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時間嘮叨饒舌,撥弄是非,就連翻動書頁都是輕輕的,像微風吹過草地
那似乎是知識婦女夢中的情景──獨自一人,只一個人,在房間里靜靜地讀書,沒有家務瑣事的種種干擾,嘈雜的世界和煩心的爭吵都離她遠去。她手里的書本就是她的整個世界,她只同自己的心靈對話。
讀書的女人是安靜的。她沉浸在文字編織的故事之海中,用眼睛作槳劃開波浪,去尋找遙遠的精神彼岸。她沒有時間嘮叨饒舌,撥弄是非,就連翻動書頁都是輕輕的,像微風吹過草地。書本像一道隔墻,把外界的噪音都攔住了,但她的眼睛卻能分辨書本上最細微的聲音,并用眼淚作為應答。
讀書的女人是愚蠢的。她分不清書本和現實的區別,以為書中的故事都發生在她的生活中,常常把書中的人物當成了自己。讀書的女人對別人的事情頭頭是道,動輒可引書上的警句來教他人,但對自己的事情卻是暈頭轉向云里霧里,用書本上的經驗來對付現實往往錯上加錯。
但讀書的女人終究是幸福的。理性的思考給予她屬于自己的頭腦,女人的神韻里就有了坦然和自信。知識為她過濾塵俗的痛苦,使她有力量抵御物質的誘惑,并超越虛浮的滿足而變得強大豐富。
渴望讀書,常從浩瀚的書海中挑選出適合自己或是自己喜歡的書。在下著小雨的清晨和刮風的黃昏,在大雪紛揚的冬日和柳絮飄飛的春天,若是再有一杯冒裊裊熱氣的清茶呢?常常憧憬著在開滿櫻花的樹下、在綠草如茵的河邊、在海邊的沙灘或是驚濤拍岸的礁石上,一個人抱著書,讀到書我兩忘。間或有蝴蝶或小鳥從頭頂飛過,遠處飄來淡淡的花香,那也就是關于浪漫的極致想象了。
實際上幾十年真實的讀書情形,卻毫無詩意可言。在童年暑假的涼席和寒假的被窩里、在連隊宿舍的油燈和山林帳篷的蠟燭光下、在旅途中骯臟的火車站、在擁擠不堪的居所嘎嘎響的破椅上。沒有書房的日子更激起瘋狂讀書的欲望,因心靈的饑餓,到后來,就成為一種吞噬文字的生理需要和慣性了。
曾說過讀書分為兩類,一種是寫作的實用性需要:瀏覽優秀的文學作品以尋找差距、了解當下新作品的動向和特色以作參考、創作中所遇到的專業性問題需要補充知識、查閱理論書籍和各種字典辭典和典籍。但我更喜歡另一種閱讀,你讀它根本不為什么而僅僅只是因為喜歡,它看上去對你毫無用處但卻如森林氧吧和甘泉,改善你的呼吸和血液,改造你的知識結構與思維空間。它的滲透作用是長遠而無形的,沒有任何急功近利和立竿見影的打算。如果說前一種閱讀是西醫治療,是當即見效的輸液點滴,那么后一種閱讀就是中醫調理,是強身健體的滋養和補充。可惜我們總是有病才去求醫,在迷宮般的書城中,我們曾錯過了多少曲徑通幽深藏不露的好書。
讀書的女人如今擁有了屬于自己的書房。她常常望著滿滿的書架發愁,她發現一個人一生中即便不做任何工作,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讀書,也無法把世界上的好書讀完。這個發現真是令人絕望。
(選自《追述中的拷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