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外二首)

幾抔黃土下

睡得很安穩

頭上幾莖黃草

在陽光下瑟瑟發抖

夢中常浮出

年輕時

在鄉村大道上

晴朗朗的天空下

昂首駕著馬車

對喘氣的棗紅馬

威武地揮起長鞭

馬兒忍著傷痛

低頭使勁爬坡

自己反而像一包炸藥

一點就爆

想到這兒

悔恨的淚就洶涌如潮

往日的得意

像水一樣被蒸發

往日的魯莽

在心中隱隱作疼

夢中也隱約聽到

幾腔哭聲

真想翻一翻僵硬的身子

像鄉間的白楊樹

直直地站起

舒展舒展

勞累了一輩子的筋骨

放下心頭

那些陳糜子爛谷子

擦掉眼中的沙塵

穿越歲月的塵土

望望隔世的子孫們

彩燈下歡樂的舞影

望望遠方的青山

怎樣巍峨入云

云霧繚繞的天空

如何藍得傷心

奶奶

爺爺在田壟上

用汗水壘起的柴火

被一把挑釁的火

燒得濃煙滾滾

化為灰燼

爺爺心疼

卻一聲不吭

那個縱火的人

兩腿哆嗦

倒在了奶奶

怒火燃燒的目光里

爺爺在自家的地頭

一鍬一鍬挖土

筑起了

攔截洪水的堤壩

去灌溉那些干渴的禾苗

被兩只邪惡的腳

肆無忌憚地踏平

爺爺心疼

卻一聲也不吭

那個作惡的人

兩腿打顫

倒在了奶奶

山崩地裂的怒吼里

奶奶啊

性格如老白干

還有一張刀子嘴

笑時仰天

哭時抹地

樂于雪中送炭

不愿錦上添花

是鄉間一曲

最動聽的歌謠

像一朵帶刺的玫瑰

溫柔地綻放

輕輕地吐香

為了保護自己

常把別人劃出血痕

素日心平如鏡

風大時才翻卷怒濤

頑固的暗礁

也會被粉碎

鄉思

一只船兒

槳丟了

用心作槳駛向起航的岸邊

一片綠葉

吻別枝頭

乘著秋風返回給它乳汁的根旁

一只鳥兒

翅膀斷了

常常遙望那片飄著炊煙的藍天

一個背影

遠去了

牽出我山坳里沒有遮掩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