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的樣子

一直都覺得父親是一個苦命人，因為他娶了母親。母親比父親大3歲，結婚多年，卻事事、處處都是父親遷就、忍讓母親，母親從來不知道體諒父親。

母親脾氣暴躁，不通情理。父親年輕的時候喜歡玩牌，但玩之有度，大多是在逢年過節閑暇之時，從不因為玩牌耽誤干活兒。只是有時會忘了吃飯，輸點兒小錢，這樣母親就受不了啦，掀桌子砸碗，每次都是鬧得不可開交。只要她不開心，她能連續嘮叨幾天幾夜，使一家人寢食難安，雞飛狗跳。我小時候最怕過年，特別是臘月二十三過小年，幾乎成了慣例，每年這一天母親都會大鬧一場，摔碎一張桌子。別人家里小年煮魚燉肉，母親做疙瘩湯，她說“不過了”，把“離婚”二字當家常便飯般掛在嘴上，弄得我和妹妹天天膽戰心驚，擔心自己不是沒了父親，就是沒了母親。這也罷了，父親生病的時候，躺在床上休養，母親腦子里琢磨的不是要父親好好休息，給父親增加營養，而是牢騷滿腹，怨聲載道。我聽著揪心，害怕父親心煩氣躁，想不開做傻事。

雖為女性，但母親不喜家務，不愛做飯。我和妹妹經常吃不上早飯，餓著肚子上學。母親時時事事以自我為中心，不會考慮他人的感受。我喜歡讀書，學習成績也很好，晚上回家喜歡看課外書。而母親晚上一過7點就要睡覺，她睡覺要求全家人陪睡，不許我們看電視，不許開電燈。為爭取自己讀書的權利，我和母親頂著干。她不讓看書我偏看，她不要開燈我就開，母女大戰最后發展到了白熱化的程度。母親罵罵咧咧，“啪”的一下我的書和本子都被她甩到了床下。我氣憤之極，迅速抓起她的被子“嗖”的一下也扔到了床下。父親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我恨恨地說：“管饞管懶，沒見過還有管求學上進的。爸，你也不管管，她是我親媽嗎？”我痛苦至極，近乎歇斯底里。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父親揍了母親一頓。母親自知理虧，在床上哼哼唧唧，胡攪蠻纏，慢慢安靜了下來。

我參加工作上班后，母親年紀大了，性情有所改變，但還是沒有好多少。過年回家，我為父親買了一件棉衣，也想給母親買一件，但沒有合適的?；厝ズ笪医忉尳o母親聽，母親不愿接受，一口咬定我心里沒她，嘀嘀咕咕，我的頭都要爆炸了，最后給了她200塊錢才安定下來。吃飯的時候，和以前一樣，一直都是父親照顧母親，夾菜盛飯，忙得不亦樂乎。

不能說父親一點脾氣沒有，這么多年，他和母親也經常發生爭吵，但大多以父親退步母親勝利而告終。面對這樣一個自私自利、不通情理的妻子，我始終不知道父親內心是怎么想的。我私下認為，如果不是在農村，而是在城市，父母的婚姻不會長久。

終于我忍不住問了父親：“當初你怎么選擇了和媽媽結婚呢？”“你媽脾氣是不好，但還是有很多優點的?！备赣H沉穩地說。“你媽年輕的時候，身材高挑，漂亮，有氣質，是我見過所有女孩當中最好看的。她心靈手巧，針線活兒樣樣都會，比你三嬸兒強多了。過去家里條件不好，我輸點兒錢你媽就心疼，所以她和我鬧。我生病，她一個人干活兒，苦啊累啊，所以向我抱屈了。我理解她，不怪她。你媽脾氣雖壞，但只是和家里人鬧，和外人關系卻很好。她為人實在、本分，從不和別人耍心眼兒，偷雞摸狗討人厭的事兒她絕對不會干?！蔽一腥淮笪颉８赣H的一番話，母親的形象在我心中立刻高大起來，再也不是以前那個面目猙獰的母夜叉了。

“最重要的一點，你媽12歲失去母親，從小沒人疼愛，受人歧視，心里苦啊。”父親說到這里，我忍不住流淚了。很久以來，我關注的只是母親的缺點和不足，從未想過她有什么優點，更不會去想她的內心世界是什么樣的，而父親卻做到了這一點，細致入微，無一疏漏。在他人的眼里，母親不是一個合格的妻子、稱職的母親。在父親心里，母親卻是他無悔的選擇，獨一無二，不可替代。

雖然我仍不欣賞母親處事處世的方法和態度，但對父親，我卻無法不心生敬意。真正愛一個人，是要欣賞她的優點，包容她的缺點，理解她的苦楚，善待她的每一天。而對離婚率相對較高的當下年輕人來講，能做到這一點的實在是太少了。 （河北 蝶戀書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