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夜色更深處,漫溯……
又走在上學的路上。只有這時,真正屬于夜的旋律才能被我欣賞,盡管事實是手表的指針已經固執地擺出一個黎明將至的符號。
對總是很早上學的我而言,若要給這習慣找個理由,與其說想看日出,不如說我感興趣的反而是日出前最后的夜色。日出固然壯麗,混凝土的森林卻讓人即使想體會自身的渺小都覺得無能為力;隨之到來的白天,像陽光下的世界般一覽無余的,于我無非就是黑板,書頁,筆墨……而已。而博愛的夜色卻不像日出似的故作威嚴,一次次在車流的無情撕扯過后重新默默地生長起來,無涯地漫過每一個生命沉睡的夢境,撫慰每個心靈因白天而躁動過的角落。
寧靜的心,才聽得到寧靜中的奏鳴,那是夜的終曲;大音希聲,大象無形。
第一次日出前離家,我便愛上了這夜的終曲。若是有神的存在,這終曲或許便是神諭罷,神的絮語總是隱秘而溫柔:道路上的月光被樹葉繪成一片斑駁,那是她的歌詞;灌木中躡足的風兒勾連起悠揚的主調,草葉和蟲兒細微的應和著為她擊打鼓點,我的腳步便似聽眾忘情的掌聲。曲高未必和寡,每次聆聽夜的終曲,總能遇見許多更早踏上行程的人。一同聚集在神殿前的我們,稚嫩或剛硬或布滿皺紋的臉上都不時浮起一絲笑意,所有的默契不言自明了。麻木才會自覺寂靜,寂靜不是安詳,而生命的力量始終是在安詳中孕育的。
夜色。將逝的夜色最是深沉。我常默然思索著:神究竟有多么寬容的情懷,蕓蕓眾生從這夜幕里孕育,法則和盟誓在她的胸懷里確立;而睡眼惺忪的人們卻少有對夜的回想,更有刻薄之徒將她的榮耀記在白天那殘忍的斜睨之下。夜是要逝去的,卻留下了光的種子;在她烏黑的雙瞳中,又定格了多少已然飄散的靈魂呢?是這些逝去的人換來了世間的美麗,成就了夜的神意么?于是,我領悟到:心如止水才能聆聽生命,心如止水才會理解神諭,心如止水才能記住消逝的生命為我們留存的暖意。于是生命終于在敬畏中成為珍品。
夜的終曲,這便是你贈予我的領悟吧!
范露陽,江蘇常州高級中學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