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中國的道教文化大約在東漢初年與佛教文化同時活躍在中國大地,有著1800余年的悠久歷史。道教文化、佛教文化、儒教文化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三大支柱和核心內容。這三大文化在中華文化的發展史上,雖然在某些時候也曾發生過一些碰撞,但從歷史的長河來看,它們一直是三足鼎立、互相吸收、互相融合、和諧發展、和平共處。這三大文化不僅是中華民族寶貴的文化財富,也是人類文明的優秀文化成果。過去學術界對儒家文化頗為重視,研究很深入,但對佛教文化研究較少,對道教文化的重視程度和研究力度很不到位。我國著名的哲學家、宗教學家任繼愈先生曾明確強調指出:“事實表明,道教典籍中可供發掘的東西非常豐富,其重要性決不下于佛教,甚至更重要。”(《中國道教史》序言)佛教是西漢末年和東漢初年從印度傳入中國的外來文化,深深植根于中國的文化沃土,已成為中國化的佛教,一直有著強大的生命力。而道教則是產生和生長于中國本土、具有鮮明中國特色和深厚民族文化基因的、獨樹一幟的宗教文化。因此,魯迅先生強調指出:“中國的根柢全在道教。”1800余年來,道教文化同儒教、佛教文化一起推動著中華文化生生不息、綿延不斷、奔騰向前、不斷豐富和發展。因此,我們談中華文化任何時候都不能不談道教文化。
中國的道教文化,一直構筑在中國豐厚的傳統文化基礎之上,仰觀天文,俯察地理,采自然之靈氣,納天地之精華,除存活于人們心目中之外,多存活在名山大川,如:江西的三清山和龍虎山、江蘇的茅山、四川的青城山、湖北的武當山、陜西的華山、安徽的齊云山、河南的王屋山等等。這些道教名山已成為中國的道教圣地和海內外游客絡繹不絕的旅游景點。但對王屋山這樣的道教名山宣傳還不夠,尚未形成真正的朝圣之地和旅游景點。國內外不少人還不知道王屋山是名副其實的道教名山,但大家都知道愚公移山的故事就發生在太行、王屋二山。那是因為毛澤東同志1945年在中國共產黨七大上的閉幕詞是《愚公移山》。文化大革命中將毛澤東同志的三篇文章《愚公移山》、《為人民服務》、《紀念白求恩》作為“老三篇”叫人熟讀和背誦,所以愚公移山的故事才那樣深入人心,家喻戶曉,廣大人民群眾才知道有座王屋山。但也僅僅如此,不要說對王屋山的道教文化,就是對王屋山的其他著名的神話傳說,如黃帝設壇祭天、女媧煉五彩石補天、伏羲畫八卦、神農嘗百草、后羿射日、夸父追日,鯀禹治水等等也所知甚少。其根本原因是長期以來,學術界和文化、旅游部門對王屋山的道教文化認識不夠,重視不夠,宣傳不夠。
王屋山在河南省濟源市西北,是神話大山、文化寶山和道教名山,是中國十大洞天的第一洞天,四季常青,郁郁蔥蔥,人間仙境,巍巍壯觀。王屋山是一部中國古代創世社會的百科全書和道教博物館,是濟源一張大名片和奪目的亮點。王屋山一位女講解員自豪地向我們說道:“王屋山是女媧補過的天,愚公移過的山,大禹治過的水,黃帝走過的路。”這座文化大山的文化寶藏越挖越多,你開采千百年也永遠不會枯竭。
王屋山的道教文化源遠流長,豐富多彩,博大精深,是中國道教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在中華道教史上有其重要地位和光輝篇章。
傳說,在春秋時道教學說的創始人老子曾隱居于王屋山悟道,而后寫出千古名著《道德經》。王屋山上的老子祠就是老子的隱居之處。繼老子之后到王屋山隱居悟道者比比皆是。戰國時道家方士列御寇曾云游王屋山,搜集眾多民間故事、寓言和神話傳說,所著《列子》一書,成為道教傳世之作。東漢的高道、學者魏伯陽曾在王屋山煉丹修身,著有《周易參同契》,成為道教的經典之作。魏晉時期道教醫學家、煉丹家葛洪曾長期在王屋山煉丹修道,著有《抱樸子內篇》一書。他熱愛王屋山,推崇王屋山,稱王屋山是“正神在其中”。著名女道士魏華存也曾長期在王屋山讀書修道,著有《黃庭經》,成為道教養生修煉的名著。東晉大書法家王羲之信奉道教,倍加喜愛《黃庭經》,曾為道士們書寫《黃庭經》換取白鵝,成為書林佳話。
唐代是王屋山道教文化得以長足發展的高峰。唐朝是我國封建社會最為強盛的時期,中華文化氣象萬千,生機盎然,百花盛開,姹紫嫣紅,其中道教文化得到全面的發展繁榮。在唐朝289年的統治中,道教倍受扶植和推崇,道教地位遙遙領先,處于儒教和佛教之上。李唐王朝利用老子姓李,尊奉老子為唐王室之祖先,宣稱自己是神仙后裔,據此制造“君權神授”之輿論。因此尊老子為“圣祖”,自稱是老子的“圣裔”,以信仰老子為上,以崇奉老子為榮,還把《老子》一書尊為《道德真經》,成為道教的首經。唐高宗時還將《道德經》列入國家科舉考試的正式科目,位次排在《論語》等儒家經典之前。這樣,道教不僅成為皇室家族的宗教,而且正式成為國家的宗教,處于至高無上的地位。道教文化在唐朝得天時、地利和人和,遇到一個難得的發展機遇。唐玄宗時是中國道教最盛行的時期。唐玄宗是我國歷史上著名的崇奉道教的皇帝,在其40余年的帝王統治中,開創了道教文化的新局面,以極大力度把道教推向全面發展。他特別重視道教,優待禮遇道教宗師,多次召見高道司馬承楨、李含光等人進宮,詢問道法,封官賜物,下詔建立道觀。因此,道教、道士的社會地位得以極大提高。許多公主、嬪妃也紛紛入道為女冠,接受道號。唐明皇有兩個妹妹入道,號金仙和玉真公主。楊貴妃也曾一度為太真宮女道士,號太真。當時還有不少文武大臣、皇親國戚紛紛將自家宅院改為道觀,為其皇帝崇道推波助瀾。唐代最有名望的高道司馬承楨就是在皇帝的大力支持下入主王屋山修建道觀的。司馬承楨是道教上清派茅山宗第四代宗師,武則天、唐玄宗都召見過他。唐玄宗命他在王屋山“自選形勝之地,建陽臺觀以居之”。開元十五年(727年)唐玄宗命其胞妹玉真公主入王屋山陽臺觀跟司馬承楨學道,一時轟動朝野。司馬承楨入主王屋山后修建了云臺觀、紫微宮、清虛宮、靈都觀等等道觀。司馬承楨還把天下道教的名山大川命名為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提出了“洞天福地”學說。他將王屋山命名為“天下第一洞天”,從此王屋山名聲大振。司馬承楨在王屋山一邊搞道觀的硬件建設,一邊著書立說,他撰寫出了《修道密旨》、《修生養氣決》、《天隱子》、《通體論》、《上清天宮地府經》等等,成為道教的一代宗師。自從他入主王屋山后,李含光、玉真公主、薛季昌、焦守靜、謝自然、張果老等等高道名家都來王屋山修道。張果老到王屋山修道成為八仙之一,玉真公主在王屋山曾建了靈都觀。唐代的王屋山道觀林立,道教名家燦若群星,香客如流,文人墨客流連忘返,已成為全國道教文化的活動中心、研究中心、傳承基地。因此有人說,“開談不說王屋山,雖講道教也枉然”。
宋朝在中國歷史上也是一個崇道的朝代。特別是北宋的皇帝宋太宗、宋真宗、宋徽宗等等一貫崇奉道教,并在全國大力扶植和推行道教。北宋高道賀蘭棲真率其弟子長時間在王屋山,居奉仙觀,悟道講學。賀蘭棲真德高望重,活到103歲,在王屋山傳道影響深遠。金元時代道教興盛,特別是金代道士王重陽創立的道教全真派異軍突起,在全國形成一個最大、最有影響力的新教派。金元以來,它一直是與正一派對峙而至今的道教兩大流派之一。王重陽的大弟子丘處機是全真派大發展的關鍵人物,其主要歷史貢獻是在金元交戰之際曾率領十八弟子北上謁見成吉思汗,以儒道忠孝仁義之理,勸其戒殺而治天下,即“一言止殺”,從而減少了對中原人民的重大殘殺,建立了汗馬功勞。因此,“天下立七十二長春觀”以紀念其偉大功績。王屋山的柏林長春觀就是全國七十二長春觀的第一觀,丘處機曾在這里的長春觀居住,在靈都觀悟道,給王屋山增添了光彩。縱觀王屋山的道教文化,其突出亮點就是“一大洞天(天下第一洞天)、二大高峰(唐代和金元)、三大國師(唐代的司馬承禎、宋代的賀蘭棲真、金元的丘處機)”。
自唐以降,特別是到了明、清,王屋山的道教文化隨同中國道教文化的發展時興時衰,時而高潮,時而低谷,王屋山的文化地位也時升時降,但其道教文化的傳承與發展從未間斷過。千余年來,中國道教文化發展興衰的整個歷史過程在王屋山都得到反映,它是中國道教文化發展的一個縮影和一面鏡子。王屋山有著優美的自然風光、數百個道觀和深厚的文化積淀,它永遠是巍巍高山、道教名山、神話大山,永遠屹立在中原大地和中外人民的心中。
(本文作者系研究員、文藝評論家、中國大眾文學學會會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