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杰里米·薩頓·希伯特(Jeremy Sutton-Hibbert)曾進入隔離區記錄日本福島核泄漏對當地的影響,沒有多少人能像他那樣如此接近。
你曾在日本工作了9年,是什么吸引你來到東方?什么又讓你現在重返故鄉?
像許多到日本的西方人一樣,我為愛遠渡重洋。我遇到了一個日本女孩,也就是我現在的妻子,最初到日本的原因便是想和她在一起。9年之后,我希望回到我的家鄉蘇格蘭,那里正是讓人激動的時代,有許多變化,我想重新好好拍拍這個地方。而且去年日本地震帶來的海嘯和核泄漏讓我和妻子仔細思考了我們到底想在哪里生活、我們到底想做什么以及我們5歲女兒人身安全的問題。
當日本地震和海嘯來臨時你在做什么?
地震來臨時我身處東京市區,當時便意識到這次地震比以往經歷過的任何一次更大更強烈。幸運的是,我帶著相機,地震結束前我已經在大街上拍攝。接下來的兩個小時我拍攝了人們從大樓里紛紛涌向街道的場景,并發現他們無法轉移到其他地方去,因為所有的公共交通工具都停止運行了。于是我徒步回家并將拍到的照片發出去。
第二天我開始北上,和一些記者結伴一同前往海嘯受災區。當我們靠近福島時,我們聽說道路前方不遠處一座核電站發生了爆炸。隊伍中的一些人依然繼續前進,但我和另外一個同事返回了東京,因為我們不確定爆炸產生的直接影響和放射性元素泄漏的程度。今年你回到日本記錄當地人和這個地區
劫后余生的狀況。可以描述一下現在隔離區里面是怎樣的嗎?
我幾次返回日本東北地區的海嘯受災區,也進入了已為人所知的隔離區,也就是后文所指的“禁區”。
在海嘯受災區,每個城鎮都有自己處理災害的方式。有些城鎮較快地清理了殘骸,甚至已經開始重建工作。而在另外一些城鎮,仍然遍布碎石瓦礫,重建工作似乎沒有多少進展。但是人們表現出優秀的品質,盡全力重新生活并處理目前的情況。
在福島一號核電站方圓20公里的核禁區內,所有人都被疏散了。在那里,時間好像停止了。田野里仍有被海浪掀個底朝天的汽車,還有散落在報刊亭外2011年3月12日的報紙。這一切看上去有些令人毛骨悚然。
作為一名攝影師在“禁區”里工作會受到什么樣的約束?
因為海嘯受災區很大,所以你可以自由地四處走動,但是警方路障、禁止刑事犯罪的警告和不經允許進入禁區的罰款均約束著你靠近核禁區。我依靠三次不同的委派任務成功地獲得進入禁區拍攝的權限,即使是這樣,也必須有具有許可權進入的人帶著。
有次我和一個隔離區的居民同往,這個農民需要回去檢查他的牲口,還有一次我跟隨警察到隔離區進行巡邏。這并不容易,獲得許可或找到正確的渠道得花費一定時間。盡管你拿到了許可,但每次也只能呆上幾個小時。畢竟這里是核污染區,大家也不希望在那兒呆上太長的時間。
你在核污染區域中拍攝時如何保證自己的安全呢?
首先我的動作必須要快,并且要有一些相應的防護措施。我穿著一雙容易清洗的靴子,并且穿上一件能夠保護全身的防護服,在退出禁區時再脫掉。同時我帶著一個蓋革計數器(探測電離輻射的儀器)用來測量核輻射的強度,還有一個放射量測定器。每次去拍攝的時候我都會帶著放射量測定器,它會記錄我暴露在核污染環境下的時長,這個測定器是我的一個客戶綠色和平組織送的,這些儀器幫我統計暴露的總時間。
我盡量站在柏油路或表層堅硬的地面上,因為雨水可能沖刷掉其表面的一部分放射性物質。踩在沙地的表面、落滿灰塵的碎石或泥地里則會讓鞋子受到更高的輻射污染。你如何保證攝影器材不受到核污染?
我輕裝上陣,盡可能少帶設備。一般會帶上兩臺佳能相機——EOS 5D和1D Mark Ⅲ,配上16-35mm f/2.8 Ⅱ USM和70-200mm f/2.8 IS USM鏡頭。我必須確保相機不碰到任何東西或放在地上,與土壤接觸可能會被輻射污染。離開禁區后,我會用濕布徹底擦拭鏡頭,然后把布扔掉。通過檢測關口時,可以用蓋革計數器(探測電離輻射的儀器)做檢查,我也會將攜帶的設備掃描一遍。
在一堆廢墟瓦礫當中,你是如何尋找拍攝題材的?
禁區里的故事的確難以講述。因為我們看不到、嘗不到、聞不到、聽不到輻射,但是我可以嘗試從人類的角度發現故事。我拍攝了一個回到禁區親切照料牲口的農民,他既無法將牲口帶走,又不忍把它殺掉。另外我拍攝了巡邏中的警察,他們在毀壞的房屋間搜查,或從兒童游樂場的秋千和滑梯旁穿過。雖然這個地區已經滿目瘡痍,但你仍然需要表達這種失落感——人們和社區的失落。
在你遇見的人和聽到的故事中,哪一個最讓你印象深刻?
所有的故事都值得傾聽,但也都十分悲傷。或許最悲傷的是來自大川小學的故事。孩子們和老師在地震中幸存,但是據報道,由于老師們對遣散地的選擇優柔寡斷,耽誤了時間,隨后而來的海嘯帶走了74個孩子和這些老師的生命。我探訪了這個地方兩三次,會見并拍攝了兩個仍在泥土里尋找孩子尸體的母親,災難發生一年后她們依舊沒有放棄尋找。
在一月一個寒冷的下午,一位母親正用一輛挖掘機尋找孩子們的遺體,雪花飄落時我正站在那里聽她描述埋在河底里的孩子會有多寒冷。這是一個令人心痛的時刻,一個讓我落淚的時刻。不久以后,這位母親從車上為我和另一名記者帶來了熱罐咖啡,她的慷慨和友善讓我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