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走的河貍

初夏的一天，新疆阿勒泰阿亞克阿克哈仁村村民馬文在自家的農田里干農活時，發現不遠處的水溝里，一只動物潛伏在水里，兩只黑溜溜的眼睛一直在偷偷地窺視他。

水里的動物水性十分好，見馬文注意到自己，趕緊向別處游去。

這只突然出現的動物有著棕褐色的毛發，尖嘴短耳，像一只巨型老鼠，它到底是什么動物呢？

是河貍。這種動物的牙非常厲害，因為它必須把樹干咬斷后運到河里，搭建水壩，以便筑巢。因為數量非常少，很長一段時間人們甚至認為它在中國已經絕跡，沒想到這些年它們又重新冒了出來。（圖1）

馬文有些疑惑，野生河貍為什么會突然跑到自家的農田來，這時他發現，這只河貍的腿受了傷。

馬文不敢靠近河貍，因為他聽說河貍雖然不會主動攻擊人類，但在自衛時很兇猛。它的牙齒可以在瞬間將一根粗大的枝條咬斷，前爪還長有用來搏斗和挖掘的鋒利指甲。

馬文不敢驚動河貍，讓在附近干活的兒子給保護站打電話。

河貍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在中國僅有數百只，生活在新疆北部的布爾根河流域，這里正是馬文的家鄉。因為數量極其稀少，1981年，政府在這里設立了全國唯一一個河貍自然保護區。河貍保護站就設在離村子不遠的塔克什肯鎮。

聽說河貍被困在農田里，保護站的工作人員馬上前往救護。

然而受傷的河貍并不愿意讓人們靠近。河貍膽小，自衛能力并不強，它對人類充滿了防備，看到眾多來人，受傷的河貍又躲進了水里。

河貍腿上的傷口長時間泡在水里，有化膿感染的危險。一名隊員拿來一條麻袋，大家齊心合力，終于將受傷的河貍裝了進去。

這只河貍大約兩三歲，剛剛成年。

回到保護站，人們發現，河貍身上一處皮毛不知被什么東西剮掉了，留下一個圓形的傷口，傷口沾滿了泥沙。隊員們馬上為它進行了消毒清理，防止出現大面積感染潰爛，導致生命危險。

傷口處理完畢，隊員們把河貍送進了專門為它搭建的窩。

河貍受傷的事情讓保護站的工作人員陳剛感到非常困惑。

布爾根河流域的河貍是野生動物，它們天性警覺，往往遠離人類居住區。據陳剛了解，最近的河貍棲息地離馬文的農田至少有十幾里，這只河貍為什么會出現在農田里，而且受了傷？陳剛擔心，保護區的河貍家族也許遇到了什么麻煩。

第二天，陳剛又來到馬文的農田附近，想找到河貍闖入農田的原因。

阿亞克阿克哈仁村背靠大山，綿延上千公里的阿爾泰山脈海拔2000～3000米，這里是我國與蒙古國的天然分界線，山下的布爾根河是我國唯一一條從東向西流的大河，沿河居住著大約數百只野生河貍。（圖2）

河貍是家族性動物，每一個家族都占據著自己專有的領地，在河流的某一段修壩筑巢，經營著溫馨的家園。

小河貍長到3歲，就會被父母趕走，自立門戶，開始新的生活。那只受傷的河貍，會不會是因為被趕出家門后迷了路，誤闖進馬文的農田呢？

就在陳剛為河貍誤闖入農田感到不解時，阿亞克阿克哈仁村又傳來發現河貍的消息。

可惜的是，當隊員們把第二只河貍救回保護站時，它已經因傷勢過重死去了。

短短幾天時間，兩只河貍出現在農田里，一死一傷，讓人們大感意外。因為正常情況下，河貍在河里生活，不會來農田。有人猜測，會不會是因為食物出現了問題。

當下正是萬物復蘇的季節，阿勒泰地區小草漸綠，氣溫日益升高。然而，對于大多數野生動物而言，剛剛過去的寒冬讓它們經歷了長達數月的饑餓折磨，有些體質較弱的甚至熬不過整個冬天。

春天的到來雖然給了它們希望，但食物短缺的問題并不是一朝一夕能解決的。

河貍是食草動物，樹木的嫩枝、樹葉、樹皮和樹根都是它們喜愛的食物。布爾根河流域位于北緯46度附近，一年之中，冬長夏短，冬季幾乎長達6個月，6個月的時間對河貍來說十分難熬。它會不會是因為饑餓難耐而冒險進入村中農田的呢？ （圖3）

帶著這個疑問，陳剛來到河貍的居住地附近，這里，有他們專門為河貍栽種的樹苗。

這些人工種植的楊樹枝繁葉茂，碧綠成蔭，長勢很好。自從成立河貍保護區以來，工作人員每年都會在這里種一些樹苗，為河貍補充食物。

河貍對樹木的依賴非常大，除了食物需求以外，它們還需要大量的木頭。在自然界，河貍是天才的建筑師，它們咬斷樹枝，甚至粗大的樹干，用來構筑水壩，保持自己生活區域的水位。這樣的工程有的甚至跨越幾十年，長達數百米，讓人嘆為觀止。（圖4）

河貍還會植樹，在河邊吃的小樹條子，它會插在泥巴里讓它生長。它啃食樹木也只挑一兩棵吃，不是全部采伐。

在河貍的居住地，岸邊的河貍吃得津津有味。看來這里食物的來源是有保障的，河貍家族的日子過得還算舒適，似乎不至于因為饑餓而到人類的領地去冒險。（圖5）

保護站內受傷的河貍一天天恢復，然而河貍出走的原因還是沒有找到，如果不能解開這個謎，類似河貍入田的事情還可能發生。這時，流動的河水引起了陳剛的注意。

河貍生活在布爾根河流域，附近農田用水也是布爾根河的河水。由于這一帶降水稀少，人們在布爾根河上修建了水壩，降水量不夠時，就會打開水壩放水。而這一年正遇到干旱，各家各戶都在引水灌溉田地。

農民用來灌溉田地的水溝又細又淺，河貍一般不會游進這些水溝里。陳剛沿著水流一路找去，終于發現了問題所在。

農田邊有一個小小的水壩，河貍一定是在附近游泳時，被水壩放水時強力的水流沖進了水溝，順著水溝漂流數千米到了農田，身上的傷口很可能是在水的沖擊過程中造成的。

陳剛想，必須馬上解決這個問題，不然，會有更多的河貍在水壩放水時受到傷害流入農田。停止水壩放水是不可能的，錯過播種時間，將對農業生產造成很大影響，怎樣才能找到一個兩全其美的方法呢？

一番討論后，保護區的隊員們認為，最實際的方案是馬上在水下加裝攔截網。

布爾根河有多條支流流入農田，水壩一般都建在這些支流的中游。如果在幾個主要支流的入口處加裝鐵絲網，就可以阻擋河貍進入。

事不宜遲，為了找到合適的鐵絲網，陳剛立刻來到最近的青河縣，這是個遠離都市的邊境小縣城，要想找到合適的鐵絲網，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河貍體型較大，成年河貍體重能達到30公斤，鐵絲網必須有一定的強度，才能承受住相當的撞擊力，而且網眼不能太大。幾經周折，在一個銷售建筑材料的小商店里，陳剛終于找到了比較合適的鐵絲網。然而這是店主自家使用的鐵絲網，并不愿出賣。事情緊急，陳剛終于說服店主把鐵絲網賣給了自己。

保護站隊員立刻實施攔截方案，他們帶著鐵絲網來到靠近水壩的一個河口，把網子放進水里，兩端固定在岸邊。（圖6）

這樣的工作將陸續在每一個河口進行，今后，野生河貍即使偶然進入河的支流，也會被鐵絲網攔住，無法接近水壩，不會再被沖到農田里。

河貍曾是一種分布廣泛的動物，然而由于環境的變化和過度獵殺，數量急劇下降，成為地球上最珍稀的哺乳動物之一。今天，僅在北美洲、亞洲和歐洲北部還生活著幸存的河貍。在我國布爾根河河貍保護區，河貍的數量也只有數百只，這里是它們在中國最后的家園。

在隊員們的悉心照料下，受傷的河貍恢復了健康，被放回到保護區的河貍棲息地，它毫不猶豫地回到闊別多日的水中，游向了寬闊的布爾根河。（圖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