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林巴斯：劫后余生的反思

在奧林巴斯最新推出的微型單反相機廣告中，日本人氣女星宮崎葵面容甜美、眼睛明亮、長發飄動，具有瞬間虜獲人心的魔力，而她卻不過是手中那架相機的綠葉。這款相機造型復古，做工細致考究，更配以業界最精端的技術，對于微型單反相機市場來說，無疑是劃時代之作。

而在日本著名統計網站BCN ranking最新發表的2009年9月至2012年10月日本最暢銷“微單”前10名排行榜中，奧林巴斯的EPL3型相機拔得頭籌，超越了索尼、佳能等競爭對手。

精準成功的產品研發和良好的市場銷量，似乎已經讓人們忘記了這家企業在去年曾一度深陷財政丑聞，甚至瀕臨退市邊緣的尷尬。

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2011年11月8日，奧林巴斯承認過去20年間隱瞞投資虧損高達15億美元，成為日本史上最大的公司財務造假丑聞案。

丑聞曝光之后，令人匪夷所思的是，以該公司前董事長菊川剛為首的三名董事雖然受到指控，但他們依然認為自己的行為是值得尊敬的。他們覺得小心翼翼地掩蓋錯誤、不讓前任們丟臉是自己的職責所在。

其實，以往日本的金融機構也出現過類似的情況。例如日本長期信貸銀行和山一證券20世紀90年代末曾通過“tobashi”交易（即資產負債表外融資）掩蓋泡沫破滅后遭受的損失。它們將受損資產按照賬面價值轉移到“傀儡”子公司中，以這種方式掩蓋其在證券和貸款方面的損失——奧林巴斯只不過成功將自己的虧損多隱瞞了十幾年而已。

出現問題卻不能坦誠面對，反而用掩飾來處理，奧林巴斯董事們這種知錯不改的固執思想，讓事情變得愈發不可收拾。他們將公司置于一種危險而脆弱的境地，導致信任的缺失。當丑聞水落石出之時，市場和投資者就迅速拋棄了奧林巴斯，其股價一度跌落至33年以來的歷史低位。

這種錯誤的選擇或許源于日本人對自身和企業的強烈榮譽感。在日本，傳統企業作為一個強大的命運共同體而存在。企業員工以極大的忠誠和獻身精神為企業作出貢獻。相應地，日本企業也為員工提供了各種完善的福利制度和晉升制度作為激勵。

但另一方面，奧林巴斯的丑聞不僅僅是企業經營者的問題，也反映出日本社會整體正義感的弱化和規范意識的逐漸缺失。

有學者認為：在全球化的競爭壓力之下，日本社會正在與正確的社會倫理道德觀漸行漸遠，變得冷漠。日本企業的經營者在法人相互持股的靜態均衡中形成絕對的內部人控制體制，造成公司與法律制度的背離。在一些日本大企業里，加強規范意識的舉措還往往會流于形式。日本企業高層沒有認識到社會責任比追求企業經營效率更為重要，其結果是給企業造成更大的損失。

舉國體制催生不透明

不可否認，由于高度適應日本民族特性和社會文化，日本式的企業治理模式為振興日本經濟發揮了重要作用。堅持日本式企業治理模式的松下、索尼、豐田等一批優秀的日本大企業，造就了日本經濟的繁榮。

但從20世紀90年代開始，隨著日本經濟的持續蕭條以及全球性市場競爭的加劇，制度安排上的缺陷使日本企業難以形成有效的內部監督機制，而同時，日本企業又缺乏有力的外部監督。這使得不少日本企業出現治理危機：缺乏競爭活力，腐敗現象嚴重等。而這正是醞釀奧林巴斯丑聞的溫床。

在絕大多數發達的市場經濟國家，企業通常采用“雙重董事”的治理結構，在公司的董事會中不僅有負責經營管理的執行董事，而且有為股東提供財務報表的非執行董事，這種董事會內部的制衡機制確保公司經營者不能也不敢虛報公司業績、領取豐厚的紅利。

但日本不同。有分析認為：正是日本國內寬松的公司治理標準使奧林巴斯輕而易舉地鉆了空子。從表面上來看，日本公司由股東大會選舉產生董事會和監事會，形成公司內部制衡結構。但由于其董事和監事絕大多數來自公司內部，因而形成奇特的內部人控制現象。為了掩蓋公司的經營狀況，董事會往往還會聘請“聽話的”審計師事務所提供服務。

另一方面，在許多日本企業中，外部董事相對較少，并且多由社長推薦產生。調查發現：在日本100家發展較好的企業中，共有近3000名董事，其中外部董事僅有55人，約占2%。相對而言，許多美國企業的董事會中，外部董事的比例超過一半。此外，20世紀90年代以來，日本企業的負債率不斷下降，不少企業開始金融化，拓展自身的融資手段。銀行對企業的控制和外部監督力也被不斷削弱。

另據一項調查顯示：在日本，近九成的白領認為，企業在實際上屬于經營者而非股東。而在以經營者為核心的“王國體制”里，處于金字塔頂端的社長更是擁有最高權力。一般情況下，社長可以決定下屆董事的人選，董事會的大部分成員由以社長為中心的高級經理人員構成。在日本，社長退休后擔任董事會會長則是普遍存在的潛規則。

奧林巴斯正是如此。在奧林巴斯的15名董事中，有12名為公司現任或是前任高管，而設立單獨的審計委員會這一安全保障措施，也由于被指控三人之一的山田秀雄擔任該委員會負責人而失去意義。

日本媒體還披露了奧林巴斯的一份內部資料，稱在奧林巴斯長達數年的經營丑聞中，作出每一個“重大”決定的幾乎就是前社長菊川剛及其周圍的幾個核心經營人員，而股東和大多數企業工作人員并不知情。

專家認為：日本企業的決策權和執行權重合在一起，形成一種密封的體制，經營者權力的持續性極強，使得內部監督機制的有效運行更為困難。而這種密封的體制更進一步催生了不透明的企業管理模式。

誰會是下一個奧林巴斯

在日本企業界，“大而不倒”是個潛規則。奧林巴斯作為一家在內視鏡方面掌握全球約70%市場的企業，日本政府當然不會任其崩潰。

痛定思痛。2012年4月，奧林巴斯全新的經營層正式亮相，新任總裁兼CEO笹宏行曾發豪言：將對經營體制進行根本性革新，并在各事業領域不斷積極進取。6月，新的經營層公布了變革方案，期望在2012財年扭虧為盈。當月奧林巴斯接受了松下電器不高于500億日元的注資，9月，又正式與索尼達成資本合作協議，后者成為其最大股東。

眼下的奧林巴斯，似乎已經從危機的窒息中找到一線生機。但它此次劫難的背后原因，仍值得更多的企業深思。

也許，奧林巴斯的丑聞只是個開始，不知道誰將會是下一個“奧林巴斯”。

責任編輯：焦 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