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大庾嶺
朱彝尊
雄關直上嶺云孤,驛路梅花歲月徂。
丞相祠堂虛寂寞,越王城闕總荒蕪。
自來北至無鴻雁,從此南飛有鷓鴣。
鄉國不堪重佇望,亂山落日滿長途。
臨江仙
馮延巳
秣陵江上多離別,雨晴芳草煙深。路遙人去馬嘶沉。青簾斜掛,新柳萬枝金。
隔江何處吹橫笛?沙頭驚起雙禽。徘徊一晌幾般心。天長煙遠,凝恨獨沾襟。
詩詞包
朱彝尊(1629-1709),清初詩人,浙江秀水人。早年不肯出仕,曾以教館、游幕為生。此詩寫于入粵途中經大庾嶺時。大庾嶺在江西大庾縣境內,相傳唐代張九齡曾派人在此開鑿道路,廣植梅樹,因此大庾嶺也稱為梅嶺。嶺上有關卡,稱為“梅卡”, 故有“驛路”之說。
首聯即說雄關直上,高聳入云,驛路兩旁梅花依然,而歲月流逝。這兩句從時間和空間兩方面寫景,形成一種雄闊蒼涼的基調,并引出吊古傷今之思。頷聯中的“丞相”就是指張九齡,“越王”指的是南越王趙佗。“寂寞”、“荒蕪”,都說明古代遺跡已寥落荒敗,隨著歲月的流逝而無人問津。頸聯緊扣大庾嶺的地理位置寫自然物象。古時傳說鴻雁飛到大庾嶺就折回,不再往南;又據《南越志》說,鷓鴣不管向哪個方向飛,起飛時總是向南的。過了大庾嶺就進入廣東地界,是鷓鴣出沒的地方。中間兩聯的吊古與寫景采用了寫實與想象相結合的方式,卻于字里行間透出思鄉傷懷的情感。所以尾聯說:不能忍受再去佇立山頭,遙望家鄉,只見那起伏的群山、落日斜暉鋪滿了漫長的征途。家鄉已不可見,而無法抑制的鄉愁卻在心頭油然而生了。
這首詩較典型地體現了朱彝尊早期詩歌的風貌,氣象開闊,詞句典雅,融寫景、吊古、抒懷于一爐,雖刻畫鄉思,卻寫得含而不露,頗得沉郁頓挫之致。
馮延巳(約903-960),南唐詞人。這首離別詞以第三人稱的抒情視角描述一個送別的場面,所以詞一開始,就有個畫外音一樣的提示:秣陵江上,經常上演著送別的悲喜劇。“雨晴芳草煙深”,在煙霧迷蒙的秣陵江上,一對青年男女于春雨過后的清晨,依依不舍地離別。“秣陵”即現在的南京。“路遙人去馬嘶沉”,是寫分手之后眷戀徘徊的情意。離人遠去,不僅望不見人影,而且還聽不到馬嘶聲。“沉”是消沉、消失的意思。此句之妙,在于以離人空間距離之遠來表現送別之人凝望時間之長。“青簾斜掛,新柳萬枝金”二句,用“青簾”暗示酒家,用柳枝諧音“留”,這使我們想起了古人以酒餞別和折柳送行的習俗。仲春時節,成行的柳樹冒出綠芽,生機勃勃。大好的春天,應該是兩人攜手重逢聚會的日子,他們卻這樣分離了。詞人沒有直接地、正面地抒發離情別緒,而是通過景物,以樂景襯哀情,讓讀者自己去體味。
過片兩句,“隔江何處吹橫笛,沙頭驚起雙禽”寫所聞所見。路遙人去,已經不見了人影,但仿佛可以聽到對面江上有吹笛子的聲音,而笛聲又驚飛了在沙洲上雙棲的鳥兒。“雙禽”是寫景,又用來反襯人的孤獨。“徘徊一晌幾般心”,“一晌”指時間之短暫;“幾般心”,指感情變化之劇烈。在“一晌”的短暫時間之內而“幾般心”,充分表現了送別之人極不平靜的內心世界。結尾兩句,以“天長煙遠”一語結景,以“凝恨獨沾襟”一語結情,給人以無窮的想象空間。
此詞語疏意密,借景抒情,極盡迂回婉轉之妙。
——王朝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