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介:他倆屬于壞壞結合,她是心狠手辣的女特務,他是利益至上的過氣軍閥。她嬉皮笑臉沒心沒肺,他亦真真假假變幻莫測。他以為擊中她的軟肋,捕獲她的芳心,其實不過是她在陪著他演戲……
我愛你,可是我更愛自己。他是這樣,她亦是這樣。
1.
青雪的身世特別悲慘,雖說老爹是混軍閥的,也弄了不大不小的統帥做著,最風光的時候手底下還有幾萬號人馬。不過在民國這十天一大仗三天一小仗的年代,風水輪流轉就跟家常便飯似的。
先是大哥死在戰場上,然后二哥練靶子槍走火掛了。接著倒霉的是她媽,游西湖散心結果掉河里淹死了。他爹命比較硬,到最后才輪到他,部將反水,把他軟禁,他郁郁寡歡自個兒給了自己一子彈。
數著手指算一算,她那會子也才十四五歲,因為過硬的命格小有名氣。各界心懷鬼胎的人士曾經以“養女”或者“童養媳”之類的借口收留全家死光光的她,結果她就跟掃把星似的,所到之處“寸草不留”……
沾著她的人,非死即傷。
特務頭子就很欣賞青雪的這種特質,所以到最后,她只得小小年紀投入到特務之列,替中央刺殺政客,偶爾竊取情報,業績斐然。
她嫁給白巖玄的時候,已經是大局初定、上頭開始慢慢清理一批特務的時候。都以為她不知道,其實她心里跟明鏡兒似的。說是讓她安安穩穩地過后半輩子,要真為她后半輩子著想,能假惺惺地讓她嫁給白巖玄嗎?
白巖玄不是好東西,沒節操沒人格,人稱反水將軍,只顧著自身利益,動不動就倒戈反水。對了,當年她爹的部將被策反,就是白巖玄的功勞。
其間的恩怨中央也是清楚的,這就是他們的目的,盼著她和白巖玄相恨相殺,落個兩敗俱傷的下場最好。估計要是她能憑自身掃把星的特質弄死白巖玄他們更高興。
上頭早就想除掉白巖玄,礙著他是當年跟隨國父的元老級別的人物,不好下手。倒是動過一次手,將他軟禁,結果受到地方派軍閥的各種輿論攻擊,逼得上頭不得不暫時下野避禍。
她如若是為父報仇、手刃仇人,敢情好,和上頭一點關系都沒有。
因著白巖玄的身份和地位,中央還給了他一些面子,沒有直接“賜婚”,叫她頂了某位大佬閨女的名號,一回生兩回熟地和白巖玄約會,美其名曰培養感情。估摸著他心里清楚,大勢所趨,有感情沒感情都得結婚。
他是個頂沒情調的男人,行程永遠是吃飯吃飯吃飯。青雪這些年什么角色都演過,瞅著機會風情萬種地暗示他不介意婚前同房,他端著正人君子的姿態,雖言語溫和,目光卻是冰冷的:“青雪姑娘請自重。”
還真將正人君子的戲做得入木三分。
她特看不慣男人這副模樣,忒假。
既然他只知在約會時吃飯,那其他娛樂活動只得她來做。
邀了他看電影,他是富貴藩王,自是沒來過這種地下放映室。電影開始上映,他才醒悟被她整了。她志得意滿地坐在那里,眉梢眼角都是惡作劇后的得意。他隱忍不發,如她所愿靜靜觀看影片。
她嘖嘖稱道:“少帥好定力,還真是清心寡欲啊。”
他看也不看她一眼,言語中充滿濃濃的嘲諷:“不愧是上頭調教出來的,青雪姑娘特別得很,居然好這一口。”
她朝他身邊靠近了一些:“我這也是為了增加閨房之樂。”
“還未成婚便提閨房之樂——”他冷笑道,“看來,青雪姑娘對于嫁給我篤定得很啊。”
不不,哪里輪得到她來篤定?在這場賭局中,她是最小的一枚棋子。
她側頭看白巖玄仿若全神貫注的側面,昏暗的光線下,男子的輪廓終于有了柔軟的錯覺。隱隱有光暈散發,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差一點就能觸碰他的面頰。
白巖玄忽然轉過臉,捕捉到她臉上迅速隱藏下去的傷情。他皺起眉頭:“青雪姑娘這是做什么?”
她進退兩難,靜默幾秒鐘后在他臉上狠狠地掐了一把:“那個……哈哈,我這不是看片兒看得欲罷不能,忽然想調戲少帥來著嗎?”
他狐疑,企圖在她面上找出那個動作背后的秘密。
她嘿嘿地笑道:“少帥盯著我做什么?難不成‘性’致高漲了?”
“我是柳下惠。”他很嚴肅地宣告自己的高風亮節。
結果結婚當天就破功了。
參加婚禮的都是軍界和政界的巨頭,整個府邸三步一哨兵,戒備得滴水不漏。那名叫香樟的姑娘好大能耐,也不知道打哪里冒出來的,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先跪白巖玄:“少帥,你不是承諾和香樟一輩子在一起的嗎?”
接著跪青雪,她淚眼婆娑地說:“大小姐,我什么都沒有,求求你大發慈悲,不要把少帥搶走。”
在場賓客尷尬地看著白巖玄,他則捻著腕上的珠子懶洋洋地看著她,她還真沒處理過這檔子事,一時靜默。靜悄悄的當兒,香樟再丟一顆炸彈,激起千層波瀾:“大小姐,我……我已經有了少帥的骨肉,求你看在孩子的份兒把少帥還給我吧。”
“這個,明若……”幾位老輩更加尷尬地喊白巖玄的表字。
他淡然站起,朝青雪拱手,嘴角含著似有若無的笑容:“一切但憑青雪姑娘做主。”
正常情況有兩種,要是烈性姑娘,學那周芷若素手裂紅裳,絕然離席;要是寬容大度的,大人孩子一起留下,給少帥添房姨太太。
青雪啥都不是,她就是個長期浸淫在特務品性中的姑娘,琢磨一陣,她拔了侍衛的槍毫不留情地把這位香樟姑娘給崩了。她還貼著香樟的耳朵和她說了最后一句話:“害死你的是白巖玄。”
那姑娘死都不相信是這樣的下場,眼睛瞪得賊大。
西式婚禮,雪白的婚紗,濺了觸目驚心的鮮血,倒是艷麗了不少。她嘻嘻一笑:“問題都解決了,咱們繼續吧。”
白巖玄的眸子微微收縮。
有人把香樟的尸體拖下去,在地板上拖出長長的血痕。可惜,白巖玄目不斜視,就這么冷然盯著她。喲,她還以為少帥會情深意重地抱著人家姑娘的大腿悲痛欲絕呢,剛剛不是演了一場深情款款來著嗎?
2.
青雪知道白巖玄會跟她翻臉,好歹表面上她也做了件一尸兩命的缺德事。她就是沒想到他翻臉這么快,洞房花燭夜把她摁在床上,拿把槍頂著她太陽穴問:“你和香樟說了什么?”
她倒不擔心他崩了她,目前這局勢他懂得,不會輕舉妄動。她就是擔心他亢奮之下手抽個筋,或者槍走個火,那她就玩完了。她老老實實地告訴他:“我要她記住,今兒害死她的罪魁禍首是白巖玄。”
他又把眼睛瞇起來了。好些人怕他瞇眼睛,據說這丫瞇眼睛的時候就是想殺人的時候。青雪殺人的時候不瞇眼睛,她笑,笑得越白癡目標死得越快。
“罪魁禍首可不就是你嗎?你怎么能叫手底下的死士來演青樓女子呢?這不降低人家姑娘的格調嗎?好歹叫人家演個書香門第的小家碧玉呀。”
白巖玄驀然揚唇,槍口往死里戳她的太陽穴:“盧青雪,我忍你很久了。你當真以為我不知道你是誰嗎?你的底細我早摸得一清二楚。不管你是來為父報仇的,還是替那些人在我身邊做探子,我都不會給你這個機會。在我白府里興風作浪,我保證你會死得很難看。”
他真兒是高估她了。為父報仇她得看心情,做探子得看價錢。有過去的姑娘傷不起啊,單純地嫁個人還得被人誤解。她道:“特務呢,到了我這個年紀就退休出來嫁人過安穩日子了,組織上呢看少帥你是個積極向上的大好青年,就把我倆撮合到一塊兒了。我可是受寵若驚,這不為了配得上你,還給我弄了個特牛掰的身份洗白來著。”
“別在我跟前說這樣的鬼話。”
“有什么辦法呢?我習慣了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白巖玄腕子上使勁,她終于覺著疼了,琢磨著要不要和少帥大戰幾個回合以示恩愛。就見他眉心微動,俯身下來。雖貼得近,終究唇沒有碰著她的肌膚,盡是煙草的味道,嗆鼻得很。
她輕輕地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掃過他的面頰。他低喝道:“別動。”青雪立馬就想罵人了,尼瑪的眨個眼睛她是動哪兒了!
門外人影綽約,三三兩兩的人在嘀咕著闖進來鬧洞房。
他不著痕跡地將槍塞到她的腦袋下面。這些人鬧哄哄地推門而入時,他開始吻她,吻得還挺狠,盡是將她腦袋往下壓。他壓根兒就是故意的,那槍硌得她后腦勺兒疼了好幾天。
總不能叫他占盡便宜,趁著換氣的當兒,她懶洋洋兼風情萬種地呻吟了一聲,“嗯……少帥,人家衣服還沒脫好……嗯……”
白巖玄的臉瞬間就黑了。鬧洞房的一堆人馬上就安靜下來,進退不得,為自己出現的不合時宜而尷尬。白巖玄裝模作樣拿身軀擋住她的身子,怒喝道:“出去。”
青雪一直都挺欣賞白巖玄的這種睥睨范兒。他人稱少帥,從前是風光,到今時今日其實手中就一支嫡系部隊,掛著個虛銜,聽上去風光,可手里沒實權。地方軍閥擁著他,說白了就是把他當枚棋子,用來牽制中央武力統一中原。
難得他清楚自身價值,還能特把自己當回事兒。
待得閑雜人等退出去,青雪反手抽腦后的手槍,他劈手阻攔。兩個人,一個是基地訓練出來的頂級特務,一個是黃埔軍校的優秀畢業生,一旦交手便不可開交。新房動靜一時鬧得大了,聽到聲響的一個個皆感嘆:“新郎和新娘的感情真不錯啊。”
不錯個屁!
白巖玄在琢磨啥時候靜悄悄地弄死她,而她在琢磨什么時候讓白巖玄弄死。他以為她是來殺他的,不知道吧,其實她是來讓他殺的。
既然上頭秉著“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的原則要清理一幫特務,她好歹要死一回,不然哪里有活路?
這招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3.
當然了,為了不落人口舌,不叫中央尋到一絲錯處,白巖玄弄死她的計劃必須謹慎而合理。青雪就等啊等啊,等著白巖玄天衣無縫的計劃。結果她是高估了他的智商,他好長時間沒動靜,在公眾場合還和她扮恩愛來著。
她只得去興風作浪。
他說過,如果她興風作浪就叫她死得很難看。
她在白巖玄的燕窩粥里下了一點藥,毒藥,砒霜。這事兒干得低調,卻又恰到好處露出了蛛絲馬跡。蛛絲馬跡露得她干完了這缺德事,回頭就看見白巖玄斜斜地倚靠在廚房門口。
“你在粥里做了什么手腳?”他問得直接,眸子盯牢青雪。
她繼續走她搞笑風格路線,兩手一攤:“我看少帥的燕窩粥燙得很,就給吹了兩下,哎喲,不小心吹進去兩口唾沫,我正愧疚著呢。”
想必粥里多了什么料他心知肚明。
他冷冷一笑,重復道:“唾沫?”一步步逼近她,將她逼至墻角。以為他要撂狠話,誰知他長臂一撈,端了燕窩粥往她嘴里灌。
求生的本能叫青雪掙扎了一下,她想不到這丫居然敢就這么光明正大地把她往死里整。不過隨即她就反應過來這是個好機會,不管是吃毒藥假死還是中槍假死,她都早有準備。
青雪的身軀慢慢放松下來,但她有一絲遲疑,含糊不清地說:“取我性命你得不留痕跡,不然中央抓到把柄便有借口收編你的部隊。”
他沒有聽清楚,只察覺到她放棄了抵抗。
白巖玄眸中精光一閃,像是恍然大悟,摔碎粥碗,狠狠地揪起她的衣領:“你比我想象中狠多了,粥里竟真的是毒藥。原來你不僅是特務,還是死士呢。被我識破就想以死來誣陷我,給中央一個查辦我的機會?做夢!不過你放心,總有一天我會殺了你,了無痕跡地殺了你。”
這孩子的思想真夠九曲十八彎的,獨自總結出了這么個結果。所以說好人不能做吧,她有為他著想,是他沒這個福氣。
她一邊擦去嘴角的水漬,一邊格開他青筋暴起的手掌,不恥下問:“你以為我在粥里下的是什么?”
他靜默,過了一會兒僵硬而艱難地吐出兩個字:“瀉藥。”
她幾乎想捧腹大笑:“我下瀉藥做什么?拉肚子又拉不死人。”
“所以我說——”白巖玄一字一頓地道,臉色十分難看,“你比我想象中狠多了。”
青雪嘻嘻一笑,拍著他肩膀:“所以,你要早做準備,我這樣狠的一個人在身邊,可是一顆定時炸彈。指不定趁你睡覺的時候捅你一刀。我是來為父報仇的,可不像你那樣講究殺人方式。”
這話還真起了作用。本來他倆還裝模作樣同房不同床,這會子白巖玄安全至上,和她分房而睡,夜里哨兵還多了一撥。也好,早前一個房間心懷鬼胎,他睡不安穩她也睡得不踏實。
她好好活著,白巖玄也好好活著,不僅青雪有小動作,中央那邊也坐不住了。人家是為了兩敗俱傷才弄了這么一段婚姻,不是為了看她和白巖玄夫妻雙雙把家還的。
于是青雪是從前盧帆將軍女兒的秘聞不脛而走。甚至她那位名義上的大佬父親還出來表示,因為她是盧將軍的遺孤才收養了她。一時間輿論紛紛,各大報社爭相報道這件事,猜測青雪費盡心機、不惜在婚禮上殺死第三者,嫁給白巖玄的真正動機。
白巖玄跟中央提出離婚的要求,理由是此女心術不正、心懷鬼胎,而且他因間接害死她的父親還心懷愧疚,不想日日面對她。理由多充分啊,可中央死活不同意,愣是把他這充足的理由給駁了回去,曰:“一日夫妻百日恩,正是因為明若害得她家破人亡,才更要好好照顧她,化解她心中的仇恨。”
還派了人來開解她說:“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要耐得住方能一擊即中。”
這種開解青雪還是頭一次聽到,敢情她要是不對白巖玄做點什么就對不起她死去的爹了。
4.
風口浪尖上,有人比她早下手。
她和白巖玄同去參加某晚會,他倆這種沒有實權的夫妻整日里干的就是這些事。白巖玄還挺熱衷,他覺著沒有權力總得先把聲望提起來,和各界人士多多聯絡感情,為他以后的大事做鋪墊。
五人座的黑轎車,兩側和后頭都跟著人。她坐在后面,白巖玄坐在副駕駛座上,眼睛沒離開過后視鏡。她往前挪了挪身子,他立刻回頭警惕地看著她。
青雪覺著好笑:“不是給我搜過身了嗎?我身上沒槍沒刀的,就算忽然發動攻擊,一時半會兒也弄不死你啊。”
他哼了一聲道:“本帥自小養成習慣,隨時保持警戒心。”
自從下毒事件發生后,他就把她當刺客般防著。其實他是聰明人,他知道她不會貿然發動攻擊叫人詬病。說白了,他就是怕死,他就是要萬無一失。
他這顆警戒心沒啥用,在晚會上就出事了。為了表示尊重東道主,保鏢和戎兵都留在外頭。他在休息間里被人捅了一刀,待得她也來休息時,才發現他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喘氣,血流了一地。
青雪蹲下去,他吃力地攥住她的裙角:“救……我……”
白巖玄失血過多的蒼白面孔,引發了青雪內心小小的悸動。但同時,她忍不住展望了一下未來:白巖玄的死引起轟動,地方軍閥借機將矛頭指向中央,中央受到各界壓力,為了堵住悠悠之口,不得不優待身為遺孀的她。
下意識的想法使她苦笑了一下。她早就知道,任何時候,她永遠將自己的利益放在第一位。也是喜歡他的吧?那個冬天男子的溫柔笑臉,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成為她這一生唯一收藏的溫暖。然而,青雪在特務生涯中早已明白,沒有什么能比讓自己沒有顧忌地活著更重要。
青雪揚唇,掰開白巖玄的手指,一根一根。
白巖玄死死地看著她。
她道:“我很想救你,可是經過我的一番掙扎和糾結,我發現你死了比你活著對我更有好處。你能理解我吧?因為你自己便是一個自身利益至上的人物。放心好了,你死了我不會改嫁,頂多和小伙子們偷偷情。”
她的最后一句話,讓白巖玄的臉色更加蒼白了。
她轉身離開,絆到地毯摔了一跤。
五體投地的角度,恰好看到沙發底下丟著一把沾血的匕首。
青雪的瞳孔剎那間收縮,因為匕首很眼熟,是她從前出任務的時候用過的,不曉得哪個人還“體貼”地在上面刻了她的名字。
移禍江東?!
“少帥……”精湛的演技使得她轉身面對白巖玄的一剎那,就紅了眼圈,她閃著淚光道,“我到底不忍丟下你不管。雖然我們之間隔著殺父之仇,但其實我明白你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你有你的苦衷。我嫁給你,從來沒有動過傷害你的心思。我……我很早的時候就仰慕少帥……”
好在剛剛宴會上沒吃多少東西,不然青雪就要嘔出來了。估摸著她前后變化太快,白巖玄一時接受不了,愣愣地看著她。
她抹兩把眼淚,抱著他特情感深厚地呼喚道:“少帥啊,你可千萬別死了,你死了我怎么活啊……我還不想做寡婦……”
半晌,他吃力地說:“你……壓到我的傷口了……”
嗯?太激動,演過頭了……
“如果不想我死……”他道,“就趕緊叫人來救我。”如果他還有力氣,這句話一定是吼出來的。
這件事經過層層渲染,最終從少帥晚會遇刺,神奇地演變成青雪姑娘不顧生命危險、摒棄前仇替少帥擋了一刀,雖是添油加醋的謠言,但她救了白巖玄一命卻是鐵板釘釘的事實。她覺著她的形象瞬間就在白巖玄的心中無限放大了。
因為這廝住院期間一直用那某種類似深情款款的眼神瞅著她。
他還特地為她召開了一個媒體見面會,發表申明說:“早在盧將軍府上的時候,我就已經見過青雪。她是純潔善良的女孩子,雖然一系列的慘痛經歷使得她變得不像自己了,但我相信,在她的內心深處一直住著一個天使。”
天使的眼角在微微抽搐。
白巖玄在鎂光燈下做回憶狀:“我記得最清楚的是有一年冬天,湖上結了厚厚的冰,她和她的哥哥在冰上玩雪橇。那時的她是十二三歲的年紀,眼角眉梢柔和似水,我站在岸邊整整看了一個鐘頭。”他轉過頭,對著坐在旁邊的青雪道,“她化身冬日里的蝴蝶,飛進了我的心里。”
四目相對,她卻在心中想:十二三歲的年紀就飛你心里了,你有戀童癖啊。
既然夫君都這般坦白了,青雪也不得不說點什么以示情深意重。聽上去還挺像那么一回事:“原諒我那時并沒有注意到你。好在我們在時間的洪流中終于相遇相守,不負我的韶華你的情深。”
兩人深情對望,十足一對璧人。
她不知道白巖玄在想什么,反正她心中一直有聲音在說:“切——嗤——”
5.
恩愛戲碼以前也在公眾面前演過幾回,但像這般情深這般以假亂真這般肉麻兮兮的,還是頭一次。青雪有些招架不住,因為白巖玄私下以同等態度對待她,恍惚還以為他倆是一對正常夫妻呢。
她琢磨著不是她救了他一命,他就掏心挖肺準備以身相許吧?她可是還指望著他施行“置之死地而后生”呢。
在嫁給他之前,她心中亦有小小的期盼:也許他會是她的良人,也許可以得他庇護全身而退,她不用假死,她可以伴他左右,終于實現童年時期的奢侈夢想。但是她發現不行,她不能叫自己去信任他,告訴他目前她的處境。而他,亦不會相信她一個特務。
他卷了鋪蓋打算和她同床共枕,第一個晚上就扣著她五指道:“我真的以為自己快死了,沒想到你會救我。你知道嗎?當你轉身回來救我的時候,容顏竟似散發光輝,恍如仙子。”
她露出一個心虛的笑容:“少帥眼拙,錯把魔鬼當仙子。我是特務,手上不知染了多少鮮血,哪里有資格做仙子?”
他朝她挨近了些,她不習慣這樣的距離,便往一邊挪了挪。她挪,他再靠過來,扳了她的肩膀,目光灼灼地道:“我說過,你的心里住著天使。你的父母和兄弟過世的時候,你還那樣小,為了生存你別無選擇,那真的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本來你還有一個父親,可是我……雖說我也是為了大局著想,到底害了他一條性命……”
她想扭過頭,掩飾面孔上一個特務不該出現的感動表情。
他不允許,牢牢地箍著她的肩膀:“我記得你救了我一命的事情,也記得你說過一句話。你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們之間卻沒有恩情’。所以我覺得,該給你一點恩情……”
白巖玄每說一個字就離她更近一點,到最后幾乎額頭抵著她的額頭,慢慢地想抽離雙唇之間的縫隙。她全身的每一根神經都繃緊到了極點,在他的唇剛剛覆上來的一剎那,身子一歪倒在床上:“好困,我要睡覺了。”
她的眼里冰涼一片。最慘不過這樣,期盼的溫情,他在演,她知道他在演。
白巖玄維持著想吻她的姿勢好幾秒鐘,揚唇微笑。
夜里卻聽到她縮在墻角里哭泣,嗚嗚咽咽。他被吵醒,剛剛問:“青雪,怎么了?”她就掄起拳頭打他,不疼,落在身上軟綿綿的。
她一邊打一邊罵:“都怪你,無緣無故說什么哥哥和爸媽的事,害得人家做噩夢了。”
他輕輕地攬住她,低聲道:“是的,都怪我。”
黑暗中,有淡淡的月光灑進來,白巖玄的嘴角含著莫測高深的微笑。哭泣的青雪看不到他在笑,同樣的,以為馬到成功的白巖玄也看不到她在笑,嘲諷地笑。
6.
白巖玄的計劃原本不是這樣的。
青雪這個人,不管他弄死她的計策多么完美多么天衣無縫,中央都會尋到他的錯處——或者說,找不到可以捏造幾個證據,最終給他定一個殺人罪名。所以,盧青雪不能死,只能驅逐。
他放出她是盧將軍女兒的消息,引發媒體大肆報道。順理成章地和中央提出離婚,意料之中被駁回,早知道他們不會讓他好過。沒關系,他只是要叫世人知道,他和她有殺父之仇。
接著使了一招苦肉計,給了自己一刀,用青雪的匕首刺傷,避開重要部位,光流血,不礙性命。
是的,他原本的計劃是嫁禍給青雪,誰都知道她有殺人動機。
唯一的意外是她沒有舍他而去,折回救了他。
幾個幕僚商議這件事,得出兩個結論,一個是她大約暗暗地傾慕他;一個是她雖因后天環境殘酷導致心性殘忍,但出生大家到底本性善良。
他覺得第二個結論還比較靠譜。
幕僚分析:“少帥記得她下毒那回嗎?她一個經驗豐富的頂級特務,怎么會犯留下蛛絲馬跡的錯誤?少帥,她是故意叫你發現的,她不忍心對你不利,又無法反抗中央,只有求死。”
他想起她的眼神,他灌她砒霜,她眼中竟有如釋重負的笑意。
幕僚中有留過洋的心理學家,剖析了青雪的性格:“童年時期受過良好教育,已有正直品性形成。后家中遭遇巨變,導致性格扭曲,加之受到特務組織引誘,才變成今時模樣。其實她這種女孩子最好對付,眷戀童年時期幸福生活,內心深處存有善心和希望,給她些許在別處得不到的溫暖,她必緊緊抓住。美國有幾個成功案例,我們引以用之,必能使其為我所用。”
他在媒體面前說從前將軍府上的往事,半真半假,最能迷惑人。
7.
老天也幫他。
下了整整三天的大雪,湖上結冰,厚厚的一層。
他命人做了嶄新的雪橇車,車上放滿從南方運來的鮮花。明亮澄凈的湖面上,五彩絢爛的花車,成了這個冬天最美麗的風景。青雪站在岸邊,靜靜地看著這輛和童年時期相似的雪橇車,耳邊是白巖玄的聲音:“只要你愿意,你可以永遠是將軍府上無憂無慮的大小姐。”
他牽她的手,踩著透明的冰,一步步走上雪橇車。
青雪眼眶微紅,緊緊攥著白巖玄的手掌,緊到長長的指甲嵌進他的肉中。她特煽情地說:“白巖玄,謝謝你。”實際上,她現在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狠狠跺腳,叫白巖玄這廝破冰落入湖中。當然了,她也只是想想,既然人家這般大費周章地獻殷勤,她少不得要淚盈于睫表示感動了。
獵狗拉著雪橇車在湖面上奔跑,她發出銀鈴般的笑聲。這她專門有練過,要發出銀鈴般笑聲的時候絕對不會笑成金鈴。
白巖玄眼中有一閃而過的狡黠光芒。他捕獲了一個心狠手辣的黑心腸特務的芳心,他覺得得意。
他以為,十二歲的青雪是坐在雪橇車上的公主。其實,她不過是拉雪橇的狗。
她從來不是將軍府上無憂無慮的大小姐,她是孤兒院里領回來的真人玩具,是兩個哥哥高興時耍弄的對象、生氣時的發泄包。如果那天,白巖玄真的在湖邊看了一個鐘頭,他會看到她有幸爬上雪橇車只是因為兩個哥哥一時大發慈悲。很快他們就把她趕下來,拿繩子套住她的肩膀。她拉著雪橇吃力前行,他們在座位上哈哈大笑,鞭子甩在她的腳邊。
一開始,白巖玄的謊言便被識破。
他不過是瞥了湖心一眼,那個時候,兩個哥哥一左一右捏她臉頰。很疼,旁人看來卻是親昵場面。他隨興揚聲說:“喂,你們別欺負這個可愛的小姑娘,我看著不高興呢!”
留著這句話,他便笑著隨侍從走了過去。
后來哥哥們從父親口中得知了他的身份,嚇得不輕,好長一段時間不敢打她主意。父親得知這件事后很是高興,他覺得她被白巖玄瞧上了,很有可能帶給他榮耀。
她的人生終于有了一點盼頭,她一遍遍回憶他那天說話的表情,努力想看清他是否對年少的她產生了興趣。她經常夢到他騎白馬來將她迎娶。
其實那個時候,她已經暗暗制訂了殺人的計劃。白巖玄不經意的一句話使她放棄了這個計劃。她想,或許她可以不用雙手沾血便能擺脫所有災難。
可是,一切都只是幻想。是她太過想離開這里,是父親太過想攀龍附鳳,他們都自作多情了。她臆造了一個希望,然后絕望了。
事實證明他確實忘了,所以他只能憑著模糊的記憶編那天的故事。
編得很……漂亮。
青雪不是遭遇家變而性情大變、心狠手辣。最初的盧青雪,就是一個黑心腸的人,她從來沒有善良過。她殺的第一個人是大哥,然后是二哥和媽媽,最后是被軟禁的父親。
人犯我一分,我必還以十分。
這是她的宗旨。
第二天青雪就受風寒了,都怪她太敬業,為了表示極其熱愛滑雪橇這項活動,她被那倆瘋狗在冰上拉了一圈又一圈,冰冷寒風吹得她直想罵娘。白巖玄守在她床邊,燒得迷迷糊糊的當兒,聽得有人和他在爭論。
爭論啥呢?爭論弄不弄死她。
“少帥,現在是個好機會。病情惡化,不治而亡,誰也不會懷疑到我們身上。”
“放肆,我說過多少遍了,青雪是我的女人。不管她是以何種目的嫁給我,她都是我的女人。她要是少一根頭發,我唯你是問。”
“少帥,她是個危險的女人,她是中央的特務。”
“那又怎么樣?她哪里危險了?你看我現在是缺了胳膊還是少了腿?”
聲音不大,不過足夠讓她聽清楚白巖玄對她的深情。
她到底沒有“不治而亡”,在白巖玄看來,她的真正價值還沒有發揮。她是寶藏,她身上有多少中央的秘密啊,隨便一個就足夠他有正當理由動蕩局勢,抨擊上頭,逼其交權下野。
白巖玄演的是深情公子的戲碼,這類角色一般是溫吞走向,慢慢地深入她心,慢慢地將她帶出陰霾,慢慢地恢復她本性,慢慢地叫她心甘情愿說出秘密。
他有的是時間,青雪可沒有他空閑。
他對她越好,她就越膽戰心驚。當然不是怕自己愛上她,別跟特務談感情,什么都傷。她怕再拖下去上頭先動手結果了她。白巖玄可高調了,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和她兩情相悅、情意綿綿。
你的特務要是跟你的敵人好上了,你能坐得住嗎?
8.
這不,她和白巖玄乘坐的豪華游輪就出事故了,一頭撞上了冰川。
她就覺得今兒不是黃道吉日,不適宜外出。她還冠冕堂皇地勸白巖玄:“如今局勢緊張,多少眼睛在盯著少帥,少帥還是安安分分地待在銅墻鐵壁的府中,方是上策。”
他立馬覺得這話傷到了自尊:“青雪,在你眼中我是貪生怕死的男人嗎?”
她虛虛一笑,開玩笑,他當然是,反水將軍的名號不是白來的。
事實證明,女人的直覺比天氣預報要準。
其實撞就撞吧,反正底下配著救生艇。這個時候,白巖玄少帥的本性就露出來了。雖然人家也沒有驚慌失措地一腳把青雪踹到河里,他就是做了一個動作,伸手阻住了躥得比他迅速的她,確保自己第一個上了救生艇。
她愣住了,主要是被白巖玄這一刻赤裸裸的貪生怕死給震撼到了。
隱隱約約有一絲失望。
白巖玄在救生艇上向她伸出手,見她臉上表情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行為,笑得有些勉強:“青雪,上來。”
“是我錯了……”她緩緩地搖頭,“我以為自己在你心中很重要,原來,不過如此。”
也許是她面上表情太過凄苦,他竟不知如何舌燦蓮花地解釋。游輪已經慢慢傾斜,她站在甲板上朝他微微一笑,仿佛不知道再不上救生艇就會隨船沉入湖底。
難道她真的不怕死嗎?難道她真的……愛他嗎?
他生出些許真心:“先……先上來。”
“我雖然殺過很多人,但其實我這里也很脆弱。”她捂住胸口,“疼愛我的家人相繼去世,留下我孤零零地在這世上。我以為少帥是我這輩子的依靠,是我可以脫離特務組織返璞歸真的支柱。沒想到,這一切都是騙人的。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她一字一頓地道,“我寧愿死。”
轟隆一聲,游輪整個傾斜,波濤洶涌,她被海水吞噬。
他呆呆地看著這一變故,到底沒有潛入水中救她。他的命,更重要。這一次,他真的有看足一個鐘頭,直到海面重新恢復平靜。
盧青雪,他心中默念,你真是烈性得不知好歹。
他和媒體說:“危急時刻,我的妻子將我推到救生艇上,她卻來不及上來。被水淹沒的那一刻,她告訴我,她其實是派過來刺殺我的特務,只是她不忍下手。她說她寧愿死也不愿意傷害我。”
民國再次掀起軒然大波,盧青雪她竟有這么多的秘密身份。各界紛紛猜測她是哪個組織的特務,矛頭直指哪里不言而喻。
這一局,白巖玄覺得自己贏了,雖然偶爾他也會想起青雪,想起當年將軍府上的驚鴻一瞥。
結局
她當然沒有死,這就是她費盡心思想要的結果。
沒有人知道她會游泳,組織也不知道。
所以說啊,做慣缺德事的人都要給自己留那么一手。
可是在隱姓埋名的日子里,她時常笑著告訴自己:“盧青雪啊,你也算實現了一個夢想,畢竟是嫁了他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