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文性”,也叫“文本間性”,是法國符號學家、后結構主義批評家朱麗婭·克里斯蒂娃1966年提出的。克里斯蒂娃把“互文性”看作一種文本特性,她認為“任何文本都是由馬賽克似的引文拼嵌而成,每個文本都是對其它文本的吸收和轉化。”文本與文本之間互為參照物,它們互相作用,形成一個開放的文本網絡,構成一個文學符號的演變過程。“互文性”揭示了文學創作中繼承與創新的方式與途徑。就閱讀角度而言,互文性“引導我們了解一種新的閱讀方式,使得我們不再線性地閱讀文本”。也就是說,互文式閱讀將作者、讀者、文本與互涉文本之間的主從關系轉化為互動關系,這樣就能發掘文本的諸多意義,從而實現文本意義的增值。
中國詩歌批評史上互文閱讀的傳統淵源已久。中國古代文學文本之間經常見到相互指涉、因襲的特征,也就是“互文性”的特征。如鐘嶸《詩品》就指出:“古詩: 其源出于《國風》”;曹植“其源出于《國風》”,劉禎“其源出于古詩”……。這些文本之間都存在著互相指涉( 互文性) 的特點,實際上,在整部中國詩歌史中,我們可以看到詩體方面,既有擬古詩,又有唱和詩;既有贈答詩,又有次韻詩;風格方面,既有學李,也有學杜;還有學陶、學韋、學柳……不一而足。當然,這只是說明互文性現象的存在,并不是說后來的文本都是對前面文本的生吞活剝。李商隱的七律《牡丹》,它八句詩用了八個典,充分體現了這一點。
第一句“錦褘初卷衛夫人”出自《典略》:
孔子返衛,衛夫人南子使人謂之曰:“四方君子之來者,必見寡小君。”孔子不得已見之。夫人在錦帷中,孔子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環佩之聲璆然。
第二句“繡被猶堆越鄂君”來自于劉向《說苑·善說》:
君獨不聞夫鄂君子皙之泛舟于新波之中也?乘青翰之舟,張翠蓋而檢犀尾。會鐘鼓之音畢,榜枻越人擁楫而歌:“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知得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于是鄂君子皙乃揄修袂,行而擁之,舉繡被而覆之。
第三、四句“垂手亂翻雕玉佩,折腰爭舞郁金裙”。“垂手”、“折腰”本為舞姿。據徐陵的《玉臺新詠》卷七記載,梁簡文帝詩《賦樂府得大垂手》中“垂手忽苕苕,飛燕掌中嬌。羅衣恣風引,輕帶任情搖。詎似長沙地,促舞不回腰。”《小垂手 》“舞女出西秦,躡影舞陽春。且復小垂手,廣袖拂紅塵。折腰應兩袖,頓足轉雙巾。蛾眉與曼臉,見此空愁人。”
第五、六句“石家蠟燭何曾剪,荀令香爐可待熏”,分別引了用劉義慶《世說新語·汰侈》“石季倫用蠟燭作炊”及習鑿齒《襄陽記》“荀令至人家,坐處三日香氣不歇。”
第七句“我是夢中傳彩筆”見《南史》卷五十九《江淹傳》:
嘗宿于冶亭,夢一丈夫自稱郭璞,謂淹曰:“吾有筆在卿處多年,可以見還。”淹乃探懷中得五色筆一以授之。爾后為詩絕無美句,時人謂之才盡。
第八句“欲書花葉寄朝云”引用宋玉《高唐賦》:
昔者,先王嘗游高唐,怠而晝寢,夢見一婦人曰:“妾,巫山之女也。為高唐之客,聞君游高唐,愿薦枕席。”王因幸之。去而辭曰:“妾在巫山之陽,高丘之阻,旦為朝云,暮為行雨,朝朝暮暮,陽臺之下。”旦朝視之,如言,故為立廟,號曰朝云。
最后兩句,用江淹的夢筆生花與宋玉的朝云暮雨兩個典故,寫自矜于錦心繡口的才華,配得上國色天香的對象,將詩的本旨引向了意亂情迷的風懷。至此,已不單純是詠物了,因為花與人,人與花,已完成了幻覺般的重疊。
互文性理論以顛倒常識的方式揭示了文本的生產過程,重新定義了文學的繼承與創新的含義,澄清了獨尊自我作古的天才及其獨創性的浪漫主義的迷霧,但又并非回復為古典主義的機械模仿。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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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義鋒,李寶敏,教師,現居湖北棗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