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要寫出一部小車

“老師。我也要寫出一部小車來。”七年了，這句話總會時不時地縈繞在我的耳際。特別是當自己看到求知若渴的學生圍著他的老師求解疑難的時候，當在校園里看到如今長得跟自己一般高的他的時候，當聽到他很有禮貌地叫我“何老師，您好!”的時候，我的心就愧疚不已。

那是七年前的冬天，我被安排到山里的一間小學支教。那不是一間完小，學校里只有一至四年級的學生，全校總共加起來還不到四十人，大部分學生中午都在學校蒸飯吃，我們老師也在學校吃。所以那時的我養成了一個習慣，午飯后喜歡到課室里轉轉，看看學生是否在寫作業。一個中午，我像往常一樣，走進課室瞧瞧，還算滿意。我本想隨便瞧瞧后就走，結果被詹華康這“小不點”給攔住了，他拿著作業本走到我面前說著一口發音不全的童音：“老師，我不曉得寫，教我寫。”我坐在他的小凳子上抓著他那雙小手教他一筆一畫地寫起來。寫了幾個，我就放手讓他自個兒寫。他每寫一個就問我： “老師，是不是這樣寫的?”我不斷地鼓勵他，夸獎他，哪兒寫錯了，哪個字的結構沒寫好，我都一一地告訴他，叫他看書上的田字格，對著書上的生字來寫。他寫得非常認真，也非常開心。我給這些孩子上了一個多學期的課，好像從來沒看過他這么認真，這么開心過，是我平時沒有注意，疏忽了他?“老師!老師!是這樣寫嗎?”這小不點的話打斷了我的思考。我不時地點頭：“恩，詹華康，你寫得真好，真漂亮!誰說詹華康寫不好啊?瞧!人家詹華康寫得多好呀!頂呱呱喲!”我的稱贊聲引來其他學生的觀看，學生們也都驚訝地說：“哇……!詹華康寫得這么漂亮呀!”同學們的稱贊聲并沒有分散他的注意力，他繼續一筆一畫地接著寫。我在旁邊也不時地指導他，糾正他的坐姿。寫著寫著，他突然對我說：“老師，我也要寫出一部小車來。”“寫出什么來啊?”我一時沒聽清楚，他這會兒抬起頭來看著我很自信地說：“老師，我要寫出一部小車來!”他的聲音雖小，可語氣是那樣的堅定。他說完又趕緊接著寫了。我是聽清楚了，卻還沒反應過來是什么意思。過了一會兒，我才明白過來，平時為了鼓勵孩子們學習，誰的作業寫得好，我就會在他的作業本上貼顆星星。或者小車、蘋果圖片什么的。原來他也想像其他寫得好的同學一樣有老師的獎勵，我反應怎么這么遲鈍呀!趕忙說：“好啊好啊f你寫好了，老師獎部小車給你，讓你開著‘嘟嘟’回家，好不好?”這可把他給樂得，“咯咯咯”地笑，我也忍不住笑了，更引來了孩子們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他寫得更認真了，字也寫得更漂亮、更規范了。八個生字，他寫完了六個，還剩兩個也寫了一部分，只剩田字格上幾個沒完成了，而且他的筆順作業也寫完了。

下午第一節是美術課，我叫他先去上美術課(當時美術課是復式教學，全校學生一起上)，把剩下的作業放學后拿回家去寫，可是他不肯，說要在課室里寫好作業才去。看著他這股學習的勁兒，我不忍心再要求他了，只好和美術老師商量，允許他在課室繼續寫作業。看著他這強烈的求知欲，我感到很欣慰，要知道，平時他可是沒作業上交的。就算是交了也沒寫幾個字，都是東倒西歪的。

這孩子才滿五歲，由于學校沒有辦學前班，家里父母很忙，沒有時間帶他。所以父母就把他送來學校跟著一起讀一年級。上課時，他聽得似懂非懂的，跟著讀卻又不認識字。他家就住在學校旁，可他還曠過幾次課呢。去家訪時看到他坐在他媽媽旁玩耍，問他為什么不去上學，他不語，他的媽媽在一旁不時地批評他。這孩子畢竟還小，叫他學一年級的知識，要記那么多的生字，還有其他更多的內容，這對他不是太殘酷了嗎?我想就讓他玩著過去吧。可今天，沒想到我就這么稍稍教他一下，他居然能做得這么好一這個連講話發音都還不全的孩子。這讓我馬上想起了他曠課的事，我問他為什么那次不來上課，他說：“老師，我總是不會寫作業。”這個答案給了我當頭一棒!原來我的自以為是為自己尋找了懶惰的借口。我的良心受到了拷問。總以為他還小，懶得花費心機，總是照顧不到他，對他總是敷衍了事。這小孩其實很聰明，也很好學。他經常問我怎么寫，怎么做，拿著作業本或練習冊跟在我后面，總想我多教教他，可平時像今天這樣教他我又教過幾回?

記得還有一個中午，他和其他同學一樣拿著練習冊到我宿舍找我，要我教他做，我想到他識字不多，連生字都不能認不能寫，就叫他先不做練習冊，回課室把拼音本寫一寫，寫完了再叫詹國華(我配給他的小老師)教一教。我這么一說，他就走了，我接著指導其他學生了，可我卻看到了那失望的眼神，聽到了很小聲而又很無奈的“哦”聲。但沒過一會兒，他又在外面叫我，還是拿著那本練習冊，看著我，小小聲地說：“老師，我想做練習冊。”我還是打發他走，要他寫拼音本去。他走了，可后來又倒回來了，跟在我后面。看著他，我既心疼又心煩。我不知道他什么時候離去的，我只顧著教其他學生。后來想想當時我走到哪兒，他跟到哪兒的那情形，內疚與自責感強烈地沖擊著我的內心。真是可憐的孩子，求知欲這么強，我竟然忽略了他。以前教高年級時就恨學生不好學，可現在學生好學了，我反倒好像怕了，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孩子，老師對不起你!同時老師也要感謝你，是你讓老師懂得了該怎樣去教你們。我一定好好對待每一個孩子，讓他們學得多一點，好一點。盡量滿足每一個孩子的求知欲，一個都不能少。

中午不休息，我會感到很困，可這個中午我卻感到格外地精神，心里格外地舒暢!下午改作業時，我在詹華康的本子上貼了一張大大的“小車圖”，愿這部小車載著這“小不點”駛向知識的寶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