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是典型的臺灣女性,話語溫軟如玉,但又滿腹才情、字字珠璣。浮華的娛樂圈,并沒有湮沒她的才華,她將歌手、演員、作家、主持人、編劇各種頭銜集于一身,擁有公認的美貌與智慧。然而,無論多少耀眼的光環加冕于她,落幕后的她只是個女人,如同燦爛的花朵歸于泥土般真實。
帶著好奇心,我期待和這個奇女子相遇,心里正謀劃著各種開場白,卻聽到門外傳來女子打電話的聲音,語調輕柔但語氣又相當堅定。漸漸地,談話的內容由模糊到清晰——
“你知道現在好劇本有多難……”
“你先找他談,然后我們再商量……”
“幫我訂去香港的機票……”
準備好的開場白幾次都被驟然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終于電話停止了響動,她緩了一口氣,和我們抱怨起昨晚停電的狀:“我本來要洗頭洗澡,9點鐘突然沒電了,手機充不上電,根本不知道找誰,在小區里狂奔找物業,他們11點才來,發現是電費用完了。”在眾人“教導”她繳費插卡才可以用后,她頓時大悟:“啊,是‘醬紫’啊,和臺灣不一樣……”那一刻,我忽然有點心疼,眼前的她,退去鉛華,只是孤身在異鄉生活的一個女人,哪里都是鏡頭屏幕中那么光鮮?但她又恰恰因為活得感性而有悟性,她懂得去接納生活,并敢于承擔生命帶來的一切。
情感,擁有便已足夠
距離上段感情的結束已有三年,這段時間里,她經歷過緋聞、離婚的困擾,并努力調適單身生活的心理狀態。伊能靜坦言,她已經學會釋懷,學會寬待自己。“神說,能上十字架也是幸福,而我認為,人生愚昧,必須犧牲,才能看得清。”
然而犧牲的代價很大,她卻不像普通人想象中的柔弱。最初她像一只受傷的困獸,用時間做療傷藥。今年,她去柏林工作,看著白雪皚皚下安靜的歐洲建筑,她寫下了這樣一段話:
這幾句話,仿佛是她給自己那段戀愛13年、結婚9年的生活做的感情總結或塵封。“我覺得年輕的時候太拼命,不能掌控的情況太多。現在才慢慢發現,情感其實是我最大的弱點。在情感里,我有自己的陰暗面,對寂寞很恐懼,對愛沒有安全感,所以我就會不停地拼命。這感覺,就像是你在海里抓到一根浮木,你便會一直死死地抓著它。”她曾經將愛情視為生活重心,并慶幸經歷過的那些是是非非。“我其實蠻高興的,有這樣的歷程去審視自己。然后懂得,應該學會把更多的愛放在自己的身上。當你不信任這份愛的時候,你便是不信任自己,和那個人是否有問題沒有關系。”
16歲,她出道養家。單親家庭的成長環境,失敗的情感經歷,伊能靜一直從各個角度去觀察并接近那個正向與負面的自己。“即使那個負面依然存在,那也是我的一部分,我愛它,不會把它特意藏起來。”
2009年開始,伊能靜一個人走,一個人停,享受一個人的精彩。面對我提出的“孤單”問題,她反倒略顯輕松。“人與生俱來就有孤單感,你走到你不熟悉的路上,就算是男孩子,還是會不停地回頭看。人是群居動物,當我們落單的時候,會拼命找個伴侶來填補這種不安全感。我的孤獨感一直都在,只是我不會特意排除,而是融進內心。”
伴侶,靈魂共修者
伊能靜常常在想:努力去擁有愛的能力,是一種深刻還是膚淺?一段漫長婚姻路上的伴侶,愛的能力究竟是在相互陪伴中越發強大還是逐漸衰弱,也許每個家庭和每對伴侶都有不同的詮釋,結局也是喜憂參半。
雖然脫離了婚姻家庭,伊能靜現在依然相信婚姻。她感謝所有的發生,她的臉上不是愁容滿面,而是逐漸呈現出因為成熟而有的韻味。“慶幸有這樣的機會能夠和自己相處,更加懂得怎么跟自己在一起。”
她和我們分享她身邊一位助理的故事:“那個女助理26歲,有一天跑來問我應該結婚嗎?很多人都反對她,都說這么年輕應該去拼事業。我告訴她,親愛的,如果感情的功課做完了,你可以直接進入愛情的核心部分。”
當我們還在思考她的語意時,她迫不及待地解釋起來:“如果人生沒有來世,不用輪回,我們就要在這一世把情感修得更覺醒,更開明,更光亮。伴侶之間的關系應該是同行者,同修者。你既然要尋找一個同修者,為什么不在人生最早的時候就找到呢?何必浪費時間等多存點錢再去?”伊能靜很為那個助理著急,生怕她錯失最重要的伴侶,言語間仿佛淡淡地透露出她的親身感受。“我勸她趕緊結婚,不要再浪費時間,有什么好拼的?拼后的生活又為了什么?”或許這樣的問話她已經問過自己千萬次了吧,她現在真希望別人可以有很好的答案。“后來那個助理問我,如果婚后發現那個人不是Mr.Right怎么辦?我說那多好啊,你還有機會,可以趁著年輕接著去尋找。你們可以在年輕的階段去面對這個問題,處理這個問題。而不會輕易妥協說,我已經到了這個年紀了,就忍著湊合過下去吧。”
正像《圍城》里所言,外面的人想進來,里面的人想出去,其中來來往往的伴侶可能只是出于被墻所誘惑,沒有誰認真看清楚婚姻本身。在伊能靜的理解中,婚姻是人生價值的一部分,孩子也是這個價值的一部分。所以,她會告訴助理,若是自己還在這個年紀,就會立刻結婚。“你才26歲,經過兩年夫妻相處,享受婚姻的感覺, 28歲有孩子,12年后孩子上“國中”。你又可以像我這樣重新開始自己的事業。在那個時刻,你已經完全成熟了,能夠去擁有并享受很多生活。你也會更加明白愛情是怎么回事,情感是怎么回事,明白擁有生命的責任感是什么。”
聽伊能靜聊情感,仿佛在翻閱一本恬淡的散文集,心靈跟著話語游走,伴著油墨的淡香,韻味綿長。而面前的她,就像重新活過一樣,但不再從稚嫩中來,而是一個非常純熟的生命往更深邃的遠方行進。
母子,互為獨立思考體
在伊能靜的微博好友里,那個叫“Harrison小王子”的人,是她走到哪兒都引以自豪的兒子。“他今年十歲,愛畫畫,愛思考。我們在一起的時候,是兩個靈魂的個體。”
雖然小王子年紀小,卻是個思想家,兩個人的對話經常被旁人聽來有些成熟。偶爾兒子會不想畫畫,伊能靜說,那你就不要畫畫,每個星期看電視。我讓你選擇,這個人生是你的,你負全責,小王子聽后躲在被子里偷偷地哭。第二天卻收到伊能靜遞給他的一張紙條:神給了你種子,但開花要靠你自己。
“我們不能用自己過去的經驗去評判孩子,因為我們沒有出生在這個時代。但我很欣慰,他沒有變成只愛打電動、玩電腦的小孩。”有一次伊能靜和《海角七號》的女制片人在家聊電影,小王子回來后就坐在電腦前。朋友告訴她,不要讓小王子一直玩電腦。伊能靜卻說,他在寫一個英文小說,我相信他。“我非常尊重小王子,我認為媽媽是在呵護孩子的身體和心靈。” 說起這些親子教育方式,伊能靜滔滔不絕地想與大家分享。“孩子是有靈魂的,也是很有靈性的,他擁有自己對世界思考的能力。如果他呆在電腦前時間太長了,我會問他大概還有多少時間完成。有時候,他會說再需要10分鐘;有時他也會說,媽媽,我不寫怕我會忘記。”
最近小王子參加畫展,全世界很多年輕藝術家參展,有人想買他的畫,但是小王子自己不想賣,伊能靜也不想賣。“好的畫家的畫作都要收藏,有人欣賞你的東西是好事情,但賣畫并不是一件現在就需要做的事情。”
從兒子身上,伊能靜學到很多,像鏡子一樣,互相影響著彼此的言行舉止。一次她們去一家常去的餐廳吃飯,伊能靜說這家沒有上一次的那家做得好吃。小王子卻對伊能靜說:“媽媽,你在這家餐廳說那家餐廳的好吃,為什么還要來這家餐廳呢?”兒子的反問帶給她思考:“很多大人都會邊抱怨邊做事,但是孩子會單純地說出,既然不喜歡就不要選擇,為什么要勉強去做。”從小王子的身上,伊能靜找到自己遺失的靈性。她也會對兒子講,每一件事情你都有選擇,每一個選擇都會影響到你生命的后果。
對伊能靜來說,與其培養一個優秀的孩子,不如培養一個獨立的孩子,當他知道別人是個獨立個體的時候,他就會尊重別的獨立個體。如果只是單純比較優秀,他可能會變得弱肉強食,只會以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作結尾。她不希望兒子被所謂的名利所累:“我希望每個人是獨立的個體,有人會種花,有人會做飯,然后我尊重你,你也尊重我,每個人的長處都會被尊重。”
生命,自然生而平等
愛動物,救助困難兒童,做這些公益慈善是伊能靜除了工作以外,私底下花心力最多的事情。你如果刷新她每天的微博,就會在那里看到很多她資助或者關注的困難兒童的受助現狀,她經常會貼上鼓勵的話,好像是對自家孩子的口吻。
“六一”節,身在臺北的她,在微博里呼吁大家到北京798藝術區支持關愛孤獨癥孩子的藝術展;轉發貧困學童的免費午餐活動,帶著眾多藝人朋友的卡片到臺灣育幼院看望孩子們……慈善,她每天都在身體力行,即便是死去的那一刻。
6月中旬,伊能靜簽下了器官捐贈協議。很多人都以為她只是捐贈了眼角膜,其實她全身器官基本上都捐獻了。簽協議之前她告訴小王子自己的決定,一開始小王子也很不理解,但后來他懂了媽媽的意圖。伊能靜說,如今的她已經進入了人生的另一個階段。從前的她,一直都在拼搏,現在的她在臺灣買下了大房子將母親和三個姐姐等一大家人接到一起居住。“我覺得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是透過身體去體驗生活的。最終你還是要離開這個身體。為什么不在身后,讓自己的身體做點有意義的事?我現在就已經把遺囑寫好了。我想現在就把家人全部都安頓好,所有的事情都完成之后,我覺得我好像可以為自己活了。”
前陣子,伊能靜看到上海有些地方在拆遷,很多自己養的動物沒辦法帶走,她就為此擴大宣傳,呼吁有能力飼養照顧寵物的朋友能收留一下。“你養動物就像戀愛一樣,你失戀了就好像被對方丟棄一樣,很傷心、很心碎,人還會口口聲聲說你回來啊,但動物不會說話,卻也有很深的感情。”她坦言現在不會養動物,覺得沒有能力照顧,就不要不負責任地養它。而且,她以身作則,不斷呼吁,不穿皮草,不吃魚翅。“關心小動物,其實是關心另外一個小生命。不僅要對人善良,也要對其他生命體善良,眾生平等。”伊能靜在代言某動物保護組織時,有些人問她為什么要裸體出鏡,對她來說這卻是個簡單的概念:“如果高等的生靈對人說,人類的皮很漂亮,我要剝下來,人會怎么想呢?其實現在人類就是對動物做這樣的事。當我裸露我的身體時,有人覺得我這個女藝人不道德,可有的人為什么為了漂亮,穿一只動物的皮囊在身上而沒有任何羞恥感?以兩種不同的道德標準來要求,就變成了‘偽善’。”
善是沒有層次的,如果說一個人的善良是有所選擇的,那不是完整的善良。伊能靜一直在渴望成為一個善良的人,那是她所追求的最重要的價值。從動物到人,到這個社會,到自己的行業,伊能靜用這樣的善念行走著。“都說這個行業很現實,但我沒有碰到過什么壞人,包括過去兩三年的‘風暴’,都是我的善良和沉默保護了我,讓我今天這么堅強。”
未來,我要做個電影人
伊能靜一直很喜歡一句話, 當你找到你喜歡的工作,你就一輩子不用工作了。“現在我在活我的人生,沒有強迫。”她的人生,關鍵字是電影。
和大熒幕的結緣,從沒停止過。1995年憑《好男好女》、1997年憑《國道封閉》獲得第32屆、第34屆臺灣金馬獎最佳女主角提名。以后一發不可收拾,與著名導演侯孝賢合作兩部力作:1996年主演的《南國再見,南國》和1998年客串的《海上花》又為她贏得更多贊譽。本土的鍛煉和積累,讓她順利走上國際影壇,1999年,伊能靜主演了英國著名導演彼得·格林納威的電影《八又二分之一女人》。2012年,伊能靜更是以“ShootingStar(獵星項目)國際推廣大使”亮相第62屆柏林電影節。在過往的經歷中,她感觸頗多:“柏林電影展里,沒有明顯的制片人、投資方這些概念,沒有像我們這么明顯的類似階級分類的東西,只要在這個圈子工作的都是filmmaker,就是電影人。大家都是一種對創作上的責任,而不只是女演員。”
作為幕后主創,伊能靜的工作變得多起來。“今年是我回到電影的頭一年。”現在的她以及她的團隊,對于電影的努力,都在實現電影最大的優化值和影響力。這個“拼命三娘”,今年就有好幾部電影作品面世,其中包括剛跟周潤發、劉亦菲合演的《銅雀臺》,在9月熱映。拍片的間歇她也不閑著,還和她的團隊同時進行著其他幾個項目。
就在采訪前一晚停電前,伊能靜正在看一部關于臺北的電影,這是由金馬影展發起的《10+10》電影聯合創作計劃,匯聚20位臺灣電影導演,每人拍攝5分鐘短片,不限內容和題材,以“臺灣特有”為主旨的合集影片。影片反映了臺灣社會百年來的變遷,也從中淘洗出歷史洪流里不可忘卻的記憶與情感。通過這些導演的鏡頭,伊能靜說她被感動了,那是她成長的城市,這些熟悉的故事,讓她覺得“電影應該有更大的價值,而那也是我想要在以后的日子中追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