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蓮烈焰

【簡介】：她是法力低微的貪財少女，為了十萬金踏上了去炎川的道路。他是法術高超的法師大人，冷漠的外表下卻掩藏著一顆善良溫柔的心……只是為何他眉心的那一個火焰印記，與自己夢境之中的男子一模一樣？紅蓮烈焰之中，糾纏了多少前塵往事……這天地萬物，無盡蒼穹，怎抵得上你陪我千年萬載，永世不離……

文/芙暖

【楔子】

混沌未開的一片烈焰之中，幾乎觸不到生的氣息。

猩紅的蓮花被這灼熱暴烈的，仿佛來自地底的赤色火焰舔舐吞滅著。烈火肆意蔓延，層層疊疊地冒著汩汩氣泡的熔漿傾覆而下，幾乎要將所有清白的罪惡的——毀滅。

可那被烈焰包圍的紅蓮，卻安然無恙，片片赤紅的花瓣反倒在這火焰之中緩緩綻放，一個身著紅衣的男子從那紅蓮烈焰之中走來。

——我回來了，回到你的身邊……

他的面容模糊，一分半毫也辨認不清，只看見眉心之中有一簇火焰形狀的印記，那是真正火焰的顏色，仿佛正在燃燒中的烈焰。

——不要離開我。

——我會一直在你的身邊。哪怕烈焰焚盡我的身軀，惡靈吞噬我的元神，我也不會離開，一定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一】

碎雨城這個名字取得不吉祥。雨水再怎么被碎，也仍是雨水墜落，淹沒這座古城。城中已下雨足足三個月，不見天日，蒼白青灰的天空透著死敗的氣息。這樣潮濕寒冷又連綿不斷的雨水，幾乎要讓這座城發霉潰爛……

長了滑膩膩青苔的老城墻下，站著一個戴著斗笠的少女。

她背著一大袋子的破爛，仰著頭看剛貼出來的告示。碎雨城的城主是個極為吝嗇的人，熬了三個多月實在沒辦法，才貼出榜文，通告碎雨城的法師與勇士，若誰能取得炎川的烈焰火種，驅散這古城的陰霾，便獎賞十萬金。

少女滄瀾淡茶色的眸子盯著那幾個字來來回回地看了幾遍，她凝神之時，漂亮的瞳人之中突然閃過一抹藍色的光澤，但僅是一瞬之間，那藍光又又漸漸逝去。

口袋里僅有的幾枚銀幣正在叮當作響。

最后，她撕下了那紙告示。

就算自己那點僅有的破技能不行，總可以找個人組隊吧。十萬金，大不了對半開，她也不吃虧。心里暗自盤算了一下，去巷口買了出行必備的充足干糧、草藥，以及各種道具，就一路出城，順便尋個隊友。

誰知才出城就遇到了麻煩。

城外植了許多草木，遠比城內更陰冷濕潤，也容易滋生野怪。兩只黏糊糊的綠毛怪趁她不備就從斜后方沖出。腥臭難聞的氣味撲面而來，幾乎要一口將滄瀾吞下去。

“啊啊啊！救命——”

滄瀾驚慌失措，連僅有的破水術都忘了施展，傻愣愣地看著那些綠毛怪已然觸碰到她的腳踝。它們正一步步緩緩地侵蝕而上，她甚至能感覺到那黏濕的令人起雞皮疙瘩的感覺。

噗的一聲。

忽然有簇火苗，赤紅的顏色，從綠毛怪身上燃起。那火焰雖小，卻能燃燒潮濕的綠毛怪。滄瀾眼看著那莫名而來的火焰一點點地燒起來，綠毛怪在這烈焰的炙烤下，很快驚叫融化，最后化成了一攤綠水。

火焰不會無緣無故地出現。

滄瀾的面前站著一個身穿紅衣的男人。若是尋常男人穿紅色這樣艷麗醒目的顏色，滄瀾肯定會覺得他是個變態，但面前這人……

你會覺得那赤紅的顏色簡直是為他而準備的。

冷意森然的眸子泛著紅光，棱角分明的臉頰，薄唇輕彎起一角，帶著一絲不屑的神色。想來是嘲笑她的無用，竟差點就被最低等的綠毛怪吞下。雖站在這潮濕陰冷的野林之中，可他身上卻偏偏有著君臨天下一般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但讓滄瀾覺得最可怕的地方是——

他的眉心有一道火焰狀的印記。

滄瀾有些緊張地舔了舔嘴唇：“你……你你你會炎術？”

“嗯。”他輕哼一聲。

炎術是五行法術之中最剛猛強勁，攻擊力最強的上古神術，亦是所有神術中最難修成的。就連自恃見多識廣的滄瀾也是第一次見到會炎術的活物……長得好看又法術高超，炎術亦是最適宜對抗碎雨城到炎川一路上的各種濕怪寒妖。

簡直是上天恩賜的組隊對象。

她趕緊從口袋里掏出僅剩的幾枚銀幣恭恭敬敬地遞上去：“多謝大人救命之恩……”

可對方的眉頭卻皺了起來：“這是什么？”

滄瀾以為他嫌少，哆哆嗦嗦地解釋道：“小的身上只有這么多了。不過……若是大人與我一起去炎川尋找烈焰火種，就可得到十萬金！到時我們對半……啊不，四六？三……三七……”

“為什么要去炎川？”喂喂，重點是“十萬金”才對吧！

“因為有錢拿啊！”十萬金……她眨巴著眼睛，眸中不自覺地閃著光芒。

“我不需要錢。”生冷而沒有一絲轉圜余地的口吻。

滄瀾立刻耷拉下腦袋，果然這些長得好又有本事的個個都是傲嬌貨。她火速地收起手中的銀幣塞回自己的口袋，嘟囔了幾句：“好吧好吧，超凡脫俗視錢財如糞土的大人，那你我就此別過……”

她緊了緊自己背上的布袋，轉身繼續向前走去。可身后卻傳來輕微且執著的腳步聲。她忍無可忍地回頭，卻見他神態自若地看著她：“我并未說過我不去。”

這樣……滄瀾仔細地在心底打著小算盤：那十萬金豈不是都歸她一人所有？

“走！”單純的少女滄瀾立刻綻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來。

【二】

直到走出密林，滄瀾才想到問起這個怪人的名字。

“姬炎。”他略微皺了皺眉。可滄瀾的小心臟卻又忍不住顫抖了。她一直覺得姬這個姓很微妙，取出的名字大多都很難聽，但偏偏這個姓氏卻是閃閃發亮的上古神祇的姓氏之一。

而他的眉心……

與她常常做的夢中從紅蓮走出的男子一樣，那一道火焰的印記，仿佛正在燃燒中的烈火的顏色。但……她才不信什么一夢三生之類的事情。

在心中思忖再三，她還是問出了口：“你……你眉心為什么有團火焰？是胎記？還是你們那兒最近最流行的文身？”

姬炎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事實上，他并不記得這些事，那些遙遠而單薄的記憶，仿佛總有一部分被蒙上一層切不開劃不破的薄膜。他略微思索，回憶起自己剛才運掌出招所發出的烈焰：“嗯……會炎術的人都有這個印記。”大概是這樣吧。

滄瀾這才松了一口氣。原來是她孤陋寡聞少見多怪。

不過為什么會總是做那個夢呢？那個奇怪的夢大約是從碎雨城開始下雨之時便開始了。每一夜循環反復，聽見那夢囈一般喃喃的聲音，一聲聲鉆入她的腦海，鉆進她的心底。

——我回來了……

——我會一直在你的身邊……

——一定，一定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也許是因為自己太需要解救，希望上天掉下一個會炎術又長得好看的男人，來帶領她走上金燦燦的光明大道，所以才總是做那個如謎一般的夢。不然，為何總也看不清夢中人的面孔呢？

那么現在算是美夢成真嗎？她瞥一眼姬炎輪廓分明的完美側臉，偷偷咽了一口口水。

他們越是朝著炎川的方向前進，路上出現的流民就越多。

死敗到無血色的蒼白面孔，癟癟的皮膚下是突起分明的骨架，暗淡無神的眸子，寒冷潮濕的腐爛中的氣味，仿佛行尸走肉一般的人類，正用盡最后的氣力在地上匍匐著向前爬著。

當發現滄瀾和姬炎出現的時候，很多人都伸出柴棍一般干枯無生氣的手抓住他們的衣擺。

“吃……吃……”

滄瀾很快從自己的大口袋里掏出干糧來，遞給面前一個瘦得只剩下骨架的老頭子。順便從那個老頭子的腰間拿走了一塊成色不錯的玉佩。可她剛想揣進兜里，就被姬炎一把扼住了手腕。

“乘人之危！”他斜眼看著她，眼中盛怒。

“我怎么乘人之危了！他要是餓死了還要這玉佩有什么用！”滄瀾理直氣壯地道。她自小便是流落于市井間的孤兒，凡事都要算得清楚明白，絕對不要別人的哪怕一滴水，免得日后要涌泉相報……同時，要從她手上拿走東西，就必須要給錢！她的干糧也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啊，是她用錢買的！

可惜，對于姬炎這種“我不需要錢”的世外高人來說，他根本就不會明白錢的用途。

“還給他！”真是不可調和的矛盾。

只是看眼前這境況，她明白傳說中的維系兩界恒溫的炎川一定出了什么問題。不然這些流民不會餓成這樣，卻渾身寒潮得發霉腐爛。

她需要他的上古炎術，否則她擔心自己根本沒辦法到達炎川。

滄瀾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接著便老老實實地將玉佩還給了老頭子。只是下一步，她馬上就捂緊了自己的口袋。想要干糧和藥草，用你們自己的玉佩去買吧，她可不奉陪了。

那一日的行走十分艱難，直到入夜，他們才進入迷霧城。

等過了迷霧城，就可看到炎川了。

【三】

迷霧城顧名思義，因地形特殊，常年都有難以驅散的大霧。而城主更別出心裁，在城中設立各種機關暗道，將整個城內變成了一個復雜的巨型迷宮。若無熟識路線的人指引，哪怕繞個幾年也很難走出去。

時已七月，可卻越是往前走越覺得陰冷潮濕。滄瀾點了一盞馬燈提在手上，可依舊覺得前方混沌一片。他們先試探性地朝前走了一段路，可再回頭，身后又陷入一片迷霧中，什么也看不清楚。

四周都是靜謐得令人害怕的空蕩感。

這簡直像是一座死城。只有滄瀾手中那一星晦暗的燈火，卻也隨著他們一步步的前進而沒入黑暗之中。城中并不如滄瀾從前聽聞的那樣如同迷宮，相反卻只有一條筆直的大道直入城中。

這不同尋常的感覺讓天生警惕性極高的滄瀾不免更緊張起來，滄瀾很快發現，在他們前方隱隱地出現了兩道白蒙蒙的重影。

“陰靈！”她低呼一聲，將手上的馬燈放下，化手為掌，將體內法力凝聚掌心，將她的破水術施展出來。她體質屬陰，善用水，正好這潮濕寒冷的環境給了她大大的便利。城內濕氣極重的迷霧被她掌心的漩渦所吸，凝結在指尖，化作一簇簇幽藍色的水滴，飛速朝那兩團白色襲去。只聽到噗噗兩聲，很輕松便解決了低等級的陰靈。

她瞟了一眼旁邊的姬炎，面上多少露出得色。

可姬炎卻仿佛壓根兒沒有把她引以為傲的破水術放在眼里，只是彎腰提起地上的馬燈，一言不發地繼續朝前走。

“喂！你……”她氣結。

“有人！”他打斷她的話頭，紅褐色的眸子里紅光一閃：“前面……”不用他再提醒，連滄瀾也感覺到有些古怪。原本迷蒙的前方突然有一抹金色閃了閃，但那只是一瞬間，很快就消逝在迷霧之中。

“救命……救命……誰救救我……”一個好似壓抑著痛苦的女聲穿透迷霧，漸漸傳來，在這逐漸暗下去的黑夜之中顯得尤為凄厲。

姬炎已念了個訣，很快朝聲源處飛去。

滄瀾緊隨其后，很快就看見一個面容枯敗的年輕女子趴在地上，她眉心隱隱有青色，而伸出的手腕上則有一條細細的青色光線隱約在皮肉之中閃現。

冰藤毒！

“救我……”她盡管中毒頗深，卻也看得出容貌頗有幾分姿色。若是并未中毒，恐怕是個嬌滴滴的美人兒。

滄瀾有些遲疑，她偷偷地看了一眼身旁的姬炎，卻見他神色無異，只是微微蹙了蹙眉頭……長得好看就是占便宜，就連愁眉苦臉的樣子也這么勾人心魄。只可惜，這樣冷冰冰的大人物，注定是不會將她這樣的小角色放在心里的吧。

滄瀾心底莫名地有一陣泛酸。

“你能救她？”不冷不熱的一句話打斷了滄瀾的胡思亂想。

她當然能救！天下妖毒，她有一大半都是懂的，更何況這區區冰藤毒可不算什么厲害的東西。她很快從布袋中拿出一些草藥，然后踹了一腳在旁邊看起來有些束手無策的姬炎：“借你的火用一用。”

姬炎出招遠比滄瀾要快很多，她幾乎還沒看清楚動作，就見噗的一聲，姬炎的掌心燃起赤紅的火焰。

可滄瀾卻并未煉藥。

她雙眼發直，死死地盯著年輕女子的腰間，雙絳佩帶上系著一顆拇指大小的金珠。在晦暗的夜色中，竟有幾分熠熠生輝的光華。

“你將那金珠給我，我就救你。”

“這……”女子正眼巴巴地看著滄瀾手中的草藥，此時見她提到金珠，面色陡然一變，下意識地就護住了那金珠，“不……不行。”

“那么，你是怎么中了冰藤毒？”滄瀾咄咄逼人。

“城內寒氣極重，到處都……都生了冰藤……”

“金珠給我，我就給你解毒。”這是唯一的條件。

“不、不行……”女子有些膽怯地緊緊抓住金珠，良久才囁嚅地道，“金珠是我娘留給我的遺物……”

“那就算了。”

“滄瀾！”姬炎的面色極為難看，“人命關天！”她竟還想著貪圖別人的錢財。

“這城中詭異，空無一人，她的出現本就有問題……”滄瀾還要辯解，姬炎卻冷聲打斷了她的話：“錢對你來說真的這么重要？”

“不錯，在我心中，任何人、任何事、任何東西都不會比錢更重要了！”她怒氣沖沖，更多的是為姬炎對她的不信任而賭氣。

“你走吧。”

“什么？”滄瀾豎起眉毛。

“去你的炎川，賺你的十萬金，不必在這里浪費時間了。”他不再說話，蹲下身來催動體內炎術為那名女子逼毒。

“你這個見色忘義的渾蛋！”她要氣死了氣瘋了氣得要吐血了！他們就算是萍水相逢，好歹也是一同上路的隊友啊！那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女人算是怎么回事！他竟然信她卻不信自己……這迷霧城自從進入便頗為古怪，四處無人之時突然冒出一個女子，絕不尋常。

可他卻一臉嫌厭的樣子，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

滄瀾只覺得胸口發悶，但咬一咬牙，她最終恨恨地丟下手中的草藥，頭也不回地走了。

【四】

夜色更濃，迷霧城更顯得陰森詭譎。

晝夜交替之時。

遠遠的似有魔獸嗚咽之聲，空氣之中更隱隱地飄來淡淡的腥臭味。

所幸滄瀾走的時候扔下一把草藥，但即便是這樣，要逼出陰狠的冰藤毒，還是消耗了姬炎不少法力。眼看著那女子嘴里吐出一縷黑氣。

“你怎么樣？”姬炎擦了擦額上的汗水，似是松了口氣。可那女子的臉色卻并未好轉，反倒是越見蒼白，那蒼白之中，更透著詭異的青色。她疲累地睜開暗淡無光的眼睛，微微張開口想要說話，卻突然一口污血吐了出來。

姬炎下意識地掐了她的手腕，卻幾乎感覺不到她的脈動，但她體內似乎又隱隱有著一股極為強勁的力量猛然襲來——

拼命地吸食著他的法力。

姬炎大驚失色，想要挪開手卻發現手并不聽使喚，而源源不斷的法力正猛烈地被她吸走。再看那女子，臉上竟綻開一抹明艷得有些詭異的笑容來。

“妖孽！”他強自運功，指尖已然破出一簇金色的火焰。

“啊——”女子低呼一聲，被這極烈之焰灼傷了手腕，驚叫著松開了鉗制的手。

姬炎還要發力，卻瞥見她已伸手取了腰間的金珠，纖纖玉指之間金光大盛，刺目的金芒如利刃一般朝姬炎襲來，只聽得她朗聲大笑：“沒想到如今還有人會炎術，若是能吃了你，必能大增我修為！”

女子來勢兇猛，招招直逼姬炎的要害，想要頃刻之間取他性命。

“這城中詭異，空無一人，她的出現本就有問題……”滄瀾曾說過這么一句話，又執意要奪這金珠……姬炎腦海之中轉過好幾個念頭，卻絲毫沒有閃避的意思，掌心早已燃起赤色烈焰火球，朝那金光一舉發出。

轟的一聲巨響，卻也只逼得那女子退了幾步而已。

他適才耗費太多法力，此次法力只能運得平日里的三成，不然豈容這小小妖孽在此囂張？可沒想到那女子突然低吼一聲，化作一只魔獸，而另一側的黑暗之中，仿佛聽到了召喚一般，又走出幾只形容丑陋的魔獸，盡數站在姬炎的面前。

他索性沉下心來，大力催動體內烈焰……眉心突然傳來一陣劇痛，那簇火焰的印記仿佛正被有一簇烈焰在燃燒。

滄瀾……滄瀾……

他心神大亂，卻不知為何心內有一個莫名的聲音在告訴他，一定是她出事了！她不知此刻在何處，正在忍受著痛苦與折磨。

姬炎突然大吼一聲，紅褐色的眸子瞬間變成赤色，閃動著金紅色的盛光，掌中的火苗變成金色烈焰，宛如一條火龍瞬間朝前飛速燃去。這一招凝聚了他幾乎全部的功力，對面的魔獸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被這烈焰吞噬。

一擊，殺盡。

他的面色也在一瞬間變得慘無人色，這一擊耗盡了他的全部法力，如今他虛弱如一個普通人，可他還要去找她。

可是她在哪里……

眉心火焰越來越痛。

他體力不支，搖搖欲墜，眼前卻模模糊糊地出現了一片紅色。

遙遙半空之中似有一朵紅蓮旋轉盛放，周圍有淡淡紅色火焰光暈隨著那旋轉綻放而出，但那火焰落在姬炎身上，卻并不覺得灼熱，反倒是一股暖入心扉的熱流滋潤了他的周身，失掉的法力也似乎正在逐漸恢復。

——烈焰盡，紅蓮生……

——你本是一朵烈焰紅蓮，本源不死，便得永生啊……

腦海之中似乎有模糊的低語。可他再用力去想，卻覺頭痛欲裂，什么也記不起來。眉心那印記更是猛烈地燃燒著，仿佛指引著某個方向。

【五】

她竟忘了，這一日乃是七月十五，陰氣大盛。她修的是破水術，引至陰之水力，每到此時便反噬其身，法力全失，身體羸弱如孩童。

晝夜交替之時，她遭遇了陰靈，之前被她輕輕松松地斬殺的陰靈，如白色霧團一般悄無聲息地靠近，陰寒而潮濕的氣息瞬間侵蝕進入她的體內，仿佛從地獄底層鉆入的冷意。

她渾身僵冷，薄弱的意識正逐漸流逝。沒想到她堂堂一個法師，竟死得這么可笑，被這樣低等的陰靈所殺，都怪那個該死的姬炎。

遇人不淑，十萬金還沒拿到呢。

越來越寒涼的身體卻忽而觸到一絲暖意，溫溫的并不炙熱，滄瀾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輕飄飄軟綿綿的，仿佛墜入云端一般。

難道，這就是瀕死的感覺？似乎……也不是那么壞。

腦海之中卻突然有什么猛地鉆了進來，眼前似乎突然出現漫天紅光，再細看時卻見觸目都是燃燒的烈焰，烈焰深處有一朵赤色紅蓮緩緩綻開。

——是你嗎？

蓮中果然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可那人卻并未向她走來，反倒是背對著她，朝著相反的地方走去。滄瀾眼見著他越走越遠，卻身不能動，口不能言。

——不要，不要離開我……

“不要離開……”她的眼淚簌簌而落，有一滴卻滴在了姬炎的手背上，那溫潤的感覺卻仿佛灼傷了他一般。他縮回了手，眉心那一處火焰印記卻還在隱隱發亮。他便是根據這印記的指引才找到快要死去的滄瀾。

可手背上那一滴眼淚卻晶瑩發亮，似乎隱隱透著光澤。

他在那眼淚之中看見了什么？

古舊的碎雨城城墻之下，有一個小小女童蜷曲著身體。她的眸子是少見的淡茶色，再細看，那漂亮的瞳人里似乎閃過了一絲藍色的光澤，只是那光澤很快便悄無聲息地盡褪。她面上掛著晶瑩的淚珠，小小的鼻頭皺著，一縮一縮哭得極為傷心。

——爹爹，瀾兒不是妖女……爹爹，不要丟下瀾兒啊……

……

女童已出落為一個略顯稚氣的少女，她扛著一只又破又臟的袋子，撇著嘴看著站在她對面的一個老頭子。

——唉……你走吧，為師的這些破爛就當餞別之禮送予你了。

——師父……師父，不要丟下我……

——為師本以為你是個好苗子，沒想到……修煉了這么多年卻……唉，為師也該走了。

……

倔犟的少女咬著嘴唇一言不發，可那泛著藍光的瞳人卻隱含著淚水。而站在她對面的另一個少女則是一臉為難與無奈，盡管在她眼底深處，似乎有著一絲淡淡的不舍。

——滄瀾，天下無不散之筵席，我們就此別過吧。

——你明明說過要與我一輩子互相扶持，一起去尋寶藏的。

——可任誰也不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你明明說過不離開的。

——對不起，我要走了。

……

原來，不管多少次，不管遇見多少人，都不會有人為她停留的。那些答應永不離開的，說要永遠守護在她身旁的，最后卻總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原本晶瑩的淚珠漸漸消逝風干，他的手背上卻似乎仍能感覺到那灼人的溫度。他低頭看著懷中的滄瀾，看著她略顯蒼白的面頰，烏黑的長睫，淡粉色的唇瓣，她并沒有多么驚為天人的姿容，但就是這樣淡淡柔柔的氣韻，令人再挪不開目光。

不知為何突然想起她臨去之前的氣話。

“你這個見色忘義的渾蛋！”

姬炎不禁莞爾一笑。

若真是見色忘義，他倒寧愿選面前這一個。心思一動，他便俯下身去，輕吻了她的唇。她的唇瓣微微有些發涼，柔軟的觸碰令他一時有些難以放開，莫名有些熟悉的感覺，仿佛身處于柔潤清涼的流水之中，靜靜沁入他的心底。

他也不知道為何，一開始也許是對滄瀾出于好奇，那么如今，是憐憫嗎？似乎還隱隱摻雜了許多別的情感。

莫名令他有些放不下的惦念。

迷霧城鬼怪甚多，還好，天就要亮了，那些濕冷的妖怪不會再出來了。他將滄瀾小心地放置一旁，盤坐于地，迅速地為自己補充法力。

可心內卻仿佛也有一個模糊的聲音在喃喃地道。

——我永不會離開你……

【六】

滄瀾醒來第一件事便是尖叫。

姬炎微微皺眉，從修煉之中被叫醒，一臉不耐煩地看著她。她卻仿佛害怕被人侵犯似的，緊緊地捂著自己的胸口，指著姬炎道：“你……你怎么又回來了？你……你對我做了什么？”

“我能對你做什么？”他挑了挑眉，至多不過是趁她昏迷不醒時偷了個香。

“你這個……你這個人面獸心的……”她有些想不到該用什么詞語來形容姬炎，他生得這樣好看，眉眼都精致得仿佛從畫卷之中走來的天人一般。更無法用言語形容的是他芝蘭玉樹一般的清朗氣度，怎么看也與“獸”沾不了邊。

心中莫名有些委屈。

他丟下她，為了一個女妖丟下了她，害得她差點死掉。

“你怎么不去跟那個女妖風流快活，跑來找我做什么！”滄瀾撇著嘴，眼神卻不敢再看他，“而且我的衣服……我的衣服……”她衣衫凌亂，那樣子好像才被人玷污了一樣。

姬炎這才想起，因為方才為她逼毒療傷，所以解開了她領口的衣服，為的是令她快速地將寒氣驅散，同時也能盡快吸收空氣之中的法力元素，從而達到盡快恢復的效果。

當時姬炎專注為她療傷，卻沒有注意到，她的外衣被拉開，露出一截水藍色的內衣，胸前一片雪白的肌膚，更被襯得潔白無瑕，隱隱有些晶瑩剔透的質感。

見姬炎盯著她看，滄瀾面色一紅，已經飛快地將衣服整理好：“色狼！”

姬炎緩緩地收回目光，面色平靜如水：“那女妖已經被我殺了。”

“啊？”滄瀾反應過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問姬炎：“金珠呢？那金珠可是個寶貝！”

姬炎剛皺起眉頭，滄瀾就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沒有金珠，繞死你也出不了迷霧城！”那魔獸能在迷霧城中行動自如，必然有一定的本事。后來她回想起他們曾在迷霧中看見隱隱發亮的金色，隨是稍縱即逝，但她也大概猜到那金珠與尋找道路有關。

希望姬炎沒有蠢到打了怪之后卻不撿東西。

“原來是這樣。”他恍然大悟，從懷中拿出金珠遞給她。他并不知金珠的作用，他只是……知道她想要那顆金珠，便下意識地收了。滄瀾喜不自勝地接過，不顧自己剛剛才中了陰毒，起身就說：“我們快出城，馬上就要到炎川了。”

“十萬金……”他面色有些落寞。

“對！十萬金！”滄瀾眼中眸光流轉，“足夠花一輩子了，嘿嘿嘿……”

可姬炎卻只是問她：“錢對你來說真的那么重要嗎？如果沒有錢，你……”

正沉浸在自己拿到十萬金幻想中的滄瀾被他這樣突兀的問題打斷，有些不爽：“沒有錢我會生不如死！錢當然重要了……我寧愿有錢到哭，也不想窮著傻笑！”

“有錢到哭？”他不解。

“是啊，比如因為有十萬金而不知道該怎么花才好急到哭……”滄瀾開始傻笑，眼前似乎已經出現了一座大金山在閃閃發亮。

當滄瀾真正擁有那筆錢的時候，她真的會哭嗎？姬炎并不知道。他只知他們正依著那金珠的光芒離開了迷霧城，一步步朝炎川而去。

許是見姬炎沒有再說話，滄瀾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也許你覺得我荒唐、吝嗇、掉進錢眼里了，沒救了……

“可這世上，只有錢才不會變。不管過去幾千年幾萬年，金子還是金子。可人就不同了，沒有人會永遠地陪著另一個人，總會有離開的時候，就比如你和我，總有一天會分開，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啊。”糟糕的是，在這并不算長的相處時間里，她感覺自己原本已經變得生冷而很少波動的情緒，在面對姬炎的時候起了些許微妙的變化。她變得怯弱膽小，變得更加依賴姬炎，甚至有些害怕失去他。

若是真有一天，他們到了分別的時刻，她害怕自己又會展露從前那副祈求對方留下來的毫無尊嚴的樣子。他一定不會為她留下吧？這樣強大的人。

“我知道我很沒用，可是如果沒有一點實實在在的東西在身邊，我會害怕……

“有錢的話，至少，有底氣了吧。

“至少，不會再孤獨了吧。”

所以，在她對面前這個男人產生更多無法抵御的感情之前，他們還是盡快找到炎川火種才好，早死早超生……滄瀾想。

【七】

可真正到了炎川，滄瀾才發現，一切并不如她想象中的美好。

本應是烈焰燃燒、熔漿噴發的炎川，此刻卻冰封萬里，猛烈的寒風侵襲，白雪覆蓋了大地，數不盡的冰棱折射出刺目的寒光。

“這就是炎川？”滄瀾的聲音逐漸低沉下去。

“是，這里就是炎川。”姬炎的神情看起來卻依舊鎮定。

“為什么會這樣？”

“炎川被炎之王的力量封印，這也是為何碎雨城會一直下雨，我們一路走來都寒冷潮濕，生了許多寒妖冷怪的原因。”

“那要如何解開這封印？”滄瀾躍躍欲試，她總堅信著面前這個男子是無所不能的。

姬炎卻并未回答她，反倒是面色凝重地看著炎川的中心。那里隱隱有強大的魔力正在啟動，撲面而來的壓迫感幾乎讓他的全身都有一種麻痹的感覺。

滄瀾也很快感覺到不對了。

但那隱含著溫熱氣息的壓迫感，竟似乎有些熟悉。

這壓迫的感覺來自炎川地心的中央。盡管四處都被冰封，可那中心的位置卻依舊泛著紅光，雖然微弱，卻隱含著睥睨天下的君王之氣。不多時，便可看見，原來那紅光的來源是從地心浮出的一朵燃燒在烈焰之中的紅蓮。

紅蓮緩緩而綻，內里站著一個身穿紅衣的男子。

與滄瀾的夢境一模一樣。

而更為可怕的是，那男子的樣貌卻與姬炎一模一樣，連眉心那一道火焰型的印記，都一般無二。可那男人卻絲毫未露驚異之色，只是朗聲呵斥：“誰人膽敢私闖炎川，犯我炎川之王的禁地！”話音未落，他已化掌為火，壓制性的烈焰升騰而起，在他掌中越燃越烈，躥起幾尺高的火團，一招勢起，徑直朝他們發來。

滄瀾完全愣住了，她驚疑不定地看著面前這兩個一模一樣的人，懷疑自己正在做夢。而姬炎也只稍稍愣了一下，很快便催動自身法力，將體內烈焰快速集結發出。

兩團巨焰相撞在半空之中。

整個天地為之變色，原本蒼白的天空被這火光映照成金紅色。而炎川四周的冰雪也被這灼熱的烈焰侵蝕，迅速地融化瓦解。

兩方交戰不休。

不相上下的強大實力。

似乎那個從紅蓮之中走出的男子還要比姬炎的法力更勝一籌。或者說，他們法力相當，但姬炎卻缺乏補給，體力亦稍弱，而那紅蓮中的男子卻有紅蓮支撐，源源不斷的魔力從紅蓮之中傳送給他，酣戰許久，他也似乎一點都不疲乏，體力好得驚人。

或者說，他根本不像是個人，而近乎是神。

這個，就是炎川之王？

滄瀾也飛身上前，雖然她法力低微，可水能克火，那一點破水術多少也能襄助姬炎一些。可她才施展法力，就覺得自己水的優勢被完全壓制，根本一點也使不出來。

又是轟隆一聲巨響。

在這巨大的沖擊之中，姬炎和滄瀾齊齊飛出，一同跌至地上，滄瀾只覺得喉頭一腥，吐出一大口血來。而姬炎的情況只會比他更糟，法力近乎全失，可怕的金色烈焰順著他的手指燃起，一簇簇鉆入他的命脈之中。

不知是什么厲害的法術，正在謀奪著他的生命。而站在紅蓮之中的男子，卻面色無礙，沒有任何損傷。

“姬炎——”滄瀾飛撲上前，盡管她自己也好不到哪兒去，但她怎能眼看著姬炎在她面前死去！她拼命地將自己所剩無幾的法力傳輸到姬炎的體內。然而姬炎的體內卻好似一個無底洞一般，輸送進去的法力悄無聲息地就消失了。

“我們走，我們快逃離這里……”滄瀾又急又痛，眼淚早已撲簌簌地往下掉。她完全沒有意識到，在這一剎那，她竭力克制隱藏在心底的那些淡淡情愫，早已轉化為深深的依戀。

而姬炎卻盡力笑了笑，費力地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淚。

泛著藍色光芒，珍貴如海洋之珠的淚水。

“不可以，走了……就拿不到十萬金……”

“什么十萬金！我不要了！我……”滄瀾嗚嗚地哭著，所有的感情都在這一刻渲泄而出，“我……我不要你死……你……不可以離開我……”

“不可以……”他喃喃自語一般地道，“我一定會……幫你拿到的……”

不想……再讓你孤單了……

“不——”

滄瀾心中害怕，可卻突然發現姬炎眉心之中火焰形的印記光芒大盛，仿佛真的有烈焰在燃燒一般。而對面那個紅蓮之中的男子卻忽然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而原本法力盡失的姬炎卻好像瞬間自愈了一般，掙扎著從地上站起身來。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滄瀾驚訝得幾乎忘記了呼吸。

姬炎卻只是長長地嘆了口氣，定定地看著站在他面前的滄瀾，看著她淡茶色的眸子，玫瑰色的雙唇，白皙的臉頰，他還記得她笑起來的時候有淡淡的梨渦，黑色的碎發有些卷曲地耷拉在耳畔。她長得算不上驚為天人，卻柔柔淡淡如有著溫潤光澤的水一般，吸引著人的目光。他極為認真地打量著她，仿佛要將她刻印在心里，連那紅褐色的眸子都逐漸漾出波動的紅光。

好似看情人一般深情的眼神。

滄瀾被這樣的眼神看得有些發慌，臉頰生燙，卻一點也躲不開這灼人的目光。

姬炎已一步步地朝她走來，她卻下意識地退后一步。

“過來。”他的口氣竟不容置疑，帶著君臨天下一般的壓迫感。

過去就過去，滄瀾心內顫動，埋著頭朝姬炎的方向挪了一步。

姬炎的手便覆上來。

這……若是他要摸她的臉頰，告訴她其實這一路來，他早就對她情根深種，該如何是好？再也許他會說出第一眼見到滄瀾便是命中注定……只因在人群中多看了她一眼，從此便再也不能忘懷……滄瀾在心內嘀咕了半天，唉，像她這樣不多見溫柔又美貌的女子，真是對仰慕者毫無辦法——

尤其是這樣好看又耐打的仰慕者。

沒事的時候放出去打怪也能賺錢啊。

可他的手卻并沒有如她所想摸上她的臉頰，而是緊緊地貼覆在她的眉心。

一陣刺痛鉆入，炙熱而灼燒的痛。

滄瀾只覺得有一股熱流從那痛處源源不斷地注入她的身體，從眉心到心口，再由心口不斷回旋的漩渦發散到各處，五臟六腑，四肢百骸，從她身上每一處毛孔炸裂開來。而同時，她亦感覺到隨著這熱流，她心口處似乎有別的什么東西也一并炸開，接著便有一股清涼溫潤如流水一般地回旋發散，如同開始的燙熱一般，很快蔓延到她周身的每一處地方。

這破印一般的痛楚。

而她內心深處的某些東西似乎也漸漸裂開，以往那些總有些模糊的記憶，瞬間便襲入她的腦海。

是多久以前？

是誰與她站在那炎川之巔？

——嘻嘻，炎川之王？水可是克火的，要是打敗了你，我就是主宰萬物的神了！

……

——你真的會一直陪著我嗎？水克火啊，你須得一輩子都聽我的，不然我引滄浪之水滅了你的炎川！沒了生源之地，我看你怎么辦，哼！

……

——誰讓你擋在我的身前！上千的十級黑暗魔獸一起上我都不怕！我乃滄水之王！我比你厲害你忘記了嗎？你怎么可以丟下我？

——你說過不離開我的。

——永遠不離開的。

——姬炎，你這個大騙子！

……

——碎雨城。

——又下雨了，真希望永遠都不會有陽光。嘿嘿，我的破水術又要大增了。

——不過，總覺得我好像忘記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但……是什么呢？

【八】

數千年前，炎川之巔那一場大戰，引了附近數十里的妖獸魔怪來看。

滄水之王與炎川之王，誰才能真正主宰一切？也許是烈焰之火，能燃盡世上一切，又也許是滄浪之水，水克火，能熄滅烈火的光焰。

但事實上——

滄瀾光想想能打敗炎川之王姬炎，就興奮得有點不知所措，腳下一滑，仰面就要朝那冒著汩汩熔漿的炎池栽倒下去。

一襲紅衣翩飛。

溫柔寬厚的胸懷接住了滄瀾。

那時他的眉心還沒有火焰的印記，但他的面目仍好看精致得令人心動不已，迷得她七葷八素，當下就決定不再想要主宰什么天下萬物。

她只要這個善良得有些蠢的男人就夠了。想看他掩蓋在冷漠疏離之下，是否也有溫柔似水。

可她沒想到他竟比她想象中的還要蠢，在她遭受天劫差點死掉的時候，以己之身擋在她的身前。那可是連她都懼怕的數九寒冰啊，更何況他屬性為火，冰乃是水的異形，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天生的屬性壓制！

那一次他神形俱損，只余了一口氣。

卻因她去偷靈草遭遇魔獸圍攻之時再次擋在她的身前。

——你這個騙子，你說你不會離開我的……

——我不會離開你，一定不會……

【九】

滄瀾終于記起，原來她真的忘了很重要的事。

可她如今記起，卻看見眼前的姬炎將手從她額間放下的時候，整個人都變得影影重重，漸漸模糊，透明……眉心那一點火焰形的印記也在慢慢消散。

“姬炎——”

姬炎早在幾千年前就已經死了，卻為了完成他會永久守在她身邊的誓言，以冰封炎川為代價，凝聚本源之神，化作人形，回到她的身邊。那眉心一點火焰的印記，正是封印。封印了炎川及他們所有的記憶，只留了自己的一抹元神凝聚在本命紅蓮之中替他守護炎川。

可那元神太過微弱，雖然能守護炎川，卻不能阻止炎川火種的熄滅。而滄瀾的滄水之術亦是被這封印影響，重又投胎為人，變成了遺忘一切的平凡少女法師。他尋找了她好多年，終于在碎雨城的郊外再次與她遇見。

可當滄瀾再次遭遇危險之時，姬炎的封印刺痛，令他想起了過往的一切。

是他的錯，他沒能實現諾言，沒能陪在她的身邊。

“我就要離開了，沒了這凝聚元神的意念，我就會化作本命火蓮，永生永世地守著這炎川，碎雨城的雨就要停了。

“我將我的炎術都傳給你了，你的滄水之術也解除了封印。

“你可以帶著掌中烈焰去領那十萬金。

“而我卻再不能陪你了。”

他曾是炎川之王，擅烈焰之術，卻脾性溫和，普照天下萬物，卻也犯了為了一個女子，自私封印炎川，害得民不聊生之過。

只是沒想到，原來最后的敵人就是他自己。

只要元神不滅，他就永遠也戰勝不了他自己，解不了炎川之印。

余生便永墜炎川，化作烈焰吧。

【十】

碎雨城。

淡茶色眸子的少女仰著頭看著這座古城。她的眉心有一簇火焰的印記，金紅色的烈焰上卻繞著一圈隱隱的藍光。

水克火。

可如今滄水與烈焰卻在她體內共存。

她真正成了主宰一切的神。

碎雨城的城主帶著眾人跪拜在她腳下，抬著沉甸甸的十萬金，整整齊齊地擺在她的腳下，閃著耀目的光輝。孤獨的少女倒地不起，伏在那閃閃發光的金子上哭泣不止。

十萬金？不，這天地萬物，無盡蒼穹，怎能抵得上你一分半毫？

我要的，是你陪在我身邊，永不離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