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每個少女都有一段時期,過分鐘愛古裝片,內心傾慕那個英俊的男主角,“哎呀,他很贊,我也希望像女主角一樣苦苦戀著他呢…”然后有一些少女突然長大了,發覺:“喂,總讓幾個女孩子愛一個男主角愛得要死…連妖精都愛到舍棄永恒的生命去降雨啦!”從去年到今春,被陰雨綿綿搞到渾身發霉,由衷地希望白蛇娘娘不要再施法啦,沒錯,爰得太痛苦的話,就不知是賭氣還是做忍耐力測試了,還是找一些能使你快樂也讓對方開心的人相處吧——四月是以愚人節開頭的,那么就來一段愛與俏皮的猜想,來調劑調劑苦戀者的胃口。
《搜神記》里寫到一個姓王的士人,乘船旅行時遇見一位美妙少女,在船上一起度過美好時光,第二天破曉,他解下一個金鈴,偷偷系在少女手臂上,當少女離去,他叫人跟隨,來到少女家中——
這故事猶如電影《愛在黎明破曉前》一般美好,電影說的是美國青年杰西來到歐洲,在火車上遇見法國女學生塞琳娜,他們交談,有關過去與未來、自身與他人、現實與夢想,他們一起走過老歐洲,還去看望久未謀面的家族長輩,一場旅程匆匆,人們因為考慮不再相見(或者再見也是闊別之后),都卸去偽裝與顧慮,變得輕松友好,而這樣相遇的人,算不上朋友或是戀人,那種感情的清澈,卻讓你由衷覺得:啊,我走出家門,真好,能遇見另一個人,真好,活著真好。
那么他已找到少女,接下來將是幸福結局了嗎?
不。
那家人中根本沒有這樣年齡的女孩,東找西尋,只見豬欄里,一頭母豬腳上系著金鈴。
真讓人啞然大笑
這故事是被當做神異故事記下來,警告那些輕薄男子,你所見到的妙人,不過是一個幻象,說不定連人都不是雖然不是后世《西游記》里吃人的女妖精,卻是難堪滑稽的后果,說教味甚至帶點魏晉南北朝佛教傳播的影子了;而故事背后,透露出的真實又是什么呢?
《搜神記》完成于東晉,作者干寶是一位史學家,這本志怪小說就像是他編寫正經史書之余,挑一些怪趣傳聞攢成的邊角料。干寶所處的時代,正是西晉皇朝因八王之亂而分崩離析,少數民族部落趁勢而起,紛紛建立王朝,為躲避戰亂,許多人(包括干寶本人)舉家從中原地區遷往長江中下游,來到新的故鄉定居
這一場長達兩百年的大遷移期間。物產豐饒、人口稀少的南方由此獲得更多人力、物力、更先進的文化技術。是的,當時南方依然有大量荒蠻之地等待開發,南方人被認為更野蠻、更勇敢,與后世南北地域印象完全不一樣。
觀其兩晉,女性追求愛與趣味的勇氣,可謂是唐代先聲;以才華風度閃耀史冊的謝道韞,新婚時說起不稱心的丈夫,“想不到天地之間,竟然有個他(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而“野蠻”女孩對愛的判斷與取舍也更爽快吧,茫茫江河,水面剛露緋紅粼光,晨曦透過遠近相接的村莊黑檐,刺穿紙面輕舞你眼前,它用女性直覺告訴你:那位“野蠻”少女覺得一切都該停止在日出之前,什么可觀身份、貴重財物,都不是束縛心靈的東西,她在朝霞中穿過鄰居后堂,將金鈴捆在母豬腳上,還拍拍它的額頭,安慰它被攪醒的好夢,留給人們一場目瞪口呆…讓身為男性的干寶深感莫名其妙并自覺有義務作出一點訓誡,這一則警告,恰恰是那個無法被寫進史冊的少女,在戲弄與告別之后,所發出的一聲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