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12歲孩子的家長涉嫌詐騙外逃,警察向其所在學校提出要詢問孩子,以獲得犯罪嫌疑人的最新動向。校長拒絕了警方,說:“學校可以讓班主任接受詢問,提供所有掌握的信息,但警察不可以在校園內直接詢問學生。”校長認為,這個孩子還是未成年人,世界觀和價值觀還沒有形成,學校不鼓勵孩子揭發自己的父母、撕裂親情,這是一種違反人性的做法;父母犯錯是大人的事情,和孩子沒有關系。所以,孩子不方便直接接受警察詢問。
2010年春節期間,安徽碭山縣房地產管理局局長劉江輝,被前妻和剛滿18歲的兒子實名舉報,繼而因貪污、受賄和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等數罪并罰,被判處有期徒刑19年。后來,這位揭發父親的兒子漸漸流露出悔意,并陷入深深的自責之中——正是他的這位貪腐父親,不遺余力地將學習成績平平的他,送到了收費昂貴的英國學校去讀書。
孟德斯鳩在《論法的精神》中說:“妻子怎能告發她的丈夫呢?兒子怎能告發他的父親呢?為了要對一種罪惡行為進行報復,法律竟規定出另一種更為罪惡的法律……為了保存風紀而破壞了人性,而人性卻是風紀的源泉。”
到了中國,尤其是“文革”期間,告發與揭秘成了一種社會常態,尤其在很多家庭內部展開,父子反目、兄弟成仇,夫妻間成為勢不兩立的敵人,甚至有人因舉報而被抓、坐牢,搞得人人自危、人心惶惶。即使現在,一些學校還設有意見箱,可是,師生投進去的意見材料有多少反映了事實?有多少是誹謗?我們需要在一般學校培養告密者、特務和間諜嗎?難道學校管理就少不了意見箱這個小匣子嗎?其實,中國早有親親相隱的傳統。商鞅變法時,雖然獎勵告奸,但不鼓勵子女告發父母。漢朝以后,漸漸形成一套完備的親親相隱的法律體系。從清末變法至民國末期,雖經大規模的法制變革,但親屬容隱制度經改造后仍然被保留了下來。
然而,在改革開放多年之后,腐敗沒有從根本制度上得到懲治,家庭反腐、枕頭反腐卻成了很多地方嘹亮的口號,更有甚者,警方讓犯罪嫌疑人的家屬提供線索成了常態。現在,前文所述校長表示要保護這位12歲孩子的成長,或許也不過是一種正常人性的回歸罷了,卻引起了高度關注,這表明我們在這方面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自2007年6月1日起施行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未成年人保護法》第六條就已經規定:“對侵犯未成年人合法權益的行為,任何組織和個人都有權予以勸阻、制止或者向有關部門提出檢舉或者控告。”更何況我們是老師,是校長,保護未成年人自然責無旁貸。
胡適說:“你要看一個國家的文明,只消考察三件事:第一看他們怎樣待小孩子;第二看他們怎樣待女人;第三看他們怎樣利用閑暇時間。”我們是否可以加上“第四看他們怎樣對待親情。”
如今,法律層面已邁出可喜的一步,2012年3月14日新修正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一百八十八條明確規定:“經人民法院通知,證人沒有正當理由不出庭作證的,人民法院可以強制其到庭,但是被告人的配偶、父母、子女除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