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傳統節日,常常在農歷的“五”日居多,如元月十五上元節、二月十五花朝節、五月初五端午節、七月十五中元節、八月十五中秋節,而以“九”為節的似乎只有重陽節。《易·乾》有云:“九五,飛龍在天,利見大人。” 孔穎達疏:“言九五,陽氣盛至于天,故云‘飛龍在天’。此自然之象,猶若圣人有龍德、飛騰而居天位。” 六十四卦中,乾卦的卦象是六條橫線,實際是兩個接續的乾卦,分別為六十四卦的上下二卦,自下而上分別為初九、九二、九三、九四、九五和上九,上九表示至高的天,九五位于上卦中間位置,僅次于天位,象征即中有正,所以“九五”便成為帝王身份的代稱。而在陽數中,“九”更是極陽,象征極致和崇高。那么“九九”重陽之名便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
如果我們回看重陽節的傳說,就會發現,今天重陽節的民俗大致在兩千年前就已經定型。完整的文人整理過的重陽節傳說在公元6世紀末出現在齊梁時期吳均的《續齊諧記》中:
汝南桓景隨費長房游學累年,長房謂曰:“九月九日,汝家中當有災。宜急去,令家人各作絳囊,盛茱萸,以系臂,登高飲菊花酒,此禍可除。”景如言,齊家登山。夕還,見雞犬牛羊一時暴死。長房聞之曰:“此可代也。”今世人九日登高飲酒,婦人帶茱萸囊,蓋始于此。
——《隋書·經籍志》錄《續齊諧記》
這則傳說流行于漢末,相傳桓景即是東漢人,費長房則是漢時著名的術士,據《后漢書·方術列傳八十二》載,長房學習方術于壺公,能醫怪病、除妖鬼,想見其能。原文中說重陽登高、飲酒等“蓋始于此”,可見,在南朝時,人們在九九重陽節的各種民俗就已形成。一個節日走向成熟的標志就是形成穩定的民俗形式,在漫長的文化史中,它還具備著完整的漢民族文化心理圖示,這就是“生之性”,或“生之德”。基于祓除災害的節日,通常都成為漢民族重要的節日。這不僅僅是一種單純的慶祝或紀念,而是發源于漢民族“生之德”的文化心理。儒家文化核心是“仁”。仁最早寫作“|二”,字形面貌為一豎二橫,一奇為陽,二偶為陰,陰陽和合,萬物始生。所以“生之德”便是“仁”的源頭意義。“仁”后來的一系列意義都或多或少從“生之德”演化而成。如“仁者愛人”“仁者,人也”等等。《易·系辭》有云:“天地之大德曰生。”這種“生之性”既要求成己,又要求成物。仁德如天地之德,不僅給以生命,更讓生命存續;不僅讓生命存續,更讓存續的生命反過來體悟這種“生之性”,推己而及人,最終成就《系辭》所說的“自強不息”的話語圖景。而這個圖景的前提正是“天行健”,正是取其生生不息地運行之意。
如此,就知道重九所承載的文化內涵了。兩個至陽的數字連在一起,不僅呈現出盛大、崇高的意味,更重要的是,在登高山、插茱萸和佩絳囊的這些民俗活動中,由于傳說中祓除災害的意義早已遠去,只剩下傳統的紀念活動,而人們和親朋好友在一起,回到天地自然中,體會天地好生之德,并解放自身肉身的有限禁錮,把精神同天地自然萬物一同呼吸,同于大通,這本身就是一種“生之德”的精神享受。
如此,重陽節作為老人節便十分自然了。漢族文明較早地從神話和神靈信仰中脫出,形成了“實踐理性”的品格,這種品格注重實際功效,所以世俗社會的經驗十分重要。與西方純粹理性的智慧相比,東方智慧更接近于實際經驗的趨利避害,在實際生活中能夠發揮老人旺盛的創造力。而中華民族的孝文化,不僅僅源于道德和倫理,還在于老人是現實經驗的發現者、持有者和教授者。傳遞經驗,究其現實的功用,正是“生之德”的一種具體呈現。
重陽節的文化意義遠不止此,它在兩千余年的發展歷程中,一定經歷過許多文化的交融和重組,才成就了令人回味的“遍插茱萸、登高望遠”,其中真意,確實值得一番玩味。
編輯/林青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