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寧的詩（三首）

懷念父親

這么多年了，想起你已經不再有淚

你看，我的心情多么平靜

日子是一把舊搖椅

咿咿呀呀，落滿了灰塵

你的身影簇然如新

我知道，你還在不停地走啊

抖落漫山的鳥啼蟲鳴

文字一樣的干凈

你的行囊中，還是那兩本書嗎

一本范氏代數，一本古文觀止

一路上，夜風吹拂著你

陽光照耀著你，人生的苦難和

歡樂，在一雙鞋底下統統磨平了

直到鬢上長出第一莖白發

我才開始懂得了你

懂得了一棵樹和一座礦的內心

白晝與黑夜是一對孤獨的畫師

以畢生的精力

涂抹著一幅雙尾魚

這里沒有水流靈動

你我各據一尾

隔岸相望，呼吸之聲相聞

躲在史書中的那一幫家伙

隨意打開一本發黃的史書

幾乎都能看到那么一幫家伙

他們躲在《隱逸傳》里

不是捋著胡須

就是仰起臉看著白云

他們通常有三綹胡須

好讓風吹起來的時候

更有點仙風道骨的模樣

他們的穿著也與他們的胡須頗為相配

博帶寬袖，易于招風

這讓他們走起來，遠遠看去

好像一只鶴，有時也像一只氣球

他們的附近必須有一汪清泉

不但可供他們洗耳、洗腳、洗帽子

還可以此入詩文

讓自己的作品增添些煙水氣

同樣被頻繁寫入詩文的還有明月

而鮮見日出

這足以說明他們是一群夜游動物

作為后現代人物的先驅

他們還時常有些返祖現象

攀巉巖，探清流，撿松果

與麋鹿為伴，與魚蝦為友

更令人感動的是，即使飲酒的時候

他們也不忘友誼，時常

讓這些友人親近自己的腸胃

他們早晨起來喜歡吟誦《采薇》之歌

到了晚上就變成“明月”之詩

他們絕不會默念“窈窕”之章

男女間的那些俗事顯然不入他們的法眼

他們只是把男性之間的友誼寫得很動人

留給后人以豐富的猜測與想象

他們喜歡把自己比喻成野夫村民

卻從沒見他們為衣食發愁

如果朝廷請他們做官

他們一定會很懇切地推辭

而且至少推辭三遍

以此表明，即使自己最終出山

也是為了天下蒼生委屈了自己

他們避居山林，隱姓埋名

可不幸的是，他們的聲名卻越傳越遠

以至于千百年之后，他們

還是不得安生，被一個閑極無聊的人

用一首蹩腳的詩嘲弄一番

讀唐詩

如果你正在喝酒

可以讀杜甫，也可以讀李白

讀杜甫，你要一口一口地抿

慢慢地，你會品咂到一百種以上的滋味

讀李白就要用大杯使勁灌

灌著，灌著，你的肋下就會生出一對翅來

韓愈和李賀千萬不能用來佐酒

讀他們只能飲茶

不能是大紅袍，也不能是碧螺春

而是大把大把的苦丁茶，咽下去

一會就齒頰生香

白居易就是一碗白米飯

因此，你只需要準備一雙筷子

竹的或者木制的。不但可以用來

夾詩句，還可以在聽到琵琶聲時

用來敲打桌面

讀李商隱，需要有點克制力

對一位女士來說，一包紙巾

顯然是不夠的

不過還好，他有位好鄰居

如果你實在傷感，去聽聽杜牧的笑聲

一切就會云開霧散

至于王維，就不要準備什么了

只要是在晚上或者清晨

有一叢青竹相伴就行

如果方便的話，去終南山頂

弄點雪洗洗眼睛，效果會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