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興起的“第三次工業革命”的主張,把信息革命當作工業革命的一種同方向的順延,顯然存在認識上的盲區。信息革命與工業革命是反方向的革命,理解這一點的關鍵,在于認識作為革命的發動機的信息技術與蒸汽機技術,相反在什么地方。
信息技術與工業技術相反
蒸汽機技術以來的工業革命,主要的方向是機械化;信息技術為主的信息革命,主要方向是相反的生命化。信息技術越來越呈現出與工業技術不同的發展范式。信息技術與物質技術、能量技術區別最大之處,越來越呈現在生命化的方向上:
第一,生命體系不同的物理特征對技術范式產生顯著影響。基于信息分享的技術,成為信息技術不同于物質技術、能量技術的獨特方向。作為生命系統核心的負熵,與作為載體的物質、能量有不同規律。分享是生命不同于機器、負熵不同于物質和能量的顯著特征。無論是物質,還是能源,都不可共同分享,面包吃一口就少一口,價值越來越少;而信息卻具有共同消費性,而且信息越分享價值可能越高。
技術的這種特征一旦滲透和轉化為經濟和社會影響,將對以往文明的基本制度,如產權制度,產業組織方式等,產生摧毀性的作用。
第二,生命體系不同的增值特征對技術范式產生顯著影響。
生命與機器一個重要不同,是自下而上涌現的模式。自下而上計算正在不斷取得突破。例如,據美國每日科學網站2011年2月9日報道,首個可編程納米處理器面世。研究人員認為:“這項工作代表著自下而上方式制造的電路在復雜性和功能上的一種飛躍。因此也證明了這種自下而上范式可以催生納米處理器和未來其他各種綜合系統。”
技術的這種特征一旦滲透和轉化為經濟和社會影響,將改變市場和組織的游戲規則。
例如,凱文·凱利把全人類的最終命運和結局,歸結為失控。他認為失控將成為未來文明的常態,害怕失控的人頂多可以期待“在持久的搖搖欲墜中保持平衡”。
凱文·凱利認為:“生命是無法控制的;活系統是不可預測的”。機械系統本質上是簡單系統(“小系統”);生命系統本質上是復雜系統。維護復雜系統的秩序,與維護簡單系統的秩序,規律是不同的。他引艾克利的話說:“‘正確’是水中月,是小系統的特性。在巨大的變化面前,‘正確’將被‘生存能力’所取代。”意思是,以往的文明,面對的是一個機械系統的世界,可以自上而下定義“正確”來控制;全新的文明,面對是一個巨大變化的復雜系統,要象生命體那樣,自下而上涌現出適者生存的秩序。
伴隨自下而上涌現模式出現的,是生命與機器根本不同的“交相勝”的機制。生命的特點在于整體性不能還原為各個組成部分,而從分布式地存在著的低價值的局部節點的交互聯接中,會涌現出大于它們分別累加所得總和的價值。這種價值不光具有量的優勢,即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還具有質的優勢,就是呈現生物多樣性(解決方案多樣性)的進化優勢。這是物質技術和能量技術不具有的特點。
第三,生命體系不同的生產特征對技術范式產生顯著影響。生命與信息網絡技術一樣,具有分布式特征。
技術的這種特征一旦滲透和轉化為經濟和社會影響,將會帶來多元化、組織扁平化、復雜系統控制和自組織、自協調等方向的巨大影響。
第四,生命體系不同的傳播特征對技術范式產生顯著影響。
原有文明建立在信息不對稱之上,關系是不對等的。不對等關系,從技術上說,相當于主從結構。在黑格爾那里,稱為主奴關系。按黑格爾的物性邏輯,系統一旦復雜化,主奴關系一定應該向著金字塔化的方向發展。但黑格爾算漏的是王陽明的邏輯,如果心性滲透進來,生命體系一旦成為宇宙模式,完全可以在象經絡一樣的網絡結構中,低成本實現節點間的通信和協調。黑格爾和王陽明都沒有想到信息技術和生命技術,都具有這樣的作用。
第五,生命體系不同的物耗、能耗與社會消耗特征對技術范式產生顯著影響。
信息生產的成本消耗模式,與物理世界和貨幣世界完全不同。由于信息與意義在實體型文明和價值型文明中雖有應用但比重明顯偏低,結果是文明大部分耗費在實體和價值的運轉上。在新文明中,由于信息的作用在生命型的體系中得到充分發揮,大量無意義地在時空迂回中空轉的實體活動,大量無意義地在社會迂回中空轉的社會活動,都將被廢止。新文明可以根據環境的承受能力,提供更多而不是更少的實體和價值活動,所不同在于同等活動的實體耗費和社會耗費將大大減少。以信息為表、意義為里的生命體系,將使世界運轉得更為潤滑。
第六,生命體系的感性特征改變技術的“本性”。
凱文·凱利討論過生命一旦與機器融合,會給技術本性帶來何種影響。事實上,這種事情至少已經發生過一次,這就是宇宙通過信息,利用DNA作載體,以地球作為客體,合成心物一元的人類。從這個角度說,信息革命不過是在還原人類的起源,讓人真正回到心物一元的人本身。因此,輕易斷言機器是否會擁有智慧,是十分冒險的。至少從目前技術發展的趨勢來看,技術“本性”的改變,不是沒有可能。諸如情感、心理、審美這些感性的判斷力,出現在機器身上,與人合為一體,是有可能的。
信息技術將與生命技術融合
目前IT發展還相當于整個進程的原始社會的較低階段。向前看,IT未來發展到“原始社會”較高階段,還有量子計算機、納米器件等硬件發展空間,可以逐一記錄人的一生(如MyLifeBits);在軟件方面,遺傳算法進一步發展,使信息技術與生命技術開始融合。
IT度過原始社會階段后,向“中世紀”的發展將更加驚人,軟件從濕件進展到“軟件生命”進化快車道,依次進入軟件機體(人體神經網絡)、軟件腦、人體神經網絡、軟件中樞神經系統總線設計、軟件骨干網設計,第四、五代軟件語言將實現基于軟件工具酶(STE)的基因編程,形成人工物思維體系;硬件方面,分子機器、生物芯片,一直到生物計算機、人工生命將漸次得到發展。
值得注意的是,計算一旦達到納米級,硅計算將受制于先天不足,與人體兼容、液體形態的DNA計算將成為馮·諾依曼計算架構的終結者。數字計算將被類比計算取代。植入芯片將OUT,直接以人體的酶為硬件、DNA為軟件,在人體體液中進行的計算將成為現實。早在1994年阿德勒曼用他發明的最初級的DNA電腦計算,一個星期時間就完成了電腦幾年的工作量,成功破解了經典數學難題“漢彌爾頓路徑問題”。十幾個小時的DNA計算就相當于人類社會所有電腦問世以來的運算總量。而軟件將依次開發端腦(皮層)、間腦(上丘腦、下丘腦),小腦,直至脊髓、內臟神經纖維網絡回路系統的替代設計。
然后,IT(那時已不叫IT,將與生命技術100%融合為一體)將進入“現代社會”,開始進入人類(或“人-機一體”類)的更高的發展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