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馬光遠認為,如果下半年宏觀經濟,特別是制造業沒有明顯的回升,而物價又重新回到“3”以上,可怕的中國式的“滯漲”局面就會出現。
CPI步入“1”時代了,而物價并沒有真正降低。
8月9日,國家統計局公布的7月份數據顯示,CPI同比漲幅1.8%,兩年半來首次跌破2%,創下2010年2月份以來的最低值。
我國CPI從今年2月份進入“3時代”,到6月份進入“2時代”,再到7月份的“1時代”,時隔僅半年時間。對于新興經濟體CPI增速一般以3%作為均衡點而言,我國CPI如此急速下滑,令人憂心。
而挑戰并不僅僅如此。讓市場波動不已的還有:7月,PPI同比下降2.9%;出口同比僅增1%;進口增4.7%;工業增加值同比增長9.2%,是2009年5月以來的最低增速;發電量同比增長僅2.1%,顯示出能源密集型重工業更大幅度的放緩。
CPI的急劇下降、PPI的不給力、就業指數連續兩個月位于臨界點以下、外貿引擎熄火等等,所有這些,都預示著中國經濟面臨的各種壓力正在逼近。
CPI“假摔”
“中國CPI是假摔不是真跌。”經濟學家馬光遠撰文表示。
馬光遠認為,7月份CPI跌破“2”,總體而言有三個因素:一是通脹進入下行通道的大趨勢。再加上歐美經濟的整體低迷,導致國際大宗商品價格持續下滑,全球在今年上半年的物價,總體都是下行的趨勢;二是翹尾因素的顯著影響。去年7月份,CPI是本輪通脹的最高點,因而,7月份翹尾因素對CPI的影響達到了0.47個百分點;最后是“豬”的貢獻,7月份豬肉價格同比下降了18.7%%,影響CPI同比下降約0.71個百分點。正是在這三大因素的合力下,今年1至7月,CPI實現了“三連跳”,從“4”時代直接跌破“2”。
但是,與CPI的顯著回落形成鮮明對照的是,民眾并不認為物價出現了如此顯著的變化。蔬菜、食用油的價格即使在旺季仍然在上漲。當然,CPI的增速回落,并不等于價格的實質下降,CPI的同比數字本身也并不能反應真實價格的變化,再加上我國CPI消費品的構成以及選取的樣本本身,一直與民眾的感受脫節,出現這種一方面CPI在下降,另一方面,民眾感受到價格仍然在漲的難以自圓其說的矛盾就不足為奇了。
“假摔”不僅意味著價格并沒有出現實質性的回落,而且,隨著幫助“假摔”的季節性因素的消除,價格就會露出其真正的面目和真實的走勢。馬光遠認為,無論是從下半年宏觀經濟走勢,還是從翹尾因素,以及影響價格走勢的其他因素而言。7月份的1.8%很可能成為年內物價的最低點,然后將穩步回升。理由有四:
第一,7月份的環比數據結束了連續下跌,價月來首次出現上漲;其次,翹尾因素拉低CPI的因素逐漸減弱;第三,不出萬一,7月份的豬肉價格,也將成為本輪“豬周期”的拐點,監測數據顯示,8月份以來,全國豬肉價格呈緩慢上漲態勢;第四,貨幣政策實質上屬于穩中趨松的政策;第五,國際大宗商品以及糧食價格下半年重拾升勢的概率很大,油價已經在漲,而受美國干旱的影響,國家糧價對中國糧食價格的心理層面的影響不可小視。
如果再考慮到下半年將深化資源價格等深層的改革,深化收入分配領域的改革,這意味著,就影響價格本身的因素而言,推動價格上漲的因素多余拉動價格下跌的因素。這意味著,7月份“1.8%”真的會成為曇花一現的假象,如果對此過于樂觀,很可能在年底,CPI重新回到“3”以上。
實體經濟面臨越來越大通縮壓力
與CPI形成鮮明對比的是,7月份,全國工業生產者出廠價格(PPI)同比下降2.9%,購進價格同比下降3.4%。
正常情況下,CPI、PPI同進同退,是一件好事,對政策的把控和調整非常有利。但是,從中國經濟現狀來看,CPI、PPI同進同退所表現出來的并不是令人放心的格局。PPI一直堅守于“2”時代,且跌幅創5個月來新高,不能不讓人憂心忡忡。因為,作為衡量經濟景氣度的重要指標之一,自今年3月份以來,一直處于下跌通道,且跌幅逐月趨高,說明經濟下行的趨勢還是比較嚴重的。尤其是工業企業,困難比想象的要多,問題比預想的要復雜。眾所周知,從去年下半年起,各種穩定增長的措施就開始頻繁出臺,近幾個月來,更是在項目審批、資金投放等方面放寬了政策、提高了效率、加快了速度,但效果似乎并不明顯。
匯豐銀行大中華區首席經濟學家屈宏斌表示,PPI不斷的負增長,發出的信號很明確,就是實體經濟特別是工業企業,現在面臨越來越大的通縮壓力。而這背后又預示著需求的疲軟,企業訂單一直沒有明顯增長。一些企業、一些行業仍然面臨著減庫存的壓力。如果這種趨勢持續下去的話,必然會對我們的就業造成比較明顯的影響。
實際上,我們已經看到一些跡象,一些企業,包括一些資質比較好的企業,已經有裁員的現象。據《經濟觀察報》報道,溫州一些中小制造業企業失業潮已開始愈演愈烈,此外,建筑業等其他行業也開始陸續跟進。目前企業訂單方面看不到好轉的跡象,很多老板都是在硬撐著。匯豐的調查也顯示,企業繼續壓縮用工,原因包括雇員退休、公司縮減規模以及因新訂單量減少而精簡人員等。
而面臨減庫存壓力的,服裝業首當其沖。服裝庫存高企在行業內早就是公開的秘密。一線品牌商的庫存與銷售比,普遍達到6:1,其零售單店的銷售額也至少下滑10%,情況比2008年金融危機還要糟糕。
而作為中國經濟的三駕馬車之一,外貿引擎已近熄火。
中國7月的出口額比去年同期僅僅增長了1%,進口增長4.7%,經季節調整后分別為1.6%和1.2%。更糟糕的是,1-7月的加工貿易進口額僅增長了0.6%,這意味著,未來幾個月中國的出口數據都不會好看。占整體貿易額近五成的加工貿易,其進口指標一向被視作中國出口的風向標。
海關總署8月10日公布的這組數據顯示,5月破紀錄的出口高增長僅僅只是曇花一現,中國外貿全年的“保十”任務幾乎不可能完成。
接近商務部的人士表示,西方感恩節、圣誕節前夕的7-10月是中國商品出口的傳統旺季,出口引擎在此刻熄火,可見外需的狀況不樂觀。上述人士表示,當前德國的經濟下行壓力巨大,歐洲擔心陷入全面衰退;而美國經濟的恢復仍有反復,失業率又再上升;新興經濟體的增長也呈現回落。
商務部研究院院長霍建國說,7月相對特殊,進口商和零售商們對全球經濟二次衰退的擔憂傳遞到了貿易數據上。他認為,中國今年想要實現10%的貿易增長目標難度頗大。
“滯漲”會來嗎?
宏觀經濟總體依然疲弱,已是不爭的事實。目前中國經濟面臨的問題,決不是貨幣政策能否放松,而是實體經濟能否復蘇。只要實體經濟不能真正復蘇,經濟復蘇的基礎就不牢固,困擾中國經濟的問題就沒有得到真正解決。
但令人擔心的是,從目前已經出臺的各項政策措施看,其著力點仍然是投資,特別是非生產性投資。這也意味著,即便這些政策措施能夠讓經濟走出下行通道,甚至增幅重回“8”時代、“9”時代,但是,基礎并不扎實。因為,生產性投資,尤其是對經濟結構調整和經濟增長方式轉變關系密切的投資,并沒有取得明顯進展,民間投資者仍處于等待觀望狀態。如果這種格局不打破,那么,經濟企穩回升可能留下的隱患、帶來的問題也是不可忽視的。特別是價格,又有可能再次出現結構性上漲現象。接下來,政策調整的難度也會加大。
如何在穩定價格、穩定CPI的同時,讓實體經濟“火”起來,是一個需要認真研究和解決的問題。而解決問題的辦法,就是不要只把眼睛盯住貨幣政策的放松,而要看政策的針對性,不要只喊結構性減稅,而要看稅減給了誰,不要只說重視實體經濟,而要看為實體企業做了什么,不要只把鼓勵和促進民間投資的政策停留在書面上,而要看對民間資本開了多大的門、松了多少綁。
而馬光遠認為,“如果下半年宏觀經濟,特別是制造業沒有明顯的回升,而物價又重新回到‘3’以上,可怕的中國式的‘滯漲’局面就會出現。當然,避免‘滯漲’的政策工具和空間依然存在,免稅,改革收入分配,將大量的財政盈余用于彌補養老、醫療等公共服務領域的欠賬,真正向民間投資開放一切可以賺錢的領域,用供給學派替代凱恩斯主義。但關鍵是,有沒有決心和魄力。如果像沈陽市一樣,一方面國家釋放貨幣,一方面大家都被罰得關門不敢開張,則‘滯漲’真的不遠矣。”
延伸閱讀
通縮離我們還有多遠?
7月CPI同比降至1.8%,令市場的擔心升溫。而通縮的治理要比通貨膨脹(通脹)難得多。通縮是否真的已經走近我們?危害到底在哪里?我們該如何應對?
回顧中外歷史,我們可借鑒的較為典型的通縮現象有三次:一次是發生在1929-1933年期間美國的大蕭條(嚴重通縮);第二次是發生在1992-2002年期間日本的經濟衰退(中度通縮);第三次是發生在1998-2002年期間中國的內需不足和經濟放緩(輕度通縮)。
目前的情況如何?下一步如何發展?通縮離我們還有多遠?我們有必要通過觀察1998-2002年的情形獲取一定的參考:一是在CPI同比出現下降之前,季度GDP增幅已從兩位數迅速下降到低于8%;二是M2增幅由20%以上減緩至15%左右;三是PPI先于CPI出現同比下降,提前時間在6-8個月左右。若以此作為參考,今年第二季度GDP增幅已達7.6%,低于8%;M2增幅自去年下半年以來始終低于15%;PPI已于今年3月份首次出現同比下降;如果其他情況不變,則下半年的某個月份CPI同比有可能出現下降。但是否就此步入通縮階段,仍要看此后能否連續兩個季度以上保持CPI的同比下降。
中外經驗表明,通縮往往會導致企業的投資意愿和居民家庭的消費意愿下降,失業率上升,經濟衰退,社會福利狀況惡化,影響社會穩定。前述美國、日本和中國治理通縮的經驗則表明:擴張性的財政政策和適度寬松的貨幣政策環境是應對通縮的重要保障,而正確判斷形勢、避免政策失誤是治理通縮的關鍵環節。目前,中國的通縮只是剛剛露出苗頭,但值得高度關注。繼續采取財政、貨幣政策的預調微調措施,把“穩增長”放在宏觀調控更為重要的位置,對于防范通縮、提高中國經濟增長的質量和可持續性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2012會是又一個1997嗎?
站在2012年,很容易讓人想起1997。歷史驚人的相似,不僅表現在目前的局勢上,甚至還表現在發生的軌跡上。更嚴重的是,經濟已經出現了自主收縮跡象。
突破目前的困境,也要從歷史經驗中尋找線索。走出1997年開始的通貨緊縮,仰仗于三件事情。一是住房制度改革,挖掘出一塊巨大的市場需求。二是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打開了巨大的國際市場。三是實施積極的財政和貨幣政策,對抗經濟下行,逐步改善企業的資產負債表,逐步解決大規模壞賬、銀行惜貸等問題。
在這些效果直接看得見的措施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可能也是最重要的措施,就是大規模的國有企業改制。一方面,國企改制大幅改善了全社會的企業微觀運行機制,為未來更加競爭的局面打開了一扇門。另一方面,國企改制釋放了大量的國企職工,這些富有工業經驗的勞動力,在進入市場以后,貢獻出了更大的生產力。
然而,2012與1997已經大不相同,1997年的辦法,似乎難以再用。那么,2012年的突破口在哪里?
外需大幅增長的可能性不大,那么只能靠內需。內需中消費是一個比較平穩的部分,短期內不會有大的變化,一般也不作為宏觀調控的直接對象,剩下的就是投資。對于政府而言,產業性投資一般并不是政府的職責范圍,剩下的就是基礎設施投資了。雖然近年來我國的基礎設施已有一定改善,但是總體上依然十分落后。不論是大中城市,還是全國范圍內,我國的公路、鐵路、地鐵密度,都遠低于主要發達經濟體,以及主要發展中經濟體,我們還有好幾倍的提升空間。全國各大城市,甚至縣級城市,普遍存在的擁堵病,是城市基礎設施落后最生動的說明。剛剛發生的北京“7·21暴雨災害”,以及各大城市此起彼伏的內澇,清晰地告訴我們,城市的“內功”欠缺太多。印度尼西亞、馬來西亞、巴西等國先后陷入中等收入陷阱,與基礎設施落后有很大關系。
增加基礎設施投資之外,還需深化改革,為長期的經濟發展積蓄制度能量。已經發生的匯率機制改革,剛剛開始的利率市場化改革,爭論、試點已久的土地、戶籍制度改革,雖然都不盡如人意,但是畢竟已經開始。國企改革這個老大難問題,也該擇機再出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