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丁是個年輕的導演,盡管他既具備專業水平,又不乏敬業精神,卻始終得不到命運之神的眷顧,拍出的片子大都反響平平。
這天,制片人老雷找到小丁,希望和他合作,拍一部清朝宮廷戲,小丁看過劇本后,覺得還不錯,便答應下來。接下來,兩人開始分頭忙碌,老雷到處跑著籌集資金,小丁忙于制訂整部戲的拍攝計劃。
攝影棚很快搭建起來,服裝和道具也接近到位。這天上午,小丁正在仔細觀看那件仿制的清代雕花木床,老雷領著一幫工人進來了。那些人抬著一套席夢思床墊,二話不說放到了床上。
小丁愣了一下,指著那套席夢思問道:“老雷,你弄來這個是什么意思?”
老雷笑呵呵地說道:“我拉到一個席夢思廠家的廣告贊助,咱得把這個產品植入劇情。”
植入式廣告是近年來才興起的一種廣告形式。由于觀眾普遍對廣告有抵觸心理,把商品宣傳融入影視劇的做法,往往比硬性推銷的效果好得多,因此植入性廣告大行其道,但這種不必要的植入難免顯得生硬和牽強,往往會對劇情造成影響和傷害。作為一名導演,小丁對這種現象不太感冒,但又無力抗拒這種潮流。可這次的植入太不靠譜,他一皺眉頭,說:“老雷,咱這部戲發生在清朝嘉慶年間,那時候,還沒有席夢思呢。這是硬傷啊老雷!”
老雷又一笑:“現在的古裝劇,哪個不是一大堆硬傷?那又怎么樣?觀眾看的是什么?是故事,是情節,是熱鬧,是噱頭,唯獨不是什么歷史!”
還沒等小丁開口,老雷又換了副腔調:“小丁,你的優點是做事認真,你的缺點是有時太認真,非要較那個真的話,古裝戲誰也別拍了,為啥?女演員沒一個是三寸金蓮啊,這嚴重違背了歷史常識嘛!你說對不對?”
明知道是歪理,小丁還是一時語塞。
第二天,老雷拿著一瓶易拉罐飲料,又來找小丁,興沖沖地說:“我又拉到了一個飲料廣告,人家出手很大方,你幫我參謀一下看怎樣植入……”
“沒辦法!”小丁頭搖得像電風扇,“清朝人喝易拉罐飲料?滑天下之大稽!這和席夢思還不一樣,連幾歲小孩都蒙不住,這不能叫硬傷了,這純粹就是……”小丁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合適的形容詞,最后憋出兩個字:“扯淡!”
老雷親熱地摟住小丁的肩膀,說道:“辦法我已經想好了,現在的影視劇都是速成品,有哪一部沒穿幫的鏡頭?李逵用法制日報包牛肉、皇帝舉起胳膊露出手表、俠士決斗的現場掉著手機,宮女經過的大殿上掛著空調,這些鏡頭還少嗎?還怕多咱一個?”
小丁有氣無力地抗議了一句:“我是導演,我應該做的,是在拍攝中盡量避免疏漏,而不是刻意制造穿幫……”
可惜老雷根本沒聽清他在說什么,他雙手舞動,口沫橫飛,越說越來勁:“以后不好處理的植入廣告,就用穿幫的方式解決。”
小丁冷冷說道:“我倒是覺得你太謙虛了,你好像什么都能想到,不過有一點例外,你從來沒想過觀眾的感受。這樣的片子拍出來,你就不怕觀眾罵娘?”
“這你就不懂了!”老雷呵呵一笑道,“這年頭拍戲,不怕有人罵,就怕沒人理,罵的人越多,片子就越紅。我都想好了,到時候雇幫人,到各大網站發帖,專挑穿幫鏡頭,供人笑罵開心,不把這部戲炒紅才怪,你就等著瞧吧。”
小丁苦笑道:“老雷,這世上還有沒有什么事能難倒你。”
第三天,老雷還真讓一件事兒難倒了。他拉到了安全保險公司的廣告,對方要求必須加進去八個字的廣告詞:“安全保險,保險安全。”還必須由女主角親口說出來。席夢思可以算作硬傷,易拉罐可以冒充穿幫,可要讓一個清朝小姐來一句“安全保險,保險安全”,無論如何也說不過去。
老雷愁眉苦臉,長吁短嘆,冬瓜臉都拉成了絲瓜臉。
看老雷坐立不安的樣子,小丁說起了風涼話:“沒關系,這種事能難住別人,還能難得倒你老雷?越是不好解決,越能體現你的功力,再加把勁,使勁想想,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老雷嗎……”
沒想到老雷把小丁的諷刺當鼓勵了,連聲說道:“沒錯沒錯,事在人為,我就不信想不出好辦法!”說完閉目而坐,陷入苦思,那模樣活像個老年一休哥,就差用手指在光頭上劃圈了。
小丁心里暗樂,世上還真有這種人,撞了南墻也不回頭,硬要接著往上撞,我今天倒要看看,他是怎么把自己撞死的。小丁正這樣想著,老雷猛地睜開眼,滿臉興奮地大叫:“有了!”
小丁吃驚地張大嘴,連話都說不利索了:“不是吧……這都有辦法……什么辦法?”
老雷露出蒙娜麗莎一般的神秘微笑,他慢慢豎起兩根手指,獻寶一般憋出兩個字:“穿越!”小丁像出了故障的復讀機一樣跟了句:“穿、穿越?”
“對呀!”老雷胸有成竹地說,“這就叫反其道而行之,咱們不能讓古代人說現代廣告詞,可以讓現代人穿越時空回到古代去呀,這樣一來問題不就迎刃而解了嗎?咱們可以改一下劇本開頭,重新設定一下女主角身份,讓她當個保險促銷員,讓那句廣告詞經常掛在嘴上:‘安全保險,保險安全’!”
小丁以手撫額,發出一聲哀鳴:“我簡直不敢去想象,這部戲最后會變成什么鬼樣子。我有種預感,我會被這部戲毀掉的。”
事實和小丁的預感正好相反,這部充斥著硬傷和穿幫的穿越劇,在某上星衛視播映后,迅速受到年輕人的追捧,收視率節節上升,導演小丁身價暴漲,各路片約接踵而至。
小丁特意擺下了一桌宴席,只請了老雷一個人。席間他敬了老雷一杯酒,帶著三分醉意說道:“我上過電影學院,學過不少專業知識,但我現在才明白,我以前學的那些都沒用,你才是我真正的老師!”
編輯 羅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