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年前,有媒體曾經報道過安徽阜陽南塘村在“海龜”袁天鵬推動下試驗議事規則的故事,由此形成的“南塘十三條”,是羅伯特議事規則的農村版。如今,這些經驗匯總成一本《可操作的民主——羅伯特議事規則下鄉全紀錄》,隨書附帶有光盤。影像中,那些看起來樸素、土氣的村民與城市里來的面皮白嫩的“海龜”精英一起,操練一百多年前由一位美國將軍記錄、整理、研究出來的議事規則。
規則在會議中是至高無上的
袁天鵬對議事規則發生興趣,起因于留學美國時參與學校社團的啟示。該校的學生自治組織決策機構是學生議會,其成員在全體學生中直選。
袁天鵬入選后發現,學生議會的議事規則,遵循的就是《羅伯特議事規則》。
最大的沖擊是議會主席的“無能”。議會主席作為會議的主持者,只是會議發言機會的分配者,不能表態,如果他對某個議題確實有話要說,那就必須把主席的位置暫時出讓,由別人代行主席職務主持會議,然后再發言。其原理是,只有被限制的權力才有可能是公正的。主持人自己不表態,不發言,才能保證公平。
這與袁天鵬在國內時的經歷反差甚大。大學時,身為北京郵電大學學生會主席、團中央表彰的“全國優秀學生干部”,袁天鵬已經初嘗權力的甜頭,北郵的學生會有一點兒經費,錢怎么用也要開會議一議,但最后方案都要等到他這個主席拍板才能確定下來。
規則在議會中是至高無上的。一開始袁天鵬不懂會議規則,幾次會議根本沒機會發言就過去了。后來明白過來,所有的人,誰想發言都得先舉手,主席同意才可發言。發言都有時間限制;發言不按先后次序,而是一個人說完了之后主席會問:“有沒有反對意見”同時舉手的人中間,反對意見優先。發言的時候必須開頭先說“我同意”或“我反對”,然后再說理由,以讓大家聽著容易;發言時,任何人不得打斷。如果跑題,主持人會告訴你“跑題”了;發言人必須面向主持人說話;而不是沖不同意見的人發言,以此避免沖突;發言超時會被打斷。
民主決策是“少數服從多數”的看法也得到了顛覆。首先,沒有“服從”這樣強烈的字眼兒,民主是作為一個共同體同進同退的游戲,不是誰讓誰服從的簡單決定;其次,就算是“服從”,服從的也是決議,而不是人,這決議還必須是按規則共同作出的。
因地制宜的規則
在獨立紀錄片制作人寇延丁的牽線下,已是美國議事專家協會首位中國會員的袁天鵬被介紹給南塘村村民。
南塘村農民合作社是個村民維權組織,當地政府發現,讓這個組織存在,減少了農民去省里、北京上訪的次數。但是,這個組織的負責人卻長期苦于會員們不會開會,開會時,常被三大問題困擾:跑題兒、“一言堂”、野蠻爭論。
袁天鵬與同事一起,把羅伯特議事規則做了簡寫版,結合村民們的日常生產與生活,深入淺出地引導會員們學習如何開會。幾乎所有常見的情況,比如跑題、超時發言、搶話、人身攻擊、打板凳拍桌子等等,都編了小情景劇演給鄉親們看,讓大家在笑聲中發現老習慣的荒謬,再通過非常具體的議題,引導大家討論,讓大家在討論中自己形成規則。
在培訓中,鄉親們主要糾結于兩個問題:一是主持人沒有任何權力,這個他們很不適應,一個動議的形成——比如地里的蘿卜怎么辦,是就這么爛著、分了,還是拉到超市直銷、便宜賣給中間商——這些動議的形成,要經過特定的程序產生。但開始的時候鄉親們堅持認為這是主持人的工作,“不然要他干啥”“沒個挑頭的人帶領大家,這會還咋開”等等。
另一個糾結是,棄權票怎么算培訓課上袁天鵬問鄉親們:“9個人開會,4票贊成3票反對2票棄權,這個動議過不過”鄉親們答:“過!”袁天鵬故意說:“可是只有4票贊成,沒過半數啊!”鄉親們答:“那2票棄權的就不能算數,所以是7個人里4票贊成,過半數了!”
好,這時有人跑出來問:“如果是1人贊成8人棄權,那過不過”要知道這是農村開會時最常見的情況之一——1個人說,另外的人不吱聲。這時,鄉親們的意見就變了:“8個人都不吱聲,說明他們心里是反對你的,礙于面子,不想當面說出來,所以這個動議不能過!”
這種愛面子、老好人的鄉愿文化又豈止是在中國的鄉村不過令人欣慰的是,經過袁天鵬唇焦舌敝掰開揉碎地講了又講,鄉親們最終還是理解并同意了“棄權就是棄權,反對就要說出來”的觀念。
在南塘,面對鄉親們,袁天鵬把羅伯特議事規則簡化到了13條。而在阿拉善聯盟,面對企業家們,袁天鵬將之歸納成了40條。面對不同的人群,他確實做到了因地制宜。
袁天鵬們認為,中國走向民主,應該有一些可以操作的東西,而議事規則提供了一個可能的策略和程序。
(摘自《經濟觀察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