責任。這一結論讓死難者家屬難以接受。英國民眾要求政府公開與希爾斯堡慘案有關的所有機密文件，讓民眾了解真相。但當時的撒切爾政府拒絕了這一要求，理由是“公開這些文件，不利于英國大臣坦誠談論國家大事”。此后，遇難者家屬開始了一場長達20多年的官司，案件最終呈送至議會上院。

警方實為禍首

2011年8月，英國民眾再度發起大規模的請愿行動。來自利物浦的著名球星歐文、巴頓等人也參與其中。巴頓對媒體表示：“我希望每一個足球運動員都能利用他們的名聲，增加這件事情的影響力，這是他們的責任。對于足球比賽本身來說，這件事也絕對有重要的意義。當時的慘案令人痛心，現在我們只求一個真相。”

2011年10月17日，英國內政大臣特麗莎·梅表示，英國政府將公開希爾斯堡慘案全部文件資料，與此同時，成立一個獨立調查小組，重新調查希爾斯堡慘案。隱瞞了20多年的事件真相這才浮出水面。

證據顯示，慘案當天，下令打開C大門的，正是事后公開指責球迷的時任南約克警察局局長杜克菲爾德。而在球迷涌入大門后，現場并沒有警察及時疏導分流，警方存在嚴重失職。

托尼·愛德華，希爾斯堡慘案的幸存者。當天，他幸運地從擁擠不堪的人群中爬過鐵絲圍欄，跳到賽場上，逃過一劫。時隔23年，他仍記得當時的一切。慘案發生后，有40多輛救護車趕到體育場，可警察只允許1輛救護車駛入現場。其余的全部在場外等待。愛德華說：“如果我們在現場設有明顯的導向標志，如果在遇到意外情況時，我們有良好的引導，我認為結果就會大不一樣。”

凱文·威廉，希爾斯堡慘案的遇難者，當時他只有15歲。據目擊者說，當天下午4點之前，凱文還活著，還在喊著媽媽。凱文的母親至今難以釋懷：“3點28分時，他被3名利物浦球迷從人群中抬出來，除非弄清楚凱文是怎么死的，否則我真的無法繼續生活。”根據尸檢結果，96名遇難者在下午3點15分后仍有生還可能。然而在一片混亂之中，警方并沒有發現這些可能幸存的傷者。

更讓人難以接受的，還有另一層真相。調查小組發現，慘案發生之后，南約克警方為了推卸責任，篡改了164份文件，所有不利于警方的證詞，或是被刪去，或是被修改。在報告中，用“人群好斗”這樣的詞語來描述球迷，甚至對死難者進行犯罪記錄檢查，試圖尋找球迷酒后鬧事的證據。與此同時，警方還安排警員故意向謝菲爾德當地的懷特通訊社放風，談論所謂醉酒球迷的獸行。當時大力抨擊球迷的《太陽報》，其報道素材正是來自這家通訊社。

2012年9月12日，倫敦議會的聽證會上，首相卡梅倫公開道歉：“鑒于調查報告中的最新證據，作為首相，我今天應該在此向96名遇難者的家庭鄭重道歉，因為他們在過去23年所承受的痛苦。事實上，在我看來，新的證據清楚地說明，這些受害者家庭承受了雙重的不公。”同一天，獨立小組在利物浦大教堂宣讀了調查報告，報告澄清，對希爾斯堡慘案的發生，球迷不應承擔任何責任。

在經過了23年漫長的等待之后，當年那些遇難球迷的家屬們終于得到了一個真實的說法。但是這遲來的道歉對于那96名死難的球迷來說，到底又意義何在呢·當年希爾斯堡慘案的發生，使得英國體育場館的建設標準發生了重大的改變；而今天這一調查結果的出臺，又會給英國社會帶來什么新的變化呢·或是引起英國社會的什么反省·或許我們可以看到的是，即使在這個媒體發達的今天，追尋真相也并非易事。這依然是我們在悲劇過去23年之后仍然需要反思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