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利亞平民：在槍炮中求生

就在各方為“誰是兇手”而拉鋸之際，成千上萬的胡拉鎮居民正蜂擁逃離他們的家鄉。對他們而言，確認誰是兇手，已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能活命

這本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星期五，敘利亞活動人士哈姆扎·奧馬爾路過霍姆斯市胡拉鎮的西南邊緣，偶然注意到一戶人家門戶大開。

好奇之下，他進屋一窺究竟，結果見到了6具尸體：4個孩子，1個女人，1個男人。隔壁房間里，還有另外4個被打死的小孩和1個少年的尸體。兩個被槍殺的孩子被綁縛了雙手，另一個孩子的眼珠被挖了出來。

“我陷入了驚恐。”哈姆扎說。他跑遍了整條街，試圖尋找受傷的人，但他當時并沒找到，因為“全部都死了”，他說，“他們(兇手)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憫心!”

持續的示威，同樣持續的槍擊與炮火，互相交火的武裝，流離失所的平民，與近距離被殺害的婦孺……媒體所報道的胡拉慘案發生前后的一切，勾勒出了一幅敘利亞平民在政府武裝與反對派的夾縫間生存的畫面。

噩夢般的血色星期五

在敘利亞，星期五已成為抗議者們每周一次例行的聚會時間。而處于國家中部的胡拉鎮，也不例外。

在慘案發生的5月25日，祈禱之后，鎮上多數男丁聚集到一起，在至少兩個地方舉行反政府示威活動。在一位示威者拍攝的視頻中，人們高喊“人民要處決巴沙爾”，還舉著黑底白字的條幅，事后回想，上面的文字有種一語成讖的毛骨悚然：“讓世界知道，我們是含笑而亡”。

這個周五，小鎮并不平靜。隨著示威的進行，敘利亞軍隊開槍了，以驅散示威的人群。一些武裝的叛亂士兵隨后攻擊了當地政府軍控制的一處檢查站，據抗議者回憶，9名政府軍士兵被打死。

政府軍在下午出動了坦克和迫擊炮轟擊當地村莊，人們并不不清楚叛亂士兵對檢查站的襲擊與這些炮轟之間是否有關。但據胡拉鎮居民描述，炮擊分外嚴重，一片混亂中，有人尋找庇護之處，有人試圖救助傷員，有人則嘗試逃離到安寧的地方。

沒人注意到更慘烈的事情正在這個鎮的西南角悄然發生。后來，在屠殺案發生地附近，一名25歲的女性回憶說，當天下午，她曾見到一批身著制服的男人出現在附近街道，還以為這些士兵是來例行搜查的，之后她聽到了槍聲，持續至少一個小時。

直到哈姆扎路過這里，外界才注意到這里曾發生過屠殺。據報道，共有108人在慘案中死亡，其中包括49名10歲以下兒童和34名婦女。除了約20人死于坦克和炮轟之外，其他人都是被近距離槍殺或砍殺而死的。

“他們是阿薩德軍隊的士兵，我看見了他們，是阿拉維派的。”在稍后流傳出來的視頻中，一名自稱是幸存者的婦女說。有兩個士兵進入她家，一個持槍射擊，另一個則在后面了結那些未死之人。她和她的4個孩子都被槍擊，而她在中彈后裝死，逃過一劫。

“人們丟下一切，只顧逃命了”

胡拉慘案帶來了敘利亞安全局勢的進一步惡化。

一個星期后的6月2日當天，敘全國各地爆發的沖突，造成至少89人死亡，其中包括57名政府軍士兵。在那之前的5月30日，聯合國觀察員通報了一起屠殺事件，13名男子在雙手反綁的情況下，被逐一射殺。

與過去14個月敘利亞所經歷過的大部分混亂一樣，胡拉慘案發生后，目擊者和人權組織指認說，政府軍或親政府民兵是兇手；敘政府則宣稱，慘案由外國勢力資助的武裝恐怖分子所為，屠殺發生時政府軍不在胡拉鎮附近。

不過，BBC得到的衛星圖像顯示，事發時，在案發地附近，有敘政府軍活動的蹤跡。衛星甚至拍到了親政府民兵組織的白色汽車。

無論如何，對當地人而言，確認誰是兇手，遠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最重要的，是能活命。就在國際各方為“誰是兇手”而拉鋸之際，成千上萬的胡拉鎮居民正蜂擁逃離他們的家鄉，受驚的婦女和兒童跑向臨近村莊的親戚家、學校。

“人們丟下了一切，只顧著逃命了。”國際紅十字會在大馬士革辦公室的負責人說。

逃難，還是守在面目全非的家園?

在今年2月接受采訪時，由敘利亞青年人組成的反對派團體“地方協調委員會”的英文發言人，描述了當地人的處境：政府軍派出的狙擊手占據了居民區與車站的房頂，他們會向任何在移動中的目標開槍，哪怕對方是小孩。

時至今日，從國際媒體的報道來看，當地居民的處境依然沒有太多變化。

為了逃避戰火，許多敘利亞人逃難至黎巴嫩、約旦、土耳其等鄰國。根據土耳其媒體報道，目前在該國境內的敘難民數，至少已達2.45萬人。

敘利亞官方對這些試圖離開家園的平民有著自己的理解。

在安南協議實施后，敘外長曾在一個記者會上表示，這些平民是被武裝恐怖分子逼迫著離開家鄉的，政府正公開督促這些被逼走的人回到家園。

但他們的家園可能早已面目全非。根據最大反對派“全國委員會”提供的據稱是在霍姆斯拍攝的照片，街道上一片狼藉，瓦礫成堆；而他們提供的在大馬士革與哈馬街頭的照片中，馬路上空空蕩蕩，一片衰敗景象。(原載《青年參考》)

鏈接 敘利亞戰爭有多遠?

胡拉慘案把動蕩飄搖中的敘利亞再次推向了風口浪尖。一些國家再次將對敘利亞進行軍事干預的呼吁擺上臺面。但是面對敘利亞這個棘手的“刺猬”，西方大國卻遲遲沒有找到“下嘴”的地方。目前看來，對敘利亞進行武裝干涉還只是個畫出來的“大餅”，究其原因，則是背后西方國家難以承受的政治成本。

名不正則言不順。對敘利亞進行武裝干涉，必然要有個旗號。而俄羅斯和中國在聯合國安理會內反對軍事打擊敘利亞的立場，讓美英很難獲得聯合國的授權復制

“利比亞模式”。

俄羅斯在敘利亞經營多年，從俄羅斯的戰略利益考慮，高舉著“大國復興”招牌上臺的普京總統絕不會在這個問題上做太多讓步。

就在希臘嚷著要退出歐元區，西班牙、意大利等國家的銀行系統接連出現各種問題，整個歐洲的經濟因為債務危機而動蕩不安時，德法等國自顧已然不暇。法國雖然曾經對敘利亞有一段時間的殖民統治，但是相比起僅有一海之隔且富有石油的利比亞來說，敘利亞的戰略意義要略遜一籌，總統奧朗德“新官上任”，面對如此大規模的屠殺事件，不說上兩句硬話，恐怕也難以面對支持他的左翼選民，但是真的要打仗，癟癟的“荷包”就不那么給力了。

美國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5月份的經濟數據表現糟糕，分析人士普遍認為，美國經濟正在喪失動力。謀求連任的奧巴馬總統面對的強勁對手羅姆尼又是一位強硬的“道德圣人”。此時此刻如果貿然出兵，一旦遭受損失，奧巴馬連任的夢想就徹底破滅了，所以奧巴馬政府雖然加緊制裁，但是直接出手進行干預的意愿是不足的。

不僅如此，對美英等國而言，敘利亞危機不過是個無關痛癢的“疥癬之疾”。而真正心腹大患則是敘利亞背后的“老大”伊朗。對于正在“小步快跑”地向著核武國家邁進的德黑蘭，美英等國真正是“慶父不死，魯難未已”。對于美國和西方而言，最理想的方法就是像對付薩達姆政權那樣，用常年的制裁拖到敘利亞和伊朗貧困交加，民怨沸騰，政權徹底失去民意支持，再從容不迫地“在破房子上踢最后一腳”。

從胡拉慘案發生后幾天的局勢發展來看，美英法等國家除了在聯合國人權理事會通過了決議認為敘利亞政府和親政府民兵對胡拉鎮屠殺事件負有責任之外，并沒有太多的實際動作。由此也可以看出，西方對敘利亞的局勢發展是有自己算計的，絕不會因為一次屠殺就改變自己的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