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廣州方言ABB式形容詞數量豐富,特點鮮明。本文從語義角度入手,進行義類、附加義以及成詞語素的語義分析。同時在附加義研究中顯示出“以簡單附加義為主,主要通過視覺和內心感覺方式觸發詞匯運用”的特征。通過拆分構成語素,我們發現了“語素A入詞需轉換詞義與詞類,語素BB有半數具有實義”的現象。基于此,我們也對“語素BB全為詞綴”以及“語素BB對語素A的表達具有加強作用”這兩種說法提出質疑。
關鍵詞:廣州方言ABB式 語義
1 前言
盡管學界已對ABB式形容詞研究甚多,但是方言中這類詞的研究卻較為欠缺。廣州方言ABB式形容詞數量豐富,運用靈活。對其進行專題研究既可反映方言詞匯面貌,又可為過往研究存在的問題給予提示,有利于我們對ABB式詞的深入探討。
因此,本文從《實用廣州話分類詞典》問、《廣州話詞典》以及《廣州方言詞典》中錄入的266條語料,通過進行語義方面的專項研究,揭示它們的內在特點并討論ABB式詞研究中已存在的相關問題。
2 ABB式形容詞的義類分析
廣州方言中的ABB式詞數量較多,并涵蓋了形容詞、名詞、不及物動詞以及副詞多個詞類。我們選取其中數量最多的形容詞,通過義類分類對其進行語義涵蓋面以及集中點的研究。
2.1義類分類
根據觀察,廣州方言的ABB式形容詞具有較為廣泛的語義涵蓋面,可以根據詞義劃分出多個義類。我們對它們進行三個級別的義類劃分,力求做到詳盡得當,分類科學。
2.1.1人或動物類
該類下分3個二級分類及6個三級分類:
(1)心理類。下分3個三級分類。
①感覺類。如:暈酡酡,矇查查,嬲爆爆,心掛掛。
②性格類。如:軟臉臉,臉啤啤,死咕咕,牙屎屎。
③思想活動類。如有:懵盛盛,慌失失,烏啄啄,盲摸摸。
2 形貌類。下分3個三級分類。
①表情類。如:面黃黃,面左左,眼光光,眼濕濕。
②狀態類。如:孤清清,孤單單,嫩希希,軟跶跶。
③形態類。如:肥豚豚,奀切切,瘦蜢蜢,瘦擘擘。
3 活動類。沒有下分類,如:摸盲盲,伏匿匿,口軟軟,牙斬斬。
2.1.2事物類
該類下分5個二級分類及11個三級分類:
(1)天氣類。沒有下分類,如有:天陰陰,雨溦溦,雨粉粉,雨毛毛。
(2)性狀類。下分11個三級分類。
①形狀類。如:長撓撓,短切切,高戙戙,薄英英。
②狀態類。如:死咕咕,生勾勾,霉渧渧,硬瓜瓜。
③表面類。如:濕淰淰,水嗻嗻,囀澀澀,干卡丁卡丁。
④密度類。如:亂立立,齊葺葺,疏零零,碎濕濕。
⑤顏色類。如:黃爽爽,青陂陂,白雪雪,黑矒矒。
⑥味道類。如:臭崩崩,宿亨亨,腥鰛鰛,甜耶耶。
⑦新舊類。如:新簇簇。
⑧溫度類。如:凍冰冰,涼浸浸,暖煴煴,熱辣辣。
⑨數量類。如:多羅羅。
⑩質量類。如:好地地,媁祖祖。
(11)重量類。如有:重粒粒,輕寥寥。
3.聲音類。沒有下分類,如:靜英英,靜雞雞,柴哇哇。
4.時間類。沒有下分類,如:夜麻麻,長熬熬,長流流。
5.光暗類。沒有下分類,如:夜麻麻。
2.1.3事件類
該類下分2個二級分類,沒有三級分類:
(1)評價類。如:好地地,流中中,頂瓜瓜。
(2)事態類。如:水汪汪,無端端,似層層。
由上可見,這些詞不僅數量較多,而且語義分布廣泛。從對具體的人或動物到對抽象的事件都能進行不同程度的表達。由此可見它們在廣州話詞匯系統中有的重要性以及靈活性。
2.2義類分析
根據上一節中構建的分類系統,我們對搜集的語料進行統計分析。
結果顯示,表述人或動物的詞語共有108個,表述事物的詞語共有151個,表述事件的詞語僅有7個。前兩者幾乎“平分秋色”,但后者更勝一籌,占總數的60%。總體而言,廣州方言中的ABB式形容詞主要用于對事物的描寫,其次為對人或動物的描述。
從分類的數量看,事物大類仍占主導地位,無論是其中的二級分類還是三級分類都比人或動物大類更多。特別是事物性狀類,下共分11個三級分類,對物體由外至內,由抽象到具體的概念均可進行表述。可見,這些形容詞在事物表述方面的傾向性以及細致性都很強。
3 ABB式形容詞的附加義分析
“反映義是語言外部世界的現象,在語言、言語里的反映。”反映義可分為“基本義”與“附加義”。基本義已在上文討論,以下再探討附加義。
3.1附加義的分析方法
“ABB型詞義的附加義至少可分三類,一類表形象、情感的性質、特點;一類表形象、情感出現的范圍;一類表形象、情感的程度。”除了以上賈先生的分類外,我們認為應該加上感情色彩義,但是這種附加義有時不太明顯,需要我們仔細研究。
從認知的角度看,人們對這些形容詞的運用是外界對人類感官的刺激作用所產生的結果。人類對于外界感知的途徑主要有六種,即:視覺、聽覺、味覺、嗅覺、觸覺和內心感覺。
筆者把基本義、附加義、感知方式以及感情色彩設為考察項,對語料進行附加義分析,并從中隨機抽取10個詞作為示例,列表如下:
利用以上的分項分析方法,我們將對錄得的所有語料進行分析和統計,以此觀察廣州話ABB式形容詞附加義的構造和感知特點。
3.2附加義特點分析
從上表可以看出,有的ABB式詞附加義比較簡單,僅有一個,如“圓轆轆”、“慌失失”;有的則比較復雜,同時存在三個附加義,如“新簇簇”、“傻戇戇”等。經過統計,有簡單附加義(包括一個和兩個)的ABB式形容詞占總數的81%,復雜附加義的僅占29%。
通過本次分析,可以觀察到有些ABB式形容詞的感知方式可以同時存在兩種。有一些詞雖然感知方式相同,但附加義卻不一樣,如“濕趿趿”和“濕坺坺”,兩者的感知方式都是“視覺與觸覺”,但后者更強調“有泥漿般的感覺”。總體而言,單一感知方式的詞仍占主導,具有兩種方式的詞并不多。
在六種感知方式中,用視覺的詞占大多數,比例為56%;其次是內心感覺,為28%;觸覺占16%;聽覺和味覺均占6.9%;嗅覺僅占2.3%。可見對廣州方言ABB式形容詞的運用觸發以視覺和內心感覺為主。
值得一提的是,語料中只小部分的詞其語素BB起到了加強表現程度的作用,有一些甚至還有減弱作用。研究結果與常見的認為“語素BB對語素A的表達具有加強作用”的看法并不一致,我們認為這恰恰證明了該說法并不全面,缺乏科學性。
4 廣州方言ABB式形容詞中的語素意義分析
我們把這些形容詞按照“A+BB”,構詞形式拆分,對他們進行詞內各要素的語法意義分析。
4.1語素“A”的分析
把A作為一個單獨語素進行考察,可以發現它們的詞類并非都是形容詞,詞義也和其所在的ABB式詞有所不同。筆者根據語素A的基本義,不考慮語素BB部分,把它們以下3類:
(1)A為名詞:天,雨,口,心,面,烏,牙,光,夜,紅,黃,青,白,黑,花,眼,頭,水,黐,手,油,屎,髀,刪,汽,嘴,塵,腳,胺,肉;
(2)A為形容詞:老,暈,嬲,脆,慌,懵,盲,軟,臉,傻,長,短,高,矮,厚,薄,齊,滑,肥,瘦,扁,圓,新,涼,暖,干,濕,杰,脹,疏,散,亂,碎,爛,多,重,輕,臭,腥,壓,甜,酸,淡,好,惡,苦,寡,孤,霉,嫩,辣,熱,熟;
(3)A為動詞:矇,震,笑,死,削,流,生,緊,頂。
名詞與動詞類A語素后面加上BB疊音形式后,都變成形容詞,不但詞義改變了,而且所屬詞類也發生變化。例如“天”和“天陰陰”,前者是指一種自然界的事物,后者則是形容“天氣陰沉”,描繪天空的一種狀態,變為形容詞;又如“震”,原指“物體震動”,但變成“震揗揗”后,則描繪“發抖時的樣子”,也變成形容詞。形容詞類A語素盡管在加上BB式后基本詞義和詞性都沒有變化,但也失去了形容詞的主要語法特點。
4.2語素“BB\"的性質問題
在早期研究中,很多語法學家都認為BB是虛語素。如趙元任先生認為“重疊可以看作一種變化,也可以看作一種語綴。”馬慶株先生認為BB是“狀態形容詞的后綴”。
筆者認為廣州方言ABB式形容詞中BB部分的意義情況比較復雜,出現以下三種情況:一、單個B無意義,重疊后無詞匯意義,僅有語法意義;二、單個B有意義,重疊后無詞匯意義,僅有語法意義;三、單個B有意義,重疊后既對詞匯意義有補充作用,又有語法意義。我們把一、二兩種情況都視為“無實際意義”,作為詞綴,把第三種情況視為“有實際意義”,視為對詞義與語法的補充。按照語素BB有無實際意義的情況,可以將ABB式形容詞分為“補充型”和“詞綴型”兩種。
通過統計,廣州方言中ABB式形容詞中BB為補充型及詞綴型的數量較平均,補充型占了幾乎“半壁江山”,這和過往學者們的說法出入較大。實際上,BB中的成分作為單個語素時,有很多都是有詞義的實語素,重疊變成BB之后,自身的詞義并沒有隨著變化而消失,反而是對核心語素A詞義的補充表達。例如“眼矋矋”,“矋”本來就有“怒視”的意義,變成“矋矋”后沒有改變本義,通過與“眼”結合,補充說明了眼睛正在發生的動作,從而構成了整體詞義為“斜眼怒視別人”。
李莉亞(2008)將ABB式形容詞分為“A+重言BB(有實義)”、“A+重言BB(無實義)”、“A+無字口口”以及“BA或AB詞組+B”四種構詞方式,在構詞方面將BB分為有實義和無實義兩種,這從側面證明了筆者上文對于BB性質的看法。
同時,這里的研究也可以和上文的附加義研究相互驗證。我們發現BB屬于補充型的詞,在附加義的作用一般都是“表形象、情感的性質、特點”或“表形象、情感的程度”。
從以上研究可見廣州話的ABB式形容詞中,語素A不局限為形容詞,構詞的過程中有“轉換詞義及詞類”的特點。有將近半數詞的“BB”語素具有實義,為詞義的完整性提供了有效的補充,也為證明“BB\"語素并非都是詞綴提供了有力的證據。
5 結論
廣州方言ABB式形容詞義類涵蓋面廣,其中對事物的表述更是有著完善的義類與詞匯系統以供選擇。盡管大部分僅有簡單附加義,但是通過感知方式的選擇以及BB語素的語義差異,廣州方言ABB式形容詞表現出了較高的表述精細度。對于語言表達來說,以上兩個語義特點既提高了靈活性與選擇性,也加強了表達時的精確性。“語素A通過轉換詞義與詞類入詞”的特點反映了廣州方言ABB式形容詞義類分布廣泛的原因。這些詞在吸收作為詞義核心的語素A時“不拘一格”,利用了動詞和形容詞的“詞義優勢”,使得它們在義類分類中獲得了較高的廣泛性與細致性。對“語素BB”的語義討論則從方言的角度再次證明,并非所有的語素BB都是詞綴,也并非所有的語素BB都是用于加強語素A的表述效果。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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