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花店的櫥窗看見一捧鮮艷的小蒼菊,蘇杏就會想起羅海西聞花香時鼻頭的微微皺起;在街上看見針織圍巾,蘇杏也會想象這條圍巾被羅海西戴上以后柔軟溫和的樣子。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看到什么都會不自覺地把他想起,即使不知道,自己是否還留在他的記憶里。
在最好的年華等人愛自己
大學三年級的夏天,那是蘇杏學生時代最后一個暑假,她在花店里找到一份兼職,照顧花草打點生意。蘇杏因為這份工作而心頭歡喜,不僅為了一份收入,還為了這小小空間里的色彩美麗、花香馥郁。
歲月純美如水晶碗中的碧玉豌豆,青春會讓人們發現凡世間最美麗的東西。那個夏天,蘇杏也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的快樂那樣多,多得忍不住會從心中慢慢溢出來。她總會在看到美麗鮮花時內心油然生出一種歡樂和愉悅,她享受在清閑的一刻看白百合青春短暫到令人心疼,藍色鴛尾神秘得如一方神明,而半日蓮總像十七歲的少女一樣羞澀,甚至經不住人們半日的注視。
就在這個夏天,就在這充滿芳香的花店里,蘇杏遇到了羅海西。那天,蘇杏忙著把滿懷的三色堇放上青竹架,卻忙中出錯把身邊的花筐碰倒,上千枝的孔雀草和波斯菊散落成漫天的星星。蘇杏俯下身子把眼前的花朵一枝一枝地拾起,手上染上了淡綠色的汁液,頭發上沾上了金黃的花粉,額頭上也涌出了細密汗珠,就在她轉過身來要把身后的落花也一一撿起時,卻看見一大束已被撿起并排列整齊的鮮花遞到了自己眼前。
接著,蘇杏看到一雙手:手指修長俊秀,清爽得聞不見絲毫勞動氣息。蘇杏抬起頭,就看到了微笑著的男子,眉目明朗,有整齊的輪廓和淡淡煙草味的呼吸。在一大束花團錦簇中,蘇杏對他淺淺地笑,以示謝意。
這個男子叫羅海西,是個畫家,他所在的畫室離蘇杏所在的花店不足兩百米。羅海西常把畫板搬到花店里寫生,畫下美麗鮮花和嬌嫩露水。時間久了,兩人漸漸熟稔起來。
在不畫畫的時候,羅海西除了幫蘇杏把大束的花朵放上竹架,也問她為什么會來照看花店。蘇杏說:“和花在一起,人的心情也容易變得晴朗。而且我來的時候,老板對我說,女子最好的人生就是可以在最好的年華里,坐在鮮花叢中等著人來愛自己。”聽完蘇杏浪漫的解釋,羅海西哈哈大笑。
把玫瑰放在陽光下的清冷女子
在翻看羅海西的畫稿時,蘇杏發現,羅海西的作品并不算特別精彩,雖然他畫下一頁又一頁色彩斑斕的花草美景,但他的筆觸并不包含太高超的畫技。羅海西喜歡對自己的畫開開玩笑,而蘇杏也樂于在他的畫上添上兩筆,搞搞惡作劇。
那一天,羅海西問蘇杏:“漂亮的女孩子最喜歡什么?”
蘇杏想也沒想,脫口而出,“送花啊——玫瑰。最能打開女孩們的心扉。”當時她懷里正捧著一大束玫瑰,嬌艷的紅色映在蘇杏臉上,似乎要把蘇杏的臉也變成一朵玫瑰花。羅海西點點頭說:
“我也覺得玫瑰最好,最適合她。”在那一刻,蘇杏知道了,羅海西心中肯定深愛著誰,因為蘇杏看見他眼中的那一泓溫柔似秋水。
在之后的日子里,蘇杏多了一份工作,她每天騎著單車把一束用滿天星點綴的紅玫瑰送到城市中心最高的寫字樓去。那是這個城市最漂亮的大廈,樓中有妝容精致的美麗女子來來往往。
蘇杏親自把鮮花送到一個穿亞麻印花長裙的女子手中,那女子肌膚晶瑩,腰身挺直,清冷美麗得似乎有貴族氣質。
蘇杏送來的玫瑰被美麗女子整束地插在透明的玻璃花瓶中,放在陽光燦爛的落地窗前,美麗女子站在開滿紅玫瑰的辦公室里,臉上卻不見絲毫驚喜與甜蜜。那兩個星期,那女子的窗前玫瑰盛放成災,之后,迅速地枯萎凋零。蘇杏一直想提醒她玫瑰不能暴曬,但看著女子清冷的表情,蘇杏終于沒有開口。
有一天,女子告訴蘇杏不用再來送玫瑰了。
在花店里蘇杏看到了羅海西,染在他白襯衣上的酒氣濃得化不開,他也對蘇杏說:“以后,不用再送玫瑰了。”
后來,蘇杏知道了,原來,那美麗清冷的女子結婚了,新郎是她的上級。
每個乖女孩都藏著潘多拉盒子
其實,第一次見到那女子把玫瑰放在陽光底下時,蘇杏就知道,羅海西不可能和那女孩在一起,羅海西是從心底愛花的人,但那女子雖然美麗,卻沒有像花朵一樣美麗的內心。
對于羅海西的失戀,蘇杏既為他傷心又感到高興。
整整兩天時間,羅海西沒有出門。第三天,穿著棉布藍裙子的蘇杏拎著飯盒敲開羅海西的門。滿臉落魄的羅海西準備把她拒之門外時,蘇杏擠進門去,說:“你預付的玫瑰花錢還剩下很多,我替你買了叉燒飯,你一定要吃,否則我不走。”
那天,蘇杏坐在羅海西畫室的地板上,看他心不在焉地把沾在手上的顏料同飯菜一塊咽下。替他整理好滿屋子亂放的顏料和畫紙后,蘇杏默默地坐在邊上。
羅海西向她講述了自己的故事。那美麗的女子是羅海西的愛情夢想,為了這個夢想,他為她做一切她喜歡的事。她覺得鋼琴高雅,于是他去學琴;她覺得畫畫浪漫,于是他去畫畫。但他的馬不停蹄永遠換不來她的一笑。
“我真的努力了,但我永遠做不到她要求的那樣好。”羅海西竟然哽咽了。
看著羅海西,蘇杏不知道應該怎樣安慰他,愛情不是玩沖關游戲,不是你一關一關打過去就能贏得對方的心。況且,那位女子真正在乎的只是能給她帶來體面和高雅的物質載體。但蘇杏什么也沒說,她做的只是每天為羅海西送一份飯。
暑假的最后一天,蘇杏把帶來的兩枝虞美人插在羅海西的筆筒里。蘇杏拿過他手中的煙放在嘴邊,他伸手搶:“好女孩是不應該吸煙的。”
蘇杏笑:“世界都是兩面性的,女孩也一樣,每個乖女孩身后都藏著潘多拉盒子。”停了幾秒,蘇杏又說道:“請你高興一點吧,花朵不會因為凋零而拒絕開放,你也不應該因為傷心而拒絕快樂。而且她不選擇你不是你不夠好,而是她不夠愛。”
花落滿地
暑假結束后,蘇杏回到求學的小城,大學的最后一年,因為即將到來的畢業和工作而變得忙碌。但是即使再忙碌,蘇杏也總能找到時間想起羅海西,思念羅海西。冬天來臨的時候,蘇杏開始為羅海西織圍巾,思念多一點,她便織長一點,最后越織越長,以至于到了夏天這條圍巾也沒有完工。雖然思念那么多,但蘇杏一直忍住沒有給羅海西任何信息,怕他還沒有放下過去。
夏天再次來臨的時候,蘇杏回到這個城市,她踟躕著步子尋找到街角這家花店時,看見招牌已經換了名字。蘇杏急急地推門進入,雖然仍滿室馥郁花香,但店中布局卻已和以前截然不同。
主人不在,而花香仍在,原來沒有人愿意一直坐在鮮花叢中邊看花邊等著人來愛自己。原來,物雖是,人卻非了。
黯然的蘇杏沒有注意到有人進門,正準備轉身離開的她與進門的人撞個滿懷,來人懷中的孔雀草和波斯菊花雨般散落一地。
蘇杏滿臉歉意地將花朵拾起,低頭時卻看見一雙手,修長、俊秀,染滿花朵的芳香和泥土的清新。抬頭時,果然看見一雙明亮的眼睛,真的是羅海西。
“怎么是你?”
“我賣掉畫室買下這里了。”
“你,為什么?”
“相比于畫畫,我更喜歡養花,而且就像你說的,可以邊賣花,邊等我愛的人。”看著發愣的蘇杏,羅海西笑了又笑,終于上前,擁住她,“我在等你。”
蘇杏在羅海西的懷里,哭了又笑了,她也擁住了羅海西,不顧剛撿起的波斯菊又散落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