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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他千百度

2012-04-29 00:00:00玄色玄影
穿越·COS 2012年11期

樂蓉滿腹狐疑瞧著桌幾對面的少年,與自己相仿的年紀(jì),深褐色的眼睛中卻透露了超出十六歲的成熟和穩(wěn)重。

他叫廉,是個不知名的招魂師,穿著灰色葛布衣衫,臉幾乎埋進(jìn)了同色的大兜帽中,便在燭火的照耀下,顯得臉部輪廓更加深邃。

“你真的能招魂?”樂蓉皺起眉頭開口發(fā)問。

“信則靈,不信則不靈。”廉淡淡道,并沒有要挽留這個客人的意思。

樂蓉不明白面前這叫廉的少年有什么值得傲氣的地方,這方小店——連個招牌都沒有,隱藏在王城最貧困混亂的角落深處,低矮的茅草頂、狹小的窗戶、昏暗得讓人一進(jìn)門便看不清楚屋內(nèi)的擺設(shè)。

要說這地方是個招魂的場所,倒不如說是個難民的落腳處。

但樂蓉還想再試最后一次,若仍是被騙和失望……她便落發(fā)為尼,再也不留戀這無他的紅塵。

“那好……這是那人的生辰八字,還需要別的什么物件么?”樂蓉伸手遞過去一張紙,可對方卻連這都沒有接。

但那叫廉的少年根本就沒抬頭看自己一眼,更沒接遞過去的東西,已經(jīng)閉上眼睛自顧自地口中喃喃起來。

道士、和尚、巫師……樂蓉已經(jīng)拜訪了不下二十個,卻從未瞧見過連生辰八字都不需要的人,更沒見過連道具都不用,就憑空念咒的家伙。

心想著一定是遇到了騙子,剛準(zhǔn)備甩手走人,卻瞧著對面那少年站了起來,身體前傾著湊近了自己的臉頰。

他想干什么?樂蓉覺得慌亂,剛想提高聲音叫人闖入,卻聽見廉溫柔而磁性的聲音低語道:“忘了我吧。”

忘了我吧……忘了我吧……

這是朱伯謙在臨死之前拉著自己手說的最后一句話。

難道,當(dāng)他魂魄到了地府,對自己說的仍然只有這么一句?

樂蓉便突然覺得眼眶酸熱酸熱的,心頭一個委屈,眼淚就要這么掉落下來。可她生性倔強(qiáng),又豈能在旁人面前落下眼淚,便一個咬牙生生將眼淚收了回去。

不甘心,不甘心!從自己六歲開始與他定親到如今,縱然尚未拜堂成親,但十年的青梅竹馬、情愫暗生、海誓山盟……竟只換來這句話?

她心頭那股子委屈的勁,就被這憤恨不甘的情緒給填滿,起身便一個巴掌抽在了面前那少年的臉上。

“居然騙本……郡……姑娘!”她恨恨道,“你以為隨便說兩句我便信了你?”

沒想到,對面那少年居捂著臉抿著嘴便低頭呵呵輕笑了起來,那神情讓樂蓉頓然覺得似曾相識,還沒來得及深想,便瞧著那少年退后了一步,跪下雙膝,匍匐在樂蓉面前謙卑道:“小人怎敢欺騙樂蓉郡主。郡主千歲千歲千千歲。”

樂蓉大驚,瞧著自己已經(jīng)喬裝打扮,與平民無異的裝束,再回想方才并無任何言語泄露了自己的身份,對方是如何得知?

而廉竟似讀出樂蓉的心思,繼續(xù)道:“小人既能招來魂魄,自能知其前生因果。樂蓉郡主方才讓小人招魂者,正是上月病故的前太子殿下。”

朱仲雅在郡主府門前從大中午一直等到日照西山,光潔俊朗的額頭都快急地冒了煙。

一定要再去差人找找,他搓著雙手來回踱步,額頭上滿是冷汗,想到樂蓉可能發(fā)生的一切事情,便覺得自己如熱鍋上的螞蟻,一刻都沒法平靜下來。正準(zhǔn)備回宮多找些人手前去搜查,卻瞧著抬著紫紅色金頂轎子的一行人,已經(jīng)從拐角處向郡主府走來。

“樂蓉,樂蓉,究竟去了哪兒,一天都不見人?急死我了!”仲雅沖了過去,湊近轎窗關(guān)切道,“下次出門多帶些人,也好多點照應(yīng)。”

“多帶些人?”樂蓉掀了簾子用那雙漂亮的鳳目警惕瞧著仲雅,“我的事情,應(yīng)該還輪不到你管吧!”她冷笑一聲,若待放一般的桃花粉唇便如同突降春雪一般,讓仲雅覺得心頭熱情澆了個滅。

仲雅沒想到樂蓉會這般無情冷漠地與自己說話,愣了半晌才想起要追上已經(jīng)下轎移步府中的樂蓉,對方卻冷不丁停下了腳步,站在玉階之上低瞧著朱仲雅。

“樂蓉懇請二皇子以后莫要再來郡主府,否則我便懇請圣上準(zhǔn)我去邊遠(yuǎn)之地清凈安生。”她那國色天香之容,就這般說著冷若冰霜的話,便更讓人覺得心痛徹骨。

明明以前她不是這般模樣,在大哥伯謙的身邊,笑得如春花盛開一般爛漫鮮艷,令人炫目得無法正視,而不過短短一月,春的溫暖怎就變成了冬的極寒。

正這般恍惚著,樂蓉已經(jīng)轉(zhuǎn)身入了朱紅色的大門,只瞧著她一身雪白素服,衣袂飄飄,翩若驚鴻,玉石砌成的路面兩邊,紅色的楓葉正隨風(fēng)落下,一瞬間,仲雅覺得她仿佛踏上了一條遠(yuǎn)離紅塵之路,很快便會從自己的生活中消失。

仲雅就這么站在門口,生怕若這么追上去,樂蓉便真的就此決然離去,腦中卻不知為何,出現(xiàn)了冠禮那天與皇兄的對話。

“皇兄,將樂蓉讓給我吧?我一生一世都會對她好的。”酒過三巡,仲雅湊近哥哥的坐席,哀求道。

伯謙笑笑不理會弟弟的言語,視線卻已經(jīng)落在坐在不遠(yuǎn)處的紫色帷帳中的那個倩影,隱隱綽綽,卻似乎能瞧見那國色天香之容,似唇角帶笑,眼睛盈盈如水向自己這邊看著。

“皇兄!”仲雅乘著酒意提高了聲音,“你就不能讓著我一回?以后無論什么事情我都順著你!”

“我拒絕。”伯謙回看喝得有點醺意的弟弟,英目之中便是太子的威嚴(yán)之氣,讓仲雅不禁突然肅然,“樂蓉不是讓來讓去的禮物,在這世上還沒人及我愛她之深,為何我要對你拱手相送?”

沒想到一向溫和的兄長竟然如此明明白白拒絕,仲雅倒是紅了臉愣住了,半晌才喃喃尷尬道:“方才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

“但若有一天我不在了。”伯謙突然開口道,柔和卻并未開半點玩笑,“九泉之下我一定將她托付與你。”伯謙瞧著弟弟傻了的表情,微微笑了笑,溫柔若水、蕩漾于心,“因為你是這世上除我之外,最愛她的人。”

所謂一語成箴,未曾想到三年之后朱伯謙真身染惡疾,甚至連短短十日也未曾熬到,便一命嗚呼。

仲雅嘆了口氣,只覺得心里沉甸甸的。

莫說是樂蓉瘋瘋傻傻每日都在外尋找方術(shù)奇人,期望能有通天之術(shù),可與朱伯謙說上一言半語;就連仲雅自己,也巴不得魂魄夢中來遇,清楚楚告訴自己,究竟現(xiàn)在應(yīng)該何去何從。

“若是殿下憂心樂蓉郡主的冷若冰霜,小人倒是愿意為殿下分憂。”一個陌生的聲音便在身后響了起來,如此冷不丁地,讓朱仲雅嚇了一跳。

轉(zhuǎn)身仔細(xì)打量,卻是個從未見過的少年,十六歲的身子有些纖瘦,清秀俊朗的面容之上,卻有一雙冷峻沉穩(wěn)的深灰色眸子,對方僅一身葛布陋衣,分明是身份低賤,可少年臉上的表情卻是不卑不亢。

“你是什么身份,竟然敢管主子的事情。”仲雅拂袖冷聲,無意與這等諂媚小人多言,從那少年身邊走過,狠狠撇了對方一眼。

可對方卻并不罷休,聲音便不依不饒繼續(xù)傳來:“以我的身份自是不敢妄語皇子郡主之事,但若是前太子之意,又當(dāng)如何?”

朱仲雅呆住了,回味著這句話的意思轉(zhuǎn)身,竟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對答。

“小人廉,乃一招魂師,愿為殿下捕獲郡主芳心,應(yīng)前太子之冠禮之諾。”廉在仲雅的面前跪拜下來恭敬道。

除了自己與皇兄,再無第二人知道那日宴席之上的那番約定,若非伯謙魂魄西歸地如此突然,連仲雅自己都快忘記了。

難道這世界上,真有招魂之術(shù)?仲雅心中惶惶,瞧著面前跪拜的少年,便慌忙彎腰將他扶了起來。

第二章

樂蓉推門出來,本想著將煩人的朱仲雅趕出郡主府,可瞧著那站在樹下藍(lán)衣長發(fā)的背影,心便緊收了一下,腳下的步子遲滯,只站在門口怔怔瞧著那人。

他的腰間有一枚玉簫,翠綠流蘇蕩漾下來,隨風(fēng)輕輕擺動;楓葉落在他的肩膀上,緋紅的艷、瓦藍(lán)的沉,便令樂蓉想起那個已經(jīng)死去的人。

“樂蓉,這是我最后一次來打擾。”那人轉(zhuǎn)過身來,有一張與伯謙相似的臉,只是眉眼之間少了那一分令自己傾心的內(nèi)斂。

樂蓉沒有開口趕他走,收回心神沉默著看看對方究竟想做些什么。

“我知你與皇兄喜歡琴簫和鳴,因此搜了份合奏孤本贈與你。”仲雅將手中的信箋遞過來,“我的心思你自是知道的,但若你不愿意從皇兄之死中走出來,我愿意遠(yuǎn)遠(yuǎn)瞧著你,再也不打擾。”

說罷,便依著廉的囑咐,轉(zhuǎn)頭便向著郡主府大門走去,步伐沒減慢,心中卻拼命打著鼓,生怕樂蓉就這么沉默讓自己離去,以后再也沒了登門造訪的理由。

不想,背后卻傳來了樂蓉的聲音,喃喃之聲緩而輕,若細(xì)雨拂面令人心中沁出一股柔情:“這是已經(jīng)失傳許久的《雙燕合啼》……人已逝,玉簫已葬,我如今獨(dú)撫古琴又有何意義……仲雅,你拿回去吧。”

“若樂蓉不喜歡,我便幫你扔了它。”仲雅走向垂目哀傷的樂蓉,抽出她捏在手中的信箋,便手中用力將那薄薄的幾張撕了個粉碎。”

“你做什么!這可是孤本!”樂蓉大驚,瞧著那原本好好的樂譜變成了一堆廢紙,飄飄灑灑落在了地上,如雪。

“孤本又如何,既讓你傷心,倒不如毀了好!”仲雅凜然,那口氣便讓樂蓉心頭又是一驚。

那個人曾經(jīng)也是這樣,縱然溫文爾雅,卻是寧愿負(fù)天下不負(fù)自己的柔情,才換來自己寧赴九泉之下與其相聚,也不留戀這世間榮華富貴的決然。

心頭傷感,便嘆了口氣,蹲下身子撿起一地的碎紙。“罷了罷了,拿這樂譜撒氣又能如何。”樂蓉扯過仲雅的雙手,便將那一把碎紙片都放在了他手里,“你可捏好了,一張也不要掉了,興許還能重新拼好。”

“你……”仲雅愣在那里,傻傻看著樂蓉的臉,“讓我拼?”

“不樂意?”樂蓉一皺眉,便伸手要將那碎紙搶回來。

“不不……小的遵旨,小的遵旨!”仲雅大喜,即便被樂蓉這般頤指氣使,也大大好過她冷若冰霜的樣子!彎腰躬身,便樂呵呵退了出去。

“你的法子還真管用!”在郡主府的偏僻后園之中,仲雅找到了正在樹蔭下小寐的廉,他正躺在青石花臺之上睡覺,仲雅便一巴掌將他拍醒,手中的碎紙片則一股腦塞進(jìn)了他的懷里,“她,她讓我拼這個呢!”

居然碎成了這樣?廉詫異瞧著那一手的紙片,微風(fēng)吹過便瞧著懷里的東西如蝴蝶一般,似都要飛出懷里,廉慌忙躬身,將碎片護(hù)住,方才松了口氣。

朱仲雅瞧著廉的表情笑了起來:“用得著那么緊張么,不過就是騙騙樂蓉的假譜子。”

“這哪里是假的?”廉痛心瞧著一手的碎片搖搖頭,樂蓉本就愛好樂譜,雖說前太子之死讓她無意絲竹,但萬一真打開,可就前功盡棄,又怎敢用假樂譜去糊弄她?

“早知道我就不下這么重的手了!”仲雅慌了,想著來的時候幸好捏的緊,一片都沒丟掉,否則這事可搞大了。

“是你撕的?……那殿下可難拼了。”廉認(rèn)真看向仲雅,“少說也要花三天三夜吧。”

仲雅也不著急,嘿嘿一笑從懷中摸出了一錠閃亮亮的金錠放在廉的身邊:“這是你給我出主意的酬勞,另外的,等你拼好了孤本,還有獎賞!”

“殿下是因為不懂樂譜吧?”廉笑嘻嘻拿過金子放進(jìn)衣袖,抱著那堆碎紙站了起來。

“這個……皇兄也告知與你了?”仲雅詫異在那里,瞪大眼睛看著廉。

“不,只是隨便猜猜。”廉微微一笑,躬身告辭。

仲雅其實不是個喜歡絲竹之人,兩日之后依廉所言,去都城的洛察莊買了上好的玫瑰香片約了郡主品茗,樂譜之事都幾乎忘到九霄云外了,只是樂呵呵瞧著樂蓉倚欄遠(yuǎn)眺的側(cè)臉。她雖因茶飯不思清減了許多,卻更有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美好。

“那日讓你拼湊的琴譜應(yīng)是好了吧?”樂蓉瞧著池塘一角已經(jīng)凋謝的荷葉,突然開了口。

仲雅沒想到她會問這件事情,手微微一抖,那燒開的山泉水便差點潑在了自己的手上,愣了愣硬著頭皮點點頭,呵呵一笑道:“費(fèi)了些功夫,不過快好了,明日便給你送來。”

“拼了幾日,譜子你應(yīng)該也熟了些,那日瞧著你帶了玉簫來,不如吹一段讓我先聽聽?”樂蓉扭頭瞧著仲雅,雖不強(qiáng)求,但倒也是有些期許的。

“這……”仲雅哪會吹什么玉簫,那日不過是放在身上假裝皇兄的模樣罷了,心頭一著急,額頭便冒了冷汗,“今日我并未帶玉簫來,況且我習(xí)蕭時日尚淺,哪能吹奏那復(fù)雜的調(diào)調(diào)。”

“復(fù)雜的……調(diào)調(diào)?”樂蓉微瞇眼睛,便似若有所思一般將目光投向了遠(yuǎn)處。

雙燕合啼雖自己并未親耳聽過,但世人都說這是是琴蕭合奏的最佳譜子,為了將燕子清麗的鳴聲與風(fēng)兒掠過之聲再現(xiàn)出來,對琴的演奏手法和蕭的吹奏氣息要求很高,但調(diào)子卻并不復(fù)雜。聽著仲雅這般回答,樂蓉心中便有了些懷疑,口中卻道:“也是,那今日便這樣吧,明日你再將譜子送來,樂蓉先告辭了。”

“可茶……”仲雅在身后提高聲音挽留,卻瞧著樂蓉翩翩背影已經(jīng)沿著花徑離開,轉(zhuǎn)了個拐角便消失在金色的銀杏背后。

仲雅匆匆忙忙往后院的傭人居所走去,推開門便瞧著伏案努力拼湊樂譜的廉。他眼睛里布滿了血絲,顯然已經(jīng)伏案熬夜了幾日,但動作仍然一絲不茍,便讓原本還想催促的仲雅沒了聲響,默默站在一邊,看他將最后幾塊拼接完成,終深深松了口氣。

接過廉小心翼翼遞過來的樂譜,仲雅開心一笑,將譜子收進(jìn)懷里,又摸出了三枚碩大的金子放在了廉的手中:“這是你辛苦的酬勞,今日樂蓉似乎想聽我吹奏玉簫,不知道皇兄有沒告訴你什么演奏的秘訣?”

“教你秘訣又能如何?你連樂譜都不會看,怎能吹奏得了玉簫?”樂蓉冷冷的聲音便從門那邊冷不丁響了起來,鳳目便落在了那閃亮的金子上面,“郡主府倒是虧待你了?讓你吃里扒外地幫著外人?”

“我不過是個招魂的人,既有客人,為何不接?”廉倒不覺得羞愧,將金子收回床鋪里的盒子中,“若郡主讓我招魂,小的也一定會滿足。”

“你……”樂蓉沒想到對方居然這么厚臉皮,想到朱伯謙的魂魄在九泉之下亦要被這等下賤之人胡來喚去,心中便一個沉痛,整個人差點站立不穩(wěn)昏死過。

“樂蓉!”仲雅眼見瞧著身形晃蕩的郡主,一個箭步上前將她身子扶穩(wěn),卻被她扶住門框推開。

“你走,朱仲雅,不要再來我郡主府!”樂蓉緩了口氣咬牙道,聲聲帶淚,如啼血之鶯,聽得人揪心疼痛,“我生是朱伯謙的人,死是他的鬼,今生今世,心中再無其他掛念!”說著,從仲雅懷中搶過那拼湊好的樂譜,撕了個粉碎丟在了地上。

朱仲雅愣住了,沒想到第一次樂蓉把話說得這么明白,連一點點余地都沒給自己留下。她那堅決又痛苦的眼神,如一把刀子,絞得自己滿心的愛戀成了碎裂的鋒利,片片都是冰冷的疼痛。

廉被拖回房間的時候,背上被打了二十鞭。本來還應(yīng)該傷勢更重一點的,但樂蓉郡主親自動手,憑她如今虛弱的身子骨,二十鞭已是極限。

郡主府的每個人都說打得好,對于這種吃里扒外的叛徒來說,最好打死了了事,但廉想起方才樂蓉抽鞭的神情,便覺得這根本不是在懲罰叛徒,倒是在折磨樂蓉她自己。她咬牙蹙眉,淚珠滾落,仿佛每一鞭都是抽打在她自己身上一般疼痛。

廉嘆了口氣,還以為她出了氣會開心些,沒想到最后是哭得沒了力氣才罷了手,被人扶著回房休息。瞧著地上那碎紙片,覺得心中篤篤地肉疼,又不自覺嘆了口氣,廉撐著疼痛的背部爬了起來,蹲在地上一點一點將那些散落的樂譜碎片都撿了起來。

《雙燕合啼》,這世上唯一的孤本,曲子描繪了一對燕子一年四季的恩愛和諧。可惜,孤本被毀、勞燕分飛,腦中響起樂譜之中的旋律,原本歡快的音樂也透露出了無限悲傷的味道。

第三章

那一頓鞭子下去,挨鞭子的人一天一天好起來,甩鞭子的人,卻一病不起。郡主府上上下下焦急地如熱鍋上螞蟻,卻請了無數(shù)個大夫都藥石惘然。

每個大夫都說郡主這得的是心病,就算華佗再世也醫(yī)不得,名貴藥材吃了不知多少,求神問佛也不知拜了幾回,全府上下卻眼見著郡主一日日病情惡化,卻一點辦法都沒有。

“要不,招前太子魂魄入夢試試?”有人終于出了這么一個餿主意,讓大家的目光都投向了后院廉的簡陋住處。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個最不靠譜的法子,管家卻實在沒了辦法,找上了后院中養(yǎng)傷的廉。

“十兩黃金。”廉倒也不推辭,眼皮都不眨一下伸出手,一雙明眸瞧著管家很無辜的樣子。一瞬間管家很有一種想要將對方掐死在床上的沖動,卻只得按耐住了脾氣將酬勞如數(shù)奉上,并瞧著那少年仔仔細(xì)細(xì)清點斤兩。

“我招魂的時候,不能有第三個人在場,你可明白?”廉將黃金收好在盒子里,鄭重瞧著管家道。

“只有我與你,絕不會讓第三個人進(jìn)入!”管家拼命點頭,當(dāng)下什么都要答應(yīng)這小子。

廉卻皺眉瞪了一眼面前的管家:“我是為郡主招來前太子的魂魄,又不是為你。連你也不能在場!”

朱仲雅得了管家的訊息趕來郡主府的時候,就瞧著一群人站在郡主起居的纖星小院外躊躇,交頭接耳如無頭蒼蠅一般沒有了主張。

仲雅心急剛想提腳入內(nèi),卻被管家跪下?lián)踝×巳ヂ罚骸暗钕拢ぶ鞑∏樯畛粒〉纳米鲋鲝堈埬钦谢陰熣衼砬疤踊昶菐涂ぶ鹘忾_心結(jié),他說招魂之時不能有第三人打攪,否則郡主性命不保,可他已經(jīng)入內(nèi)一天一夜,小的覺得孤男寡女有不妥,所以請殿下幫小人拿個主意……”

“你現(xiàn)在才來擔(dān)憂這些?”朱仲雅暴怒,推開管家便向著樂蓉的臥房沖去,“什么招魂的時候不能有其他人在場,我偏不信了,廉,你究竟在干什么,快點給我滾出……”

話音還未落,卻聽見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廉就這么大搖大擺走了出來,雙眼血絲,青黑色的眼圈,顯然一夜未眠。

“你這混小子!”仲雅上前提了對方的衣領(lǐng)便要狠揍下去,卻聽得房內(nèi)樂蓉的聲音傳了出來,似剛剛清醒,弱如游絲,說出來的話卻讓眾人驚喜:“我餓了……”

“去喂吧。”廉向著身邊一臉詫異的仲雅笑了笑,揉著還隱隱作痛的背部,在郡主府眾人的睽睽之目下,一瘸一拐走出了纖星小院。

沒有用任何的藥物,郡主居然醒了!

這個消息震驚了全郡主府上下,不出一個時辰,“那個小子”的稱呼,便在郡主府上被畢恭畢敬換成了“廉公子”,不少人找上后院請“廉公子”招魂問事,可惜人家開價太高,除了捏著錢袋子唉聲嘆氣地回來,一無所獲。

“聽說昨晚你招了前太子的魂魄?”第二日下午,臉色仍然很差,卻能搖搖晃晃站起來的樂蓉便去了廉的居所。

“是。”廉點點頭,笑著瞧著樂蓉陰晴不明的臉,便冷不丁迎上了對方一響亮的耳光。

“上次那鞭子還挨得不夠么?”樂蓉怒斥道,“就請你,讓他在九泉之下好好歇著吧!”

廉摸著腫起來的左腮幫子,用那雙深褐色的眸子瞧了樂蓉半晌,開口道:“他說……他看你這樣,歇不了。”

聽得這句話,樂蓉便傻在了那里,半晌,終眸子里涌了淚水,嗚咽著,止不住地掉落了下來。

廉沒說話,瞧著她哭,終聽得她嗚咽聲小了下來,抽泣道:“他昨夜來我夢里吹玉簫給我聽,我想他,好想他,恨不能再繼續(xù)這么病下去……但又怎好再讓他九泉之下憂心不安……”樂蓉抹了把淚,深吸口氣用郡主的口氣問,“你說招魂之人自知前生因果,那你能學(xué)他吹奏玉簫么?”

廉瞧著樂蓉那仍然淚盈盈的眼,本想拒絕,卻心頭一顫,咬牙道,“小人手殘,五音不全。”

“我命令你吹!”樂蓉心意已決,從懷中摸了把玉簫就塞進(jìn)了廉的手中,“鳳皇來儀,就吹這個。”

廉并沒騙人,玉簫在手吹得猶如雞鳴鴨吼,手指更是僵硬無措,明明一華美悠揚(yáng)的鳳皇來儀,被吹成了烏鴉來襲。

樂蓉本想翻臉揍人,原本就大病未愈,耳朵還要被如此折磨,剛想要發(fā)火卻聽得轉(zhuǎn)音之間竟有熟悉之感,亂糟糟的音調(diào)氣息之下,竟有幾分伯謙當(dāng)年吹奏的韻味,整個人便突然呆在了那里,瞧著廉那張清秀的臉,竟覺得他舒展額頭微瞇眼瞼的模樣,竟有幾分伯謙的神態(tài)。

“伯謙……?”樂蓉啞然,深吸了口氣試探道,“是你么?”

簫音突然停了下來,沒想到樂蓉會突然這么問,廉眨了眨眼睛詫異地瞧著樂蓉的臉,下一瞬樂蓉的身子已經(jīng)撲了過來,摟住了他的脖頸,將頭埋進(jìn)了他的胸膛。

郡主的身體很柔軟,因為消瘦更讓人多了幾分憐惜,湊近鼻翼的發(fā)絲散發(fā)著樂蓉特有的梔子花精油香氣,廉失神了許久,才想起來這是大大的不該,慌忙退身讓了回去,低頭恭敬道,“郡主,小的是招魂師廉。”

“廉……”樂蓉的眼神迷離了一下,終回復(fù)了常態(tài),揮手一巴掌便抽在了廉的臉頰上。

原本左臉腫著,現(xiàn)在右臉又挨了一下,倒看起來對稱了。

“小的什么都沒做啊,是您撲上來……”

“誰讓你不早點說自己不是!”樂蓉慍怒起身。

以為對方還沒打夠,廉慌忙捂著兩邊腮幫子準(zhǔn)備起身逃跑,可對方卻不是要揮手再打,而是從口袋里掏出了張紙,攤在廉的面前,命令道:“簽了它。”

“這是什么?”廉接過紙張攤開瞧了兩眼。

“保證書。”樂蓉指指上面的文字道,“保證以后沒有我的允許絕對不亂招朱伯謙殿下的魂魄,若你能做到這一點,我每月自會給你二十兩黃金作為酬勞。”

“二十……兩?”

“嫌少?”樂蓉那漂亮的黛眉挑了起來,鳳目微瞇。

“不不,夠了夠了,小的簽在哪里?”廉慌忙趴在桌子上細(xì)細(xì)找位置。

“這里,就這里。”樂蓉指了指左下角,把毛筆塞進(jìn)了他的手里。

廉停下了,愣了愣嬉笑著瞧著樂蓉期待的臉,“可是……小的不會寫字。”

“不會寫字不早說!”樂蓉瞪了一眼廉的笑臉,那腫起來的腮幫子笑起來,卻更顯得那雙明眸清澈,雖然心中不快,卻下不了手去打,便抓住對方的右手,在硯上蹭了蹭,蓋下了手印。

“我就暫且相信你是個信守承諾的人了。”樂蓉收起那保證書小心翼翼塞進(jìn)口袋里,又掏出個沉甸甸的袋子丟在了桌上,“我也是言而有信的人,今天初一,先給你一半的酬勞,到了月末再給你另一半。”說著便轉(zhuǎn)身出了門,回頭不忘一句,“好好清點清點,可別回頭說我短斤少兩。”

廉笑了笑,低頭打開了那黑色的袋子,一股中藥的清香撲鼻而來,除了十兩黃金以外還有一銅質(zhì)圓盒,打開里面則是些綠色的固體狀膏藥,廉一嗅便知道這是來自南方進(jìn)貢的傷藥,對鞭傷的愈合尤為有效。

再抬頭,門邊哪還有樂蓉的影子,瞧著那院落中婆娑的竹影,方才樂蓉頭上的梔子花精油的味道便若在鼻翼之間,讓他不禁嘴角上翹出舒心的弧度來。

剛想抹寫膏藥涂上,余光卻瞥見門口出現(xiàn)了一高挑的俊朗身影,抬頭便瞧著朱仲雅悄無聲息站在了門口,表情冷得仿佛質(zhì)問一般。

廉收回臉上的笑容,將藥膏塞進(jìn)袋子,放到身后。

“這是你修改的么?”朱仲雅攤了張藥方放在桌上,指了指上面用紅筆劃掉的部分,“管家沒來得及抓藥你便進(jìn)去招魂了,所以這藥方子便落在郡主房中,今日想起再去取藥,卻發(fā)現(xiàn)這一味麝香被劃掉了。”

廉漫不經(jīng)心瞥了一眼藥方,不置可否瞧著朱仲雅。

“你究竟是什么人?”仲雅加重了質(zhì)問的口氣,“我問了太醫(yī),郡主當(dāng)前血?dú)鈨商摚m然麝香能幫她恢復(fù)神智,卻亦可能使其心力更衰,你一小小招魂師,又何來知道這些?”

“招魂師就不能學(xué)些醫(yī)術(shù)了?殿下太小看我們這些平民百姓了。”廉笑了笑,露出了個看似諂媚的表情,但不知怎的,仲雅卻怎么瞧著怎么覺得那雙眸之中卻分明是傲然之氣。

“無論你對郡主有什么心思,我勸你最好打住。”朱仲雅湊近廉那清俊的臉冷道,“樂蓉郡主乃死去的護(hù)國大將軍之女,深得當(dāng)今圣上垂憐,身份高貴不是你這等低賤之人可有非分的。況且……”

朱仲雅深吸了一口氣,“樂蓉郡主有我守護(hù),就算你能通皇兄之靈,也借不得他半分力氣。”

第四章

在郡主府上住了半月有余,廉有一種虧大了的感覺,后悔當(dāng)初簽下了那保證書,每個月還只換來這少的可憐的二十兩黃金。

倒不是這數(shù)本身少,而是郡主要求實在太多!雖然不讓他招魂,但不是清晨陪她練琴,早中午陪她練畫,中午陪她喂魚;就是下午陪她逛街,傍晚陪她晚宴,外加晚上陪她賞月,半夜陪她看星。

不過私下里問過她身邊貼身丫鬟的月俸:“每月五兩黃金。”小丫頭美滋滋伸出伸出手指頭自豪晃晃,廉便想到床上躺著的十兩黃金,把抱怨咽下了肚子。

“換個地方賞月吧。”廉正瞧著當(dāng)空清冷的圓月,驀地聽見身邊郡主發(fā)了話,“到個更高的地方去。”

廉有點傻眼,看了看他們所處的地方,這里是纖星小院假山頂上的三角亭,整個郡主府再沒有比這更高的地方了。

樂蓉指了指遠(yuǎn)處延綿的青鸞山:“到山頂上去。”

沒想到樂蓉會說那個地方,廉徹底詫異了。出郡主府倒是小事,可眼見著馬上都快到宵禁時間,別說城門出不去,連大街上也不能亂走。

但廉顯然是白替對面這姑娘擔(dān)心,也小看了這姑娘的本事,她可不是普通人家的溫婉少女,她可是這天下最隨性又最刁鉆的樂蓉郡主,只瞧著對方回頭來沖他輕了一下,那美麗的鳳目在月光之下若閃爍著碎銀的光芒。

不出半個時辰,他們已經(jīng)逃過了路上巡視官兵的視線,順著城墻某個守衛(wèi)稀疏的矮墻,搬了幾塊石頭露出個地洞,兩人便偷偷摸摸爬出了王城。

廉只覺得額頭黑線,想著幸好旁邊的這小姑娘和國家無冤無仇,否則外敵侵入自家老巢,都不知道怎么進(jìn)來的。

一個時辰之后,他們終于爬上了青鸞山的頂峰,樂蓉一點都不像個郡主,也不找塊干凈的地方,就徑直坐在了山頂?shù)囊环焦饣那嗍希雒娉烨浦平谘矍暗膱A月:“真漂亮……”她氣息不穩(wěn)地贊嘆出聲。

“沒想到真到這里來了。”廉坐在一邊抬頭瞧著天,繁星若棋,玄妙難言,明月若燈,灼灼耀眼,“更沒想到郡主居然輕車熟路。”

“我一直想在晚上來這里,已經(jīng)想了兩年了。”樂蓉停頓了半晌悠然繼續(xù)說,“那年他隨圣上狩獵回來,與我說在青鸞山露宿,半夜爬上山頂看圓月之美。他說亦想讓我瞧見這般景色,卻無奈我是未出嫁的女子難以如此隨性。”樂蓉坐起身側(cè)臉瞧著身邊的廉,“如果他到你夢里,請告訴他我看見了,真的很漂亮,謝謝他……那時能想到我。”

廉瞧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月色將她的面容勾勒出溫柔的曲線,即便她是刁蠻的、任性的、嬌嗔的……卻更是多情的、哀怨的、癡心的……心便似被刀割一般,疼得要掉出血來,“需要我……將他招來么?”廉吸了口氣問道,明知道不應(yīng)該先開這個口,可面對那張沒哭,卻更像是心底流淚的臉,他沒辦法保持沉默。

“不用……莫耽誤了他的輪回路。”樂蓉低下頭,慢慢湊近了廉的胸膛,“你就讓我這么靠一會。”她的聲音輕了下去,額頭擱在了廉的胸膛上。

“樂蓉……”廉覺得樂蓉的動作輕若無物,卻似重錘一般敲上了心房,鬼使神差一般,便伸了手將她攬進(jìn)懷里。

“伯……謙么?”樂蓉試探著問。

廉心頭一驚,剛想退后,卻被樂蓉一把抱了腰際:“郡主,我……是廉。”他吞了口唾沫,將手從樂蓉的肩上放開,不知道應(yīng)該如何應(yīng)對這種情況。

“我常常覺得你就是伯謙,雖然你不會寫字,蕭吹得很糟糕,但不知為何就是覺得像!”樂蓉語無倫次道,“我一定是瘋了才會這么胡思亂想,想是不是有回魂轉(zhuǎn)生,會不會有幽魂附身,會不會……”

“郡主,您一定是太累了。”廉覺得現(xiàn)在這情況太糟糕了,郡主的雙臂纖弱沒有力氣,但自己卻竟然沒辦法掙脫開,“我不是前太子殿下,我只是個招魂師……”

“那為什么你的感覺,你的眼神會那么像?”樂蓉抬頭吼了出來,死死抓住廉的衣袖看著他,“為什么看到你,我……會……”

廉瞧著那雙漂亮的鳳目之中,溫柔含情、一瞬間便若桃花入水,在心中蕩出了漣漪。但他卻狠了狠心,抓住那雙白皙纖細(xì)的雙手硬生生從自己的手臂上放了下來。“郡主是太寂寞了,所以把我當(dāng)成前太子殿下的替代品了吧?”他微微笑了笑,很寬容的表情之下,卻是深深的冷漠,“小的是招魂師廉,若郡主需要小的做些招魂份外的事情,一個月二十兩,似乎還不夠……”

話音還未落,便重重挨了個巴掌;還不夠,另外一邊緊接著便又是一下;廉便覺得兩邊腮幫子火辣辣腫了起來。

雖是意料之中,但沒想到樂蓉會連扇兩個,廉心里想著:她一定非常非常生氣。

“你滾。”樂蓉指著下山的路,“滾越遠(yuǎn)越好,再也別讓我看見你,也不許再招伯謙的魂魄!否則天涯海角我也要?dú)⒘四悖 ?/p>

廉雙手捂著腮幫子,腳下卻動都沒動。

“你還不走?”樂蓉哼道,“讓我給你錢再走么?”

“給錢自然好。”廉波瀾不驚道,“但我既然與郡主一起來青鸞山,自然要與郡主一起回去。”

“不許再回到郡主府!再瞧著你一眼我都覺得惡心!”樂蓉呸了口唾沫沿著來路飛奔而去,月光照亮了她的臉頰,似有碎銀落下。

廉知道,她在哭。

這個倔強(qiáng)的女孩,此時此刻哭得很傷心。

廉很聽話,沒回郡主府而是回到了自己的破屋子。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著樂蓉受傷痛苦的表情,一整夜不知道嘆了多少次氣,才迷迷糊糊睡著。

一大清早,還沒睡醒的廉卻被屋外的喧鬧聲驚醒了過來,還沒回神,便被官兵夾住了胳膊拖下床。后膝不知被誰踢了一下,整個人便跪在了地上,只瞧著一雙黑緞面繡虎紋的金絲鞋面在眼前,便不抬頭也知道來者是誰,“一大清早,殿下為何來此?”

“你根本不是招魂師,甚至不叫廉!”仲雅瞇起眼睛咬牙道,“欺騙郡主和皇子可是重罪!把他拖回去!”

“殿下!您抓人也要有個真憑實據(jù)啊!”廉蹙眉高聲道,“縱然您是皇子,也不能想關(guān)就關(guān),想殺就殺。”

“你既然不愿意承認(rèn),那我替你說。”仲雅攥緊廉的領(lǐng)口將他上半身提起來,“你真名叫唐書廉,是前些日子處死的巫蠱師唐蛟的獨(dú)生子,所謂招魂不過是你的鬼把戲,根本就是蓄意接近郡主以報圣上賜死你父之仇。”

廉愣了愣,嘆了口氣,冷笑道:“我若真要向圣上報仇,接近你不更直接些?又何須繞個大彎子接近樂蓉郡主?”

仲雅哈哈一笑道,“那你倒是說漏嘴了,你不是主動撮合我與樂蓉么,若非樂蓉察覺你從中協(xié)助,當(dāng)下你已經(jīng)得到我的信任。將他帶下去,關(guān)入天牢,我會親自審問,必將你的陰謀詭計都從你肚子里挖出來。”

凡是涉及到樂蓉之事,仲雅便會完全變一個人,廉瞧著他因為憤怒和警惕而有些變形的臉,聽出他言語中的流露出讓人毛骨悚然的威脅之意。

罷了罷了……來到王城委身在這方低矮破舊屋子里的時候,便已經(jīng)意料到這個結(jié)局。他不是存有僥幸心理,即便神明清清楚楚告知自己如今的命運(yùn),又如何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女子形單影只地消瘦下去。只是他恨,恨一直到這一步,仍然對她沒有任何的幫助,只是徒增傷害罷了。

“不好了,殿下,不好了!”遠(yuǎn)處一氣喘吁吁的仆從向著這般慌張而來,納悶瞧了一眼在郡主府被奉為“廉公子”的人,怎五花大綁若階下囚一般,便沖到了朱仲雅的身邊,“郡主……郡主不見了!”仆從上氣不接下氣道,“昨日郡主夜出郡主府,之后便徹夜未歸!”

“丑時郡主府上的守衛(wèi)也沒見到郡主回府么?”廉也有些慌了,不管自己已經(jīng)是罪人一名,徑直開口急切道。

“回府?”仲雅一把抓住廉胸前的衣衫,將他拖向自己,“為什么你覺得郡主丑時會回來?你當(dāng)時和她一起出去了?”

“我明明看著她走到郡主府前才離開的,怎么會……沒有進(jìn)去……”廉回憶道,只覺得心頭懊悔,為何不再等一等,看著她進(jìn)去再離開?為什么因為不忍心看著她若失魂一般的背影,就轉(zhuǎn)身逃跑一樣地走了?為什么不再忍一忍。

“你這個混蛋!”仲雅一拳狠狠砸在了廉的肚子上,廉清瘦的身形便狠狠沖撞在了地上,一口血噴了出來,整個人掙扎了半晌也沒能爬起來。

“快去找,所有人都去找!”仲雅大聲道顯然已經(jīng)驚慌失措,雖然皇兄去世之后,樂蓉也常常到處亂走,但從未一個人只身行動過。

雖然她刁蠻任性有些喜怒無常,但實際上,她最終都會安守著讓所有人寬心的底線,即便再痛苦再絕望,她也會默許親近的人守護(hù)在她的身邊,瞧著她的凄慘;而今天,她竟然沒有聲響地消失了。

仲雅有些脫力地靠著街道的墻壁,不知道接下來應(yīng)該說些什么,做些什么;一種即將永遠(yuǎn)失去樂蓉的恐懼感攫住了他的心神,整個人便恍惚了起來。

“派些人……去朱伯謙的陵墓看看吧。”廉撐著身子爬起來,仍然搖搖晃晃著,擦了一把嘴角的血跡道,那雙深邃的眸子看著朱仲雅,看不出任何欺騙的意味。

“把他關(guān)進(jìn)天牢!”頓了片刻,朱仲雅冷道,“其他人,隨我去太子墓!”

第五章

一盆水從頭而下,便將那昏迷中少年的意識拉回現(xiàn)實,他背上剛剛的烙印冒了一絲青煙,仿佛靈魂從他體內(nèi)逃逸一般。

“說,你與朱伯謙殿下之死有沒有關(guān)系?”獄卒在他耳邊逼問道,不允許廉有片刻休息喘息的時間。

“該說的……我都說了……”廉囁嚅著嘴唇,氣若游絲,“郡主……找到……沒有?”

“你還想打郡主主意?”獄卒怒道,從墻上扯下了粗壯的鞭子,“先考慮考慮你自己的小命不保吧!”

廉閉上眼睛,這是他第一次體會到如此深切的疼痛,但即便如此,也遠(yuǎn)不及心中擔(dān)憂樂蓉的痛楚,如同整個人都空蕩蕩了一般,像又死了一次,內(nèi)心極寒,只求快點知道樂蓉的消息。

“住手!”仲雅的聲音在牢獄外響了起來,他滿身都是泥土,看起來狼狽不堪,顯然剛剛從外面回來。

“樂蓉……”廉剛開口急問道。

朱仲雅已經(jīng)開口回答道:“找到了,的確在太子墓。”他接過獄卒手中的長鞭,彎腰進(jìn)了牢房,“但她是連夜冒雨步行趕去太子墓的,因為太過虛弱昏迷不醒,現(xiàn)在太醫(yī)正在郡主府上為她診治。”

廉沒說話,目光看向了地上躲過朱仲雅的視線。

“你究竟做了什么?”仲雅上前用鞭子抬起廉的臉頰,“她明明已經(jīng)好起來了,為什么又變成這樣?你說啊!”仲雅掄起鞭子便抽打在廉裸露的胸膛,鮮血飛濺開來,那傷口之上再滲出新的血液順著身體流下。

“該說的……我都說了!”廉咬牙道,“你方才難道……沒看獄卒……給你呈上的供詞么?”

“這么說,你承認(rèn)你根本不會招魂?”仲雅展開手中的供詞瞇眼冷問。

“是。”

“你接近郡主只是因為貪圖她的錢財?”仲雅繼續(xù)依文而問。

“是!”廉低啞吼了出來。

“你在騙三歲小孩么?”仲雅撕碎了手中的供詞又是啪啪兩鞭子,瞧著廉已經(jīng)開始翻了白眼,再掄起一桶水從頭澆下逼迫他清醒。

這件事情絕非供詞上這么簡單,仲雅知道其中必有蹊蹺。

唐書廉的父親唐蛟是出了名的巫蠱師,因以巫術(shù)害死重臣,才落得斬首處死的下場。唐書廉作為他的獨(dú)子,怎么可能連一點巫術(shù)也不懂?

唐蛟處死不久,皇兄便驟然暴病而亡,不得不讓人懷疑這其中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而如今這少年居然還周旋在自己和樂蓉之間,怎能不讓他心生憤恨和恐懼。

“說!你和皇兄之死究竟有沒有干系?究竟想對我和樂蓉怎么樣?”仲雅一邊抽打一邊大聲吼了出來。

“隨你……去想……吧……”廉悶哼著說出這番話,便徹底昏死過去,無論怎么用冷水潑他,也無法將他叫醒。

暮色殘陽,寂靜凄涼;猩紅的余暉給太子墓籠罩了一層光暈,便讓那白色大理石雕漆的如雪墳冢,變得更加寂寥。

朱仲雅能明白為何樂蓉要連夜徒步趕到這里,今時今刻,心緒不寧的仲雅,也想要站在此處——似乎這樣便可以與皇兄的亡靈靠近幾分,似乎自己的傾訴和痛苦,就能被皇兄在九泉之下聽得一般。

“皇兄你告訴我,我應(yīng)該怎么樣才能讓樂蓉開心?”朱仲雅單膝跪拜在墓碑之前道,“你說過,若你死了便將樂蓉讓給我,但她的心到現(xiàn)在仍然在你這里,隨你天上地下,沒有回還的余地,皇兄,你說我應(yīng)該如何做?”

鴉聲掠過,黑色的羽翼停在不遠(yuǎn)處的墓冢之上,那雙明亮的黑色眼睛瞪著朱仲雅,卻不明白它究竟想要暗示什么。

“皇兄,你究竟是怎么死的?暴斃而亡真的太過突然,是否有人下了咒術(shù)于你,讓你一命嗚呼?”朱仲雅站起身慢慢撫摸著墓碑的側(cè)身,“這件事情,究竟和那個叫廉的少年有沒有關(guān)系……”

墓碑側(cè)身有刻字的痕跡,這本并非是一件怪事,也不足以讓其他人覺得詭異,但那一瞬間,朱仲雅卻覺得突然脊背發(fā)冷,渾身打了個哆嗦。

皇兄的墓碑,是自己親自監(jiān)制的,除了碑面之上雕刻的卒年名諱以外,側(cè)面根本沒有任何花紋雕琢!

仲雅吞了口唾沫,慢慢繞到墓碑的側(cè)面,便瞧見了兩邊墓穴之上各有一行黑色陰文。

其上熟悉的字體并非出自別人,而是躺在這墓穴之中的前太子——朱伯謙。

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死去之人,可以爬出墓碑來給自己刻這銘文么?

仲雅整個人都愣在了原地,只覺得脊背一陣發(fā)涼,有一種巨大的恐懼籠罩了他的全身。

朱仲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天牢,只覺得頭腦一片混亂,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做夢、發(fā)狂還是真實世界。夜色深沉、四周漆黑一片,天牢附近更是蕭條清冷,影影重重的樹木若黑壓壓的巨影壓得他心頭喘不過氣來。

“殿下,殿下!”獄卒諂媚跑了過來,手中拿著張紙展開湊近了朱仲雅的臉,“招了,他都承認(rèn)了,還畫押了!”

朱仲雅愣住了,一把搶過那供詞湊著火把的光亮,手卻止不住顫抖。

供詞寫的清清楚楚,廉即為唐蛟之子唐書廉,為父親報仇而殺害了前太子殿下,蓄意接近樂蓉郡主,以對朱仲雅殿下不利。可這原本如此順理成章的事實,卻在自己前往了太子墓所見之后變得如此不真實起來。

“這是他親口承認(rèn)的?”仲雅一把拽住那獄卒,眸子如同冒火一般咬牙切齒道。

“不……不是……”獄卒嚇住了,結(jié)結(jié)巴巴坦白,“小的是……見殿下為此人焦心……所以就寫了供詞讓他……讓他畫押……”獄卒伸出手顫顫巍巍指著那供詞下的字跡,“他……已經(jīng)被打迷糊了……就……就簽了……”

“簽了……?”仲雅一驚,突然聯(lián)想到方才在太子墓瞧見的那墓碑側(cè)面的字跡,再定睛瞧著左下方的朱紅色字樣,唐書廉三個字雖然因痛苦而歪歪扭扭,但那字跡卻分明和墓碑側(cè)面的一模一樣。這是朱伯謙前太子殿下的真跡,從小到大與自己一起讀書寫字的皇兄的字體,仲雅再熟悉不過。

“你……你這個混蛋!”朱仲雅終于意識到了事情的真相,掄起拳頭吃奶的力氣砸向獄卒,“你知道你做了什么?你這個罪該萬死的家伙!”

“殿下饒命……殿下饒命……”獄卒哭叫求饒,“圣上也已經(jīng)知道此事了,下令兩天后將此人處決……殿下……”

“……”朱仲雅的拳頭停下了,整個人一顫便跪坐在了地上,完全脫了力氣,“不……不……皇兄……”他跌跌爬爬扶著墻壁想著天牢深處走去,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即便是兩壁灼灼的火光,也無法照亮他眼前的路。

雙腿無力跌倒了不知多少次,終于摸到了廉關(guān)押的最深一層,拐角便能看見路盡頭的那個牢籠,卻聽見樂蓉的聲音柔軟地傳來:“圣上已經(jīng)下令,三天之后將你處死。”

“嗯。”廉的聲音仍然是那番淡淡的,冷冷的,無所畏懼也并不爭辯。

“你就不想說點什么么?”樂蓉抓著廉的衣衫,卻瞧見對方因為疼痛而皺緊了眉頭,他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和一個血人似的,只有那雙深邃的眸子,仍然在昏暗之中明亮若星,映出了樂蓉的絕色容顏。

“告訴我,你究竟是不是朱伯謙?”樂蓉松開衣衫捏緊自己的拳頭,染著紅色蔻丹的指甲因為用力深深陷入了掌心。

“不是……”廉硬聲道,接著又自嘲了一下,“郡主是不是又要扇小的耳光了?”

“現(xiàn)在還用我扇么……你已經(jīng)渾身是傷了。”樂蓉呵呵笑了一下,淚便盈滿了眼眶,“廉,只要你說你是,我就救你,我一定能救你……”

“郡主又在做夢了。”廉笑了起來,那微微彎起來的眸子冷冷的、輕蔑的、殘忍的,“郡主就是無法接受我殺死朱伯謙的事實,所以干脆想把我當(dāng)做朱伯謙的替身?”他用嘲諷的語氣繼續(xù)尖刻道,“你就樂意和一個殺死你心愛男人的仇人做這種溫情脈脈的夢么?只是因為我眼神像他那么幾分,只是因為我感覺像了他幾分,郡主就要救世主一樣救我的命了?您不管朱仲雅是怎么死的了?你要不要聽一聽他是怎么魂飛魄散的?我如何用咒術(shù)讓他的靈魂受煎熬、受折磨,最后痛苦離世……”他不用繼續(xù)再說下去,樂蓉已經(jīng)跑了,她捂著嘴渾身顫抖著,強(qiáng)抑著心中巨大的痛苦和嗚咽之聲,留給了廉一個令人心碎的背影。

從來……沒有看見過她這樣;在自己的記憶中,她的背影總是那么俏皮歡樂,會回頭向自己微笑招手、依依不舍,即便不過幾個時辰他們就要再見,也會如同小別新婚一般。

廉開始輕哭出聲,他沒有聽過這具身體發(fā)出的哭泣聲音,現(xiàn)在才知道,如動物細(xì)碎叫聲一般,難聽地要死;但他仍然無法抑制心中的痛楚,沉甸甸壓得自己快要窒息的那種折磨,終于在此時此刻決堤而出,化作淚水和嗚咽,在這深夜寂靜的天牢之中涌出身體。

第六章

“為什么你要騙她?”仲雅看著壓抑哭泣的廉,一步一步慢慢靠近,每一步都艱難地如同跨越生死的界限。

“我……”廉喘了口氣,停下了嗚咽,艱難換了一副冷漠的面孔瞧著面前的仲雅,“說的句句是實話,白紙黑字確鑿無誤,殿下可以自己去翻供詞。”

“這就是你的供詞。”仲雅展開紙指著下面的畫押字跡,“皇兄,你究竟要騙我和樂蓉到什么時候!”

廉瞧著那自己親自寫下的名字,終于想到自己在意識模糊的時候,竟然忘記了掩飾自己的筆跡,便整個人沉默了下來。

“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皇兄,為什么你會變成唐書廉的模樣?”仲雅想要抓住他的肩膀,卻發(fā)現(xiàn)傷痕累累根本沒處下手。

“不是變成他的模樣,是他將我的靈魂塞進(jìn)了他的身體。”廉終于嘆了口氣道,雖然聲音是十六歲少年的,但口氣卻能聽出當(dāng)年朱仲雅的沉穩(wěn)和內(nèi)斂。

“那唐書廉本人呢?”仲雅恨道,“我一定要抓住他為皇兄報仇!”

“死了……”廉自嘲地笑了一聲,“我只知道他用自己的性命為代價,讓我的靈魂只能困在他自己的身體上,這樣我才能體會到眼睜睜看著至親至愛飽受折磨,而無能為力的痛苦。”

這世界上原來真有一種折磨叫生不如死,朱伯謙原以為病危那段時間所受的身體痛苦已經(jīng)夠沉重,卻不想更大的災(zāi)難還在之后。

重生醒來之后自己便躺在一間破舊不堪的廢棄廟宇之中,那少年在枕邊留了一封書信告知了來龍去脈,信中的張狂和瘋癲的口氣,朱伯謙已經(jīng)淡忘了,卻無法淡忘知道事實之時自己絕望又瘋狂的情緒。

從此,他便要在這樣一具罪孽深重的身體之中生存,背負(fù)著對樂蓉的愛,對仲雅的牽掛,對父王的關(guān)切,卻無法接近和訴之真相。

秘密,如同一塊沉甸甸的大石頭讓他無法喘息;靈魂,就這樣被束縛在一個狹小又骯臟的軀殼中,慢慢腐爛和死亡。

“我去找父皇說清楚,讓他收回成命……”

“別去,仲雅!”廉吼了出來,太子和兄長的威儀仍在。

“為什么?讓我眼睜睜看著你再一次死去,什么都不做?”仲雅大聲道,“我做不到!這一次哪怕讓我用自己的命去換,我也要讓你活著!”

“只怕你自己命丟了,也救不了我的。”廉沉靜道,“別去,仲雅。你想一想,我死了對誰最有利?”

“唐書廉……?”

“不,是你,仲雅。”廉道,“我死之后,太子之位就是你的,父皇生性多疑,朝中更有許多對你不利的勢力虎視眈眈,若父皇擔(dān)憂你有殺兄奪位的可能……”

若可以說,若能說,自己朱伯謙早就說了。

已經(jīng)無數(shù)次夢見自己跪在父王面前哭訴事實,父子抱頭痛哭,與樂蓉重新相聚……但醒來的時候卻知道,這不過是一場夢而已,永遠(yuǎn)的夢而已。

沒有人會相信這件事情,即便父王相信了自己所說的一切,作為一國之君,又如何能接受一個罪惡巫師之子的孩子,即便他的體內(nèi)是自己愛子的靈魂,身體里流動的血液卻已經(jīng)骯臟而低賤。

“不要為了我,一個……已經(jīng)成這樣的我……如此罪孽深重的身子,”廉看看自己的身體,冷笑了一聲,“而讓你陷入危險。”

“我樂意!”仲雅堅決道。

“那樂蓉怎么辦?”廉冷道,“你若為了保我不死而與父皇理論,這種匪夷所思之事難被父皇相信,你再有個三長兩短,還有誰能照顧樂蓉?”

“皇兄……”

“那我為何要冒著死亡的危險重新回來?早在投到這身體的時候我就想死了,我為什么沒有自殺!你有想過沒有?!”廉的眼中幾乎冒出了火,用少年的嗓子難以承受的力量吼了出來。

“皇……兄……”仲雅不知道該說什么,淚便奪眶而出再也忍不住,“墓碑兩側(cè)的詩句……是你后來刻上的?”

“是,那是現(xiàn)在的廉想對樂蓉郡主說的話……仲雅……你就當(dāng)朱伯謙已經(jīng)死了,就當(dāng)我是招魂師廉吧,我只是……我只是來實現(xiàn)前太子殿下,與你的……弱冠之約……”

樂蓉?fù)u搖晃晃走在夜色寂寥的王宮之中,曾經(jīng)對自己來說輕車熟路的地方,如今竟然變得那么陌生、讓人心緒冰冷。

“我送你回去。”身后傳來急匆匆趕上的腳步,朱仲雅站在自己的身后低聲道。

樂蓉擺擺手,一句話也沒說出來,除了走路的力氣以外,她覺得自己已經(jīng)要虛脫了,眼睛沒看清楚腳下的路,一個不慎踩著塊石子便踉蹌跌了下去。

“別任性好不好!”仲雅伸手將樂蓉攬進(jìn)懷里吼道,“求求你,聽我們一次話吧,忘了他,忘了他!”

“他臨死之前這么說,你現(xiàn)在也這么說,但十年的回憶,是這么容易說忘就忘?”樂蓉淚眼瞧著仲雅,淡淡道,“那你,朱仲雅,也忘了我樂蓉吧。”她推開仲雅,一個人走這條夜路,即便前方漆黑一片,卻也不需要他人攙扶。

“樂蓉……”仲雅頹然,跟著前方那踉踉蹌蹌的女子走了許久,“皇兄曾與我有過弱冠之約,他說……若他死了,讓我一定要好好照顧你,因為這世上除了他以外……便是我最愛你,樂蓉,求求你,讓我照顧你……”

“那是你和他之間的約定。”樂蓉轉(zhuǎn)過身看著仲雅,笑了笑,“謝謝你,仲雅,但我做不到。”

這是她,樂蓉郡主留給朱仲雅最美的一個微笑,昏暗之中她的臉明媚若晨曦,鳳目若晨星,美得讓朱仲雅一瞬間忘記了呼吸,也在下一瞬……心疼得忘記了呼吸,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慢慢離開,每一步走得都那么艱難,卻走的那么堅決。

“皇兄,你看到了吧……”仲雅低聲自言自語道,“就算你死了……樂蓉也只會是你的啊。”

纖星小院的清晨是王城之中最美的地方,秋日最后一朵白蓮花開出沁心之香;灑金闊葉,郁郁蔥蔥。更有佳人樂蓉,國色天香;推窗遠(yuǎn)眺,一副入畫的好美景。

“郡主今天氣色看起來好多了。”丫鬟笑著端來了一盆清水為其洗漱。

“嗯。”樂蓉瞧著院子池水中盛開的巨大白蓮,出神發(fā)愣,任由丫鬟拿出檀木梳子給自己整理頭發(fā)。

一下,一下,突然有一根頭發(fā)被糾結(jié)著扯了下來,讓樂蓉想起了什么阻止道,“別梳了,就這么披著。”樂蓉突然笑了起來,“伯謙說過,最喜歡看我長發(fā)未挽的樣子,亦喜歡我素面朝天的樣子。”

丫鬟放下梳子,心里覺得有些不太對勁,樂蓉已經(jīng)有些日子沒與自己提這些往事了。

“你知道三天前,我去太子墓看到了什么?”樂蓉臉擱在窗框上自言自語道,也不管那丫鬟是否有興趣聽,“那是伯謙去世之后,我第一次去他墳上拜祭呢,一直都因為太過傷心而不敢前往,這么一看,卻更讓人心碎了。”

樂蓉閉上眼睛嘆了口氣,眼前便浮現(xiàn)出朱伯謙的筆跡,仍然如此熟悉,筆鋒剛勁內(nèi)斂、字體穩(wěn)重方正,卻寫著那么無情的語句。

她口中喃喃念了出來,“青梅竹馬十載,兄妹情深難負(fù);一朝魂魄西去,終銷夫妻之約……呵呵……”樂蓉自嘲笑了起來,“原來到最后,還是我自己的一廂情愿,兄妹情深難負(fù),兄妹之情……”

“郡……郡主……殿下不是那樣的人……是不是雕刻墓碑之人,刻錯了……”丫鬟慌了起來,這詞句分明是說了對郡主無夫妻之情,只有兄妹之情,但她愚笨竟不知道如何安慰。

“是他朱伯謙的親筆啊,到死他都這般坦蕩要說出實情,為何……哪怕欺騙我一生也好啊。”樂蓉長長嘆了口氣,“罷了罷了……人已去,又念想這些做什么……你替我準(zhǔn)備些點心,我想今天去太子墓再拜一拜,還了他的夫妻之約,謝謝他的兄妹之情。”最后那話音已經(jīng)字字滴血,讓人聽得心頭酸澀。

丫鬟不知如何去勸,只得諾諾退下,走出纖星小院向著伙房那邊去。

樂蓉又盯著那白蓮看了許久,瞧著一艷紅色的蜻蜓落在上面停歇不動,終從懷中掏出了個白色瓷瓶,揭開那上面的紅色封口道,“伯謙,即便你對我無意,我卻對你有情。即便你想銷這夫妻之約,也無法阻止我的生死相隨。”

她自嘲笑了笑,“就當(dāng)我,任性這最后一次吧。”說著,便將那瓷瓶中之物,仰頭一飲而盡。

天牢之中,行刑官與朱仲雅一并站在了昏暗潮濕的牢獄之中。

“殿下,到時辰了。”行刑官低頭瞧著臉色嚴(yán)肅的仲雅,沉沉道。

“這是我最后能為你做的了。”仲雅看著跪在面前的廉,他仍然那樣無畏無懼的,沉穩(wěn)內(nèi)斂的,即便這是他第二次死亡,亦無法讓他動色半分。

“其實斬了也好。”廉抬頭笑了笑,“留這個身體一個全尸,我心中總是有些厭惡。”

“皇……”仲雅呢喃了一聲,想起一旁有人,還是將話語吞了下去,“一路……走好。”最終他只是這么嘆了口氣,別過了臉,不想看那行刑官拿起酒杯走向廉。

“不好了……不好了……”就在這時,聽得門口一侍從匆忙而來,和見了鬼一般倉皇失措。

“有什么大驚小怪的?”仲雅吼道,板臉瞧著來者,這可是最重要的時刻,怎么就給來人給打斷了!

“殿下,殿下……郡主死了!”侍從低頭叩拜,膽戰(zhàn)心驚道,“郡主在纖星小院服毒自盡了,就在剛剛……是府上來人通報的,確鑿無誤……”

“樂蓉!”廉大叫著想要掙脫壓著自己的彪形大漢,卻無奈少年的身體怎敵得過巨大的桎梏力量,只能徒勞無功地跪在地上困獸之斗。

“時辰已到,上路吧。”行刑官冷道,無意再給這罪人一點時間。

“讓我看看她,最后一眼,仲雅!仲……”但他卻不能再發(fā)出聲音,身邊的大漢捏住了他的鼻子,辛辣帶著刺鼻味道的液體已經(jīng)灌進(jìn)了他的口中,吞咽是本能的反應(yīng),便感覺喉嚨如燃燒一般,火辣辣疼痛起來。

“樂……樂蓉……”廉覺得世界在焚毀,與上一次死亡時候感覺并不同,身體的痛苦并不重要,心……因為樂蓉的自盡而徹底撕裂了。

他放棄了掙扎,死神真正來臨的那一刻,他居然感覺到了久違的幸福——死了也好……可以九泉之下追隨。這一次,絕對不會再傷她的心,即便是忘川之邊也要拉著她的手,生生世世走下去。

“樂蓉……等……我……”廉閉上了眼睛,口中已經(jīng)發(fā)不出聲音,心中卻在重復(fù)念叨著這個名字。

樂蓉……

樂蓉……

黃泉路上,我來了。

尾聲

今日是郡主出殯的日子,滿城素妝,雪白一片。

朱仲雅提著壺酒站在王宮最高的閣樓上憑欄遠(yuǎn)眺,便瞧著那一行吹鑼打鼓撒冥錢哭喊的浩蕩大隊,沿著鋪滿白蓮花瓣的路慢慢走。

她是潔白若蓮的女子,普天之下再無其他人能如她一般煢煢孑立,孤傲美麗。

“殿下不去送送郡主?”侍從在一邊小聲道,莫不是殿下悲傷過度有些瘋癲了,為何看著他嘴角竟然露出了微笑?

“有什么好送的?”朱仲雅聳聳肩,這天底下最需要安慰的人,現(xiàn)在可在這兒。

“是呢是呢……”侍從點頭應(yīng)和,“活著的人,才最痛苦,殿下……殿下可要……節(jié)哀啊……”

“嗯嗯……”朱仲雅點點頭心不在焉地搭著話,心卻飄到了王城之外,青鸞山下的隱秘居所。

雖然只是個普通的民居,但有屋有錢有水有花,更重要的,是有兩個相愛的人一起活著。因此,雖然是簡陋了一些,那挑剔的樂蓉郡主,應(yīng)該也不會對自己有半分不滿吧。

想到這兒,朱仲雅又呵呵地笑了幾分,抿了口手中的酒水自言自語道,“皇兄,您的毒酒是假的;樂蓉,你的毒酒也是假的,呵呵……讓你們再生離死別痛苦一把,也算是對我得不到愛情的小小報復(fù)吧。”朱仲雅聳了聳肩,瞧著遠(yuǎn)處的青鸞山,拋出個飛吻,“皇兄啊,等您真死了,再把樂蓉讓給我;那個時候我一定要給您建個超大又堅固的墓穴,讓您再也爬不出來。”

“你是朱伯謙?”樂蓉瞧著身邊安靜坐著的十六歲少年,那股違和感仍在,眸子中熟悉的氣息卻不假。

“呃……”伯謙狡黠笑了笑,把兩個腮幫子都牢牢捂住,“我是該回答是……還是不是……才能不被挨打?”

“回答是!笨蛋!”樂蓉一把拉過對方的脖頸,狠狠在對方額頭上就是一吻。

“樂蓉……”伯謙松開捂著臉的雙手,剛要扶住樂蓉的肩膀,卻冷不丁又被響亮地抽了個耳光,“你……你說了不打我。”

“打的就是你這個負(fù)心漢,兄妹之情,兄妹之情!”樂蓉吃奶力氣打著伯謙的胸膛,便被對方一個滿懷攬進(jìn)了懷里。

“對不起……樂蓉……”

“不原諒你!”樂蓉恨道,嘴角卻已經(jīng)開始上彎帶翹。

“那……要不然今晚,我們?nèi)ヨ徚颂幽梗俊辈t挑眉瞧著懷中的樂蓉,“我拿著斧頭、你帶著鋤頭……”

“你敢砸我夫君的墓碑!”樂蓉假意嗔怒,卻被伯謙再一次擁進(jìn)了懷里。

“你的夫君還沒死呢,哪來的墓碑,你的夫君在這里呢。”他笑道,低頭去吻自己美麗的女孩。

今生他不再是朱伯謙太子,她也不再是樂蓉郡主。但那些綾羅綢緞、珠光寶氣、尊貴頭銜,又怎是他倆的留戀之處?

此情刻骨銘心,即便是生死和容貌的轉(zhuǎn)換也無法將他們分開,正所謂:

榮華富貴皆煙云,他朝黃粱短夢醒

誰家雙燕有名姓,恩愛今生長久情

他是她的夫君,她是他的妻,天上地下、人間黃泉,只要這樣相擁相依便足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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