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愛你愛我

畫師：視覺動物的美餐

有很多詞語被用來描述秋天，像是楓林紅葉，秋陽杲杲，或者一叢金黃，但這些都沒有影片一開始就出現(xiàn)的那一幕金橘色濃霧般的謝幕名單背景來得直觀而打動人，那是很典型也很美麗的眾文人筆下真正的金秋的顏色，飽滿濃郁，配合著長笛樂曲，仿佛能看見一副裊裊炊煙的田園生活，平靜卻含著某些感情，雖然這不是一個透露著寧和溫暖的故事，但整部影片的畫面美感卻成就了一頓令視覺動物們不愿眨眼的美餐。

故事的主線是夏洛特和伊娃母女兩人的矛盾，而故事的開始卻是由伊娃丈夫的述說而起的。第一個鏡頭伊娃靜靜坐在窗前寫信，橙色的暖陽，紅色的長裙，桌上靜放著的花，像一幅畫，她的丈夫就靠在門邊進行著講述，“……這是她寫的第一本書，我很喜歡……”然后他拿著那本書認真地讀：“我們必須學會生活，我每天都在練習，我最大的障礙是不知道自己是誰，我盲目地摸索，如果有人愛真實的我……”接著畫里的長裙女人走離書桌，故事正式展開。

影片的整個基調都是暖色的，似永遠籠罩在夕陽的橙黃光線下，可以在影片里不斷看到鵝黃的墻，室外成片的金黃的樹葉，還有點點橘色的燭光，甚至主角們金色的頭發(fā)。最精妙之處莫過于當夏洛特身處四周皆為白色的醫(yī)院照顧丈夫之時，導演也會讓畫面里投進大量橙色的夕陽光線，而當天色逐漸放亮，日光不能拿來營造暖橙色的基調，畫面里出現(xiàn)了夏洛特光著的腳和線條好看的小腿，屬于人類皮膚的暖色添加到白色的房間里，于是房間再次變身暖色調。不得不令人贊嘆導演對色彩安排的細致和巧妙。

影片里的色彩總是飽滿的，幾乎隨意在哪處按下暫停鍵截圖都堪比一幅油畫。比如開場伊娃寫信的那一個場景，又比如夏洛特教伊娃彈奏的那一幕：夏洛特的鼻梁挺翹，五官細致，垂著眼簾沉醉在肖邦的序曲中，而畫面的另一半，伊娃帶著小心帶著不安和些許的渴望看著她，光線的處理讓我們可以看到她面部皮膚的質地，額頭和唇角的些許紋路。配合著憂傷苦痛的肖邦的第二前奏曲，這幕畫面所表現(xiàn)的正如整部影片表現(xiàn)的一樣，融合了情感，視覺，聽覺，如果這部影片是一盤香，那么它成功的將觀眾籠罩在它縷縷輕煙的香氛中，它散發(fā)出一種感覺上的美，即使不看字幕不明白故事在說什么。單純的是導演對光影色彩運用的魅力。

說書者：臺詞說出的故事

可以說這個故事，都是通過劇中幾個人物的言語描述出來的。導演通過幾種形式讓幾個主角把故事“說”了出來。

一種是像影片的最初那樣，伊娃的丈夫對伊娃的描述，在他類似獨白般的述說里，感情敏感脆弱的伊娃形象勾勒成形。

而后又由伊娃的信開始提及到她的母親夏洛特以及她們的關系，她寫：“昨天在市集上碰到阿格尼絲，她告訴我雷奧那多去世了……”作為世界上關系最親密的兩個人，母親的事，伊娃卻是聽別人說的，生疏至此，導演用一句臺詞就表達而出。然后又說了一句：“我們很久沒見面了，到今年十月，就整整七年了。”七年，很長的時間，是怎樣的關系才會讓一對母女這么久都不見面。伯格曼對類似于這樣一句臺詞包含眾多信息量的句子在影片中的運用多不勝舉。

而另一種，編織整個故事的，則是來自母女兩一來一往的對話，人物的生活，心理，都從他們的對話里體現(xiàn)出來，包括最開始母女兩見面時的寒暄，夏洛特講述自己的近況，提到雷奧那多的去世，她自己的音樂會，而后又被伊娃告知另一個女兒的病情，以及她沒想到的她的存在。這些既是對故事情節(jié)的講述，也是對后來兩個人最終爆發(fā)深夜對質的情緒的鋪墊。

還有一種，自言自語式的表達。夏洛特在去見過另一個女兒后獨自在房間里來回的走動，吸煙，打轉，她難掩有著些許激動的情緒：“為什么我這么想哭？讓我來就是為了羞辱我……我這么急著趕來到底是在盼色什么？我那么期待的到底是什么東西？”而另一邊伊娃也在絮絮叨叨：“你該看看我告訴她倫娜也在這時的表情，她居然擠出了微笑……她站在倫娜的門外就像是準備登臺的女演員……”這些自語式的臺詞，與兩人面對面時和睦帶笑的言語完全相反，而真正的這些分開獨處才說出的話才是她們的真實想法，她們試圖好好相處卻無法掩下心底真實的憤恨，而且這種情緒越來越強烈，幾欲沖破表面的和平。

伯格曼把整個故事都建在了臺詞之上，將話劇的形式融入了電影的表達，在場景人物的設置都相當簡潔的時候，臺詞成為了影片牢牢吸引觀眾的重要組成。

演員：實力派撐起的天

故事是由臺詞編織形成的，那么說臺詞的人，至關重要。影片大部分的鏡頭都放在人物面部的特寫，伊娃寫信的那一幕，鏡頭視線直對著伊娃的面部，可以看到的是她認真的寫著信，偶爾抬起頭望著遠處略微的思索，然后想起了什么，若有若無的勾勾唇角，低下頭繼續(xù)寫，每個人在寫東西的時候都時不時就會自然而然做出這樣下意識的動作，而伊娃的表演者麗芙·烏爾曼在鏡頭近距離直面著她的臉的時候自然流暢的做出這個動作，已然脫離了自我而處于戲之內(nèi)，絲毫不受鏡頭干擾，著實讓已經(jīng)看了太多偶像派的毫無含金量的表演的人眼前一亮。她的表演細致到位，每個細節(jié)都值得一贊，比如她走路的姿態(tài)，她面對丈夫的姿態(tài)，都如她的內(nèi)心那樣，有些瑟縮，明明已是已婚的婦女卻如同一個脆弱的女孩，對于母親的事，很多時候有些無措，想要討回想要的愛，卻害怕去做，矛盾復雜的心理糾結。這種心情，在夏洛特給她示范鋼琴的時候有了一段展現(xiàn)，她坐在旁邊，相比夏洛特背脊筆直的彈奏著鋼琴，她顯得疲憊又老態(tài)，她垂著頭，苦著嘴角，她抬起眼小幅扭頭看向夏洛特，動作小心翼翼，許久沒有再移動過頭部，唯一閃動的是她的眼神，有迷惘，有渴望，有膽怯，有埋怨。她甚至只是抬起了眼來看，而頭卻始終是些許低垂的。人物情感在這樣的兩次抬眼凝視里表達的透徹動人。

作為和伯格曼合作了九部電影的她，是伯格曼啟用的第一個非瑞典籍女演員，其表現(xiàn)出來的演員實力為整個故事?lián)纹鹆艘话氲奶臁?/p>

而撐起另一半天的，也就是故事中母親這個角色夏洛特的扮演者，英格麗·褒曼，好萊塢的瑞典籍巨星。影片的前半部，她呈現(xiàn)出來的整個的感覺，就是一個典型的才華橫溢備受喜愛的精致女人，不論她的衣飾打扮還是那很有流線的發(fā)型，或者她的整個言談舉止，都透露著她是常年活在上層社會里的鋼琴家氣質。而正是這一點，也讓人絲毫感覺不到她作為兩個孩子母親的母性，只有疏離，和仰望。褒曼將這樣的一個形象詮釋的十分到位，在任何時候她都沒有低下過她的頭，即使在問伊娃怎么了是不是難過的時候，也只是微微彎了下身子，而當她坐在鋼琴前微揚著下巴沉靜于樂曲之中時，直叫人忍不住在脫離電影之外也感嘆一句真是氣質美。

當然，以上都是影片前半部分的，后半部分，夏洛特的情緒出現(xiàn)了裂縫，她終于露出了光鮮面具下真實的自己，母女兩在深夜里開始談心，隨著伊娃的指責，夏洛特開始露出痛苦，焦躁，當伊娃用著輕柔的語氣如魅影般在她背后狠狠剖析著她的心理的時候，她優(yōu)雅的面容完全打破，畫面上出現(xiàn)她帶著傷心帶著恐懼的表情，直到她仰面躺在地上，手指夾著煙頭，以手背掩額，然后她背對著伊娃惶惶然的訴說自己的心情，最后她雙眼微紅，含著淚，帶著孩子似的無辜和脆弱，有些絕望卻巴巴望著伊娃說：“你能不能原諒我所作的一切。”

這一場占據(jù)了半部影片的母女的對質，兩位演員把情感宣泄的幾乎沖破銀幕，實力派的演員，是這部電影最重要的支撐。

人情片：總是一地纏綿

說人情片，不過是給這部影片機械的分了個類，而說人情片，其實更像是一個透視著人們心理的鏡頭。所有內(nèi)心深處藏著的情緒都暴露在伯格曼的鏡頭下，伯格曼并沒有直白的讓它暴露在大喇喇的陽光下，只是慢慢的緩緩的讓觀眾們?nèi)タ吹剑拖裼捌恢迸幕{，整部影片看完才會覺得不該形容它為暖色，因為它在更大的程度上不是暖，是壓抑，是處在里面的人才感受到的憋悶，窒息，想爆發(fā)的情緒。

這些情緒其實都是因為人物們心里最柔軟的感情。這些感情，太細膩，經(jīng)不起對方一星半點的不在乎，也經(jīng)不起互相之間的分毫責怪，它需要細致到全身心的呵護，否則便是自我傷感，是矛盾的堆積，漸漸因愛生出的恨。

伊娃太渴望夏洛特的愛，渴望了一個童年，甚至她呆在父親身邊都只是沉默，她只在凌亂的房間獨自抱膝坐在墻角，表現(xiàn)出的是難過，但其實內(nèi)心深處是渴望吧，我相信如果這時候夏洛特回來抱抱她，她的所有負面情緒馬上就會消失。只可惜夏洛特沒有這么做，在她作為一個母親的過程里，她從沒有想到過給予女兒們一個溫暖的擁抱，也沒有對子女低聲細語的獨屬于母親的關懷。這也就解釋了伊娃寫的第一本書的句子：“我最大的障礙是不知道自己是誰，我盲目的摸索，如果有人愛真實的我……”她已經(jīng)恐懼了，她不相信自己，不相信會有愛。她心里是堆積了這么多年的怨恨。

說到這，伊娃的丈夫這個人物不得不提，他和伊娃是毫無血緣關系的人，他所代表的是影片里支撐著伊娃在多年的壓抑里沒有倒下的力量，他在影片開始的時候就帶著無奈也帶著寬容和溫柔說：“我很想告訴她，一次也好，有人在全心全意的愛她，但我找不到合適的言語……”他是這樣一個寬大的包容的存在，他理解她所有的想法，他只是默默站在她身邊，鼓勵或者時而理智的引導。在這部影片里令人糾纏痛苦的母女感情占了主線，而他的存在，則是影片里唯一的且力量巨大的暖。伊娃在潛移默化里受著他的影響。影片的最后伊娃做出了狀似原諒的舉動，她把自己寫給母親的信交給了維克多讓他去寄出，然后其他的生活仍然繼續(xù)，那么母女兩最終能真心和解嗎？伯格曼沒有說。

既多也亂的大把的線糾結纏繞，要說解開也能解開，要說解不開，也真的就是解不開。

影片信息

片名：秋日奏鳴曲 H?stsonaten

導演： 英格瑪·伯格曼

編劇： 英格瑪·伯格曼

主演： 英格麗·褒曼 / 麗芙·烏曼 / 萊娜·尼曼 / Halvar Bj?rk

類型： 劇情

制片國家/地區(qū)： 瑞典 / 原西德 / 法國

語言： 瑞典語 / 英語

上映日期： 1978-10-08

片長： 99 分鐘 / UK： 92 分鐘

又名： 秋天奏鳴曲 / Autumn Sonata

【責編/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