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素·鄧肯
Russell Duncan
美國富布萊特杰出教授,丹麥哥本哈根大學跨國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出版有《當代美國》《多元美國:現代美國文化掠影》《1865年以來的美國歷史》等。
顯而易見,鷹看見龍在崛起。
無論美國是否在衰敗,美國人對龍的崛起都憂心忡忡。美國的全球影響在減弱嗎?那些認為美國在失去其勢力范圍的人被冠之為 “衰退論者”,他們回首往事,看到的是一個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成為超級大國,在1991年贏得“冷戰”,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一時獨霸天下的強大帝國。當世界各國迫不及待的接受華盛頓的輿論并討好 這唯一的超級大國時,“美國盛世”曇花一現,由于美國在其軍事、政治、經濟和文化領域的影響,現在被很多人稱為是“超級強國”。
“衰退論者”引用的一個事實的確是禿子頭上的虱子——當其他大國活動筋骨時,全球進入了一個新時代,美國獨霸天下的時代已經結束。從最高處跌下最疼,美國人有些不安了。反“衰退論者”堅信鷹依舊會棲息在最高的樹上,愛國者指責“衰退論者”喪失了愛國心。政客則利用這一點叫囂自己會讓這個國家重振雄風。今年美國大選注定在外交政策上展開激烈的唇槍舌戰,我們將會聽到更多此類的吶喊。參選者之一,共和黨的米特·羅姆尼在指責奧巴馬總統使美國國力下滑時說:“我反對美國衰退說……上帝創造的美國不是跟隨者。”奧巴馬總統不得不一直在強調“國力”,他曾經尖銳地說:“那些告訴你美國在衰退,我們的影響在下滑的人就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為了扼住衰退抑或是對衰退的恐懼,鷹緊盯著龍,將其注意力更多的轉向了亞太地區。此舉是因為美國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持久戰在動搖,歐盟在忙于應付自身的經濟危機和安全問題;中東的局勢隨著此起彼伏的“起義”仍在動蕩不安,而伊朗則離擁有核彈更近了一步,并威脅要關閉至關重要的霍爾木茲海峽,美國面臨又一場地面戰。
站在上海讓人生畏的摩天大樓頂上,望著黃浦江中穿梭的巨輪,任何人都能看出氣勢在從西方向東方轉移。在中國的沿海地區,珠江三角洲以及其和香港的軸心地帶深圳和廣東,大批的工廠在向去過那里的人證明中國在主宰制造業。而要理解這種氣勢的轉移,世人大可不必親自到中國來,這十幾年來,只要讀報紙,看電視,打開互聯網大家都可以意識到中國在世界舞臺上角色的突出變化。
面對新的現實,龍和鷹將有何舉措呢?學者阿拉貢·弗瑞博格極其正確的稱美國最新的對華戰略為Congagement “車閘”,(Congagement,是英文Containment(遏制) 和Engagement(接觸) 兩個詞的合用,美國對中國的政策是兩手交替使用,一手是遏制,一手是接觸。比如汽車一踩剎車,就遏制了。一抬腳又接觸了(譯者注)。因為美國已失去了超級強國的顯赫地位,徘徊在超級大國和大國之間。全球近兩百個國家也正在竭力調整去適應這一變化。全世界的戰略分析家在辯論這一切是讓大家受益的“中國機會”,還是讓人恐懼的“中國威脅”,這當然很正常,也在人們的預料之中。
每有新的力量崛起或舊勢力衰退,就會引起全球不安,惹得人們面對新的世界秩序對自己的安危進退維谷。盟友之情遭考驗,催生新機構調解爭端。要是全球經濟好,所有國家都受益,雙贏局面當然比較容易,此所謂潮來船高是也。但要是全球經濟不佳,所有國家就會從有失有贏和不傷自己利益的角度去考慮問題,這樣任何行動都會對一國有益而對另一國有害。歐盟就是一個例子,以前是大家都受益的雙贏模范,現在卻陷入了危機,一邊是有錢的國家(如德國、英國、法國和丹麥),一邊是倒霉的國家(如希臘、葡萄牙、西班牙、愛爾蘭和意大利)。導致美國人也相信對中國有益的,對美國就有害。至少在大選之年,要是你相信一些美國政客的言辭就可能會有此種看法。
全球平衡的博弈既讓人興奮又讓人恐懼。賭注太大,誰都輸不起。蘇聯解體的這二十年來,“冷戰”時期的兩極秩序被毀,美國成了沒有對手的超級大國。全世界在拭目以待,期待能有讓其聚焦的新勢力出現。中國和美國有可能形成一個兩極秩序,但形成一個很多大國參與的多極秩序的可能性或許更大。雖然戰爭還在繼續,但“和為貴”與“和而不同”將會成為大家共守的主要宗旨。
顯然,這個世界需要新的國際架構。2001年9月11日,美國紐約世貿大廈被毀,將美國卷入災難性的阿富汗和伊拉克戰爭。2008年的全球金融危機到2012年也無法徹底解決。正如法里德·扎卡瑞爾的大作標題《后美國時代:他國的崛起》所示,很多國家在崛起。學者尼爾·弗格森和莫利茲·舒拉里克所言的“中美國”說,(Chimerica “中美國”,由美國哈佛大學著名經濟史學教授弗格森(Niall Ferguson)和柏林自由大學 莫利茲·舒拉里克教授Moritz Schularick把英文的China中國和America美國放在一起創造出的一個新詞,稱中美已走入共生時代——譯者注)。“中美國”是中國貨幣控制政策、出口帶來的發展和揮霍無度的美國人超前消費以及不平衡的美元杠桿帶來的全球經濟熱。正如弗格森所言:“中國提供資金,美國經濟過分依賴債務。”對此解釋目前尚無人有異議。
從2001年“基地組織”的恐怖襲擊到全球金融危機這十年間,美國的新挑戰者一直在壯大和鞏固其實力,而美國對此變化沒有任何行動。國際政治中有許多公認的歪理,其中之一就是一個強國總會堅信其是國際秩序衛道士的地位。而崛起的國家隨著自己軍事力量的壯大,對市場和資源的占有以及國際交往的發展,會對其地位產生不滿。在2012年,我們看到鷹越來越樂于面對21世紀第二個十年里的緊張或者說是沖突四起的歲月。與龍合作和競爭的每一步都在仔細斟酌。由于兩國都不想發生軍事沖突,在爭做“老大”和“老二”的路上,這一動力將會使兩國作為各自區域的大國加速提升多邊外交,減緩兩個大國之間的緊張對立。
中國與美國的合作或敵對將會是如何呢?有人說可能爆發新的“冷戰”,然而正如不可能發生“熱戰”一樣,此說未免過度悲觀。全球化的到來,新交往體系的建立,蘋果手機及平板電腦的誕生,巨大的社會網絡,跨國合作,全球治理這一切都顯示出一種更多的合作方式。全球治理的趨勢在升溫。我們不能把全球治理和全球政府混為一談——沒人期望看到一個全球霸權國。全球治理源于21世紀國家之間復雜的相互依賴,和大家對大國以及較大國家舉動的共識。中國的影響在擴大,美國繼續在領跑,深深纏繞在一起的經濟潮在未來的一段時間將會像一個鍋蓋,捂住國際關系這個大火鍋。中國領導人在呼吁“和平崛起”,近年來退下來的兩位美國總統在強調“建設性接觸”,奧巴馬總統說“常識呼吁美國”與其他國家“行動一致”。
在世界歷史上,沒有一個國家像中國這樣在三十年時間里(特別是在近十年)飛速發展。龍溶入世界經濟的實力已經成熟,根據金融指標,中國應不再屬于“發展中”國家。中國的現代化速度,千百萬人擺脫貧困,成千上萬的中小學和大學的建立,吸引外資,在全世界建立貿易網點,加入各種國際組織和其他聯盟,包括積極參與由聯合國安理會支持的“維和行動”,這一切都讓人刮目相看。在將來,中國的軍事力量、政治體系和引人的文化都將可能是外國人研究最多的領域。但在眼下,其制造能力和賺錢的本事是其成功的象征和現實。2000年,美國的GDP是中國的8倍,僅僅在十年后,到2010年就只是中國的2倍。中國的GDP超過日本,成了世界“老二”。許多經濟學家預言中國將趕上或超過美國的GDP,在2018年成為世界經濟的老大。從2000年的世界“老七”到2018年的世界“老大”,中國的飛速發展讓國際政治圈震驚得起鵝皮疙瘩。這個數字還不算已有人將中國列在了排頭兵的位置。
胡錦濤主席和溫家寶總理認識到這樣的成就會引起舊的世界秩序的動蕩,會使別的國家對這一新的世界現實產生愛恨交加的情緒。領導人當然不想讓新的“零和”競爭替代眼下的“純收入”合作,但不景氣的全球經濟卻在推波助瀾。部分的挑戰在于兩國都應遏制仇視外國人的民族情緒。在中國,互聯網上的愛國者呼吁堅持以中國國家利益為中心,而不是走世界格局的共同利益道路和堅持“和平崛起”。在美國,奧巴馬總統則應當遏制那些夢想過去、不愿被人取而代之的過度的民族激情。美國人當學著去接受中國的崛起,并理解在一個和諧的世界中做經濟上的“老二”,比在一個不和諧的世界上做經濟上的“老大”要好。我們應當欣慰的知道從“冷戰”時期的緊張對立來看,龍與鷹之間的關系不論怎么說還沒有達到從1945年到1991年美國和前蘇聯那種劍拔弩張的對立地步。
美國人渴望了解中國民眾和中國共產黨的領導在未來幾年對全球形勢的反應。鄧小平提出的避免沖突,加強國家綜合實力和快速發展模式受人推崇,也在被發揚光大。面對美國在太平洋地區的舉動,中國的領導人,包括一些軍方將領提出要更直接的回應,而不只是嚴厲的外交和以媒體為主的抗議。但這樣是有風險的,中國不想加速兩國之間的緊張局勢,從而促使自己的鄰國和世界上的其他國家在中國和美國這兩個大國之間做選擇。中國是所有亞洲國家的最大貿易伙伴,但大多數亞洲強國又與美國是安全和軍事盟友。
在下一個十年里,會有不少讓人不舒適的事情和競爭,但最佳解決方案是通過中美的雙邊伙伴關系,去平衡關系,在共同進步的基礎上取得雙贏。政治家如早期歷史上的孫子和修昔底德都認為,大國之間互不信任乃常事,并總是為了安全在軍事力量的準備上進退維谷。今天的局面是:一方是擁有14億人口和世界上最多的軍隊;而另一方則在高端技術和盟友方面具有優勢。解決問題的上上策是龍與鷹和睦相處,并帶動和影響其他國家。
2012年,中國和美國都面臨領導人的更換或繼任問題。在中國大陸,包括臺灣地區是這樣。在美國,奧巴馬先生和其民主黨將會面對伺機取而代之的共和黨人的最大挑戰。領導人的更換肯定會影響我們目前尚不明了的一些方面的變化,但我們都認為美國的老百姓不再會像過去的2008年總統大選那樣,不知道或不關心總統候選人對待中國時的立場。從現在起,正反兩方都會打“中國牌”,反方打“反中國牌”是為了引起人們的恐懼,正方打“親中國牌”圖的是合作。政治家將會要么轉向指責性的“中國威脅論”,要么轉向打“中國機會”這張牌。
1972年,當中國還在“文化大革命”,美國在越戰中失敗時,毛澤東主席和尼克松總統在北京會晤,展開了改變世界的對話。2012年,我們迎來了那場對話的四十周年。今天,有了對話的新機遇。中國吸引著世界的目光。在2012年1月,頗有影響的學術金融期刊《經濟學家》面對現實,開始每周專欄探討中國。享受過該刊編輯此等殊榮的其他國家以前只有從1941年起開的美國專欄。
隨著中國被媒體和世人的關注,在美國2012年的總統大選中,候選人為了自己的利益打“中國牌”就不足為奇了。總統候選人在競選時的信口雌黃在其真的做了總統后會打折,其所面對的情形不是臆想而是事實。毫無疑問,我們會看到共和黨在抨擊中國的時候會大肆抨擊奧巴馬。這種抨擊在任何競爭國之間都會出現,但當“中美國”模式讓美國工人失望時發生這種事就會使局勢緊張。
大多數美國人已經認為中國欲超越美國,成為全球政治力量的領頭羊。美國人很容易相信是中國的政策導致美國人失去了制造業的利潤和工作機會。但在2009年12月的一次民意調查中,50%的美國人對中國有好感(相對來說只有38%的人無好感)。在另外的一項問題調查中,53%的人認為中國崛起會威脅到美國。同一題目的對外關系委員會成員民意測驗中,21%的人同意中國對美國的威脅,58%的人則認為中國和美國在不遠的將來會是伙伴和盟友。公眾輿論在“威脅”論和“機會”論上的差異意味著這是一個政治家可以利用的武器。
2011年10月11日,隨著持續一年之久的總統大選的序幕拉開,美國參議院就顯示和中國過不去,以65票對63票的結果通過一項提案,說中國操縱貨幣,呼吁向中國征收更高的進口關稅。但美國眾議院沒有通過此提案,奧巴馬總統也對此提出批評并否決了此提案。在大選年,政客們總是會為美國的任何不如意尋找替罪羊。政客們對那些不愿對中國采取強硬立場的人指手畫腳,稱其為“和事佬”,允許別的國家不守規矩。奧巴馬指責國會不支持自己,指責中國操縱貨幣。共和黨指責奧巴馬缺乏領導力,并指責奧巴馬和中國是美國國內失業率升高的源頭。由于中國對美國的出口稅很低,而美國對中國的出口稅很高,政客們便將矛頭對準貶值的人民幣。他們覺得是中國人搶了美國人的工作。許多經濟學家同意人民幣需要升值,但他們很快又說美國需要更好地去競爭,讓人民幣升值對美國的貿易赤字和失業無濟于事。
中國的很多制造業不在國際貿易條例的范圍內也是真的,但這是一個主權國自己的特權,正如美國的勞工要遵守美國的條例。中國的勞工問題是其自己的家事,除非是和世界貿易組織的托管發生沖突。每個國家都有權維護自己的利益,但保護主義則會給兩個國家都帶來危險的經濟局面。北京知道如果美國的經濟不景氣,那就意味著中國也沒有太好的日子過。況且現在歐盟有難,歐盟是中國最大的貿易伙伴,歐盟和美國的關系也意味著其在中國的變化面前會堅定合作。
共和黨候選人最有可能取代奧巴馬出任下屆總統的人選是前馬薩諸塞州的州長米特·羅姆尼。羅姆尼畢業于哈佛的法學院和商學院,是一位商人,曾任2002年在鹽湖城舉辦的奧林匹克運動會的CEO,他也是一位金融戰略投資家,是美國歷史上競選總統的最富有的兩三人之一。在其競選宣言《無須道歉:美國的龐大》一書中,羅姆尼說美國在遭受威脅,他建議增加年度預算和軍費開支。共和黨的一些老牌精英則更多傾向于和中國的合作政策,少壯派如羅姆尼則認為中國有軍事威脅,因為他們說美國變得弱小了。要是羅姆尼當了總統,他的措辭就會更有外交藝術,但在眼下,其言辭證明他相信打“中國牌”會在大選中助他一臂之力。
羅姆尼聲稱在經濟問題上“中國欺詐”,為了贏得市場,運用“掠奪性定價”傾銷產品破壞競爭。他也支持更強大的導彈防御體系,擴大海軍規模,并同其他民主國家加強聯盟。羅姆尼指責奧巴馬將世界的領導權讓給多國組織,并承諾如果自己當選,他將會使美國回到世界老大的位置。羅姆尼在提到愛國的話題時說:“我們當迎接挑戰,而不是畏縮,躲進孤立者的殼內,打白旗投降,也不向那些認為美國時代已一去不復返的人讓步。”他在竭力煽動美國民眾的情緒,呼吁國民“買美國”貨,從而“重振美國雄風”——這只是他的競選口號而已。
當然,美國公司是在中國制造其產品,如果羅姆尼的稅率提案被通過,受傷害的就是這些美國公司。很明顯,美國的軍工企業巨頭提升中國軍事威脅論是因為這與其利益息息相關,如此這樣才能售出其新武器。但那些依賴中國的商家,如沃爾瑪和其他所有從中國進口汽車配件、電腦,幾乎和一切東西的商家會反對羅姆尼的提案。但羅姆尼在拉選票,指責奧巴馬一直“被中國人玩了,中國人一路笑著走進銀行,揣走了我們的錢,搶走了我們的工作,并霸占了我們的未來。”他這樣說美國人愛聽,這些話的確說得也很難聽。然而正如我以前所言,選民憤怒了,愿意相信讓自己失業的是他人,而不是自己。
羅姆尼指出,美國公司的許多產品不是被擋在中國市場以外,就是被征收天價的進口稅。他指責奧巴馬對此“輕聲細語”,甚至可能為此還表示歉意,而獲利的是中國。羅姆尼告誡美國人不要怕貿易戰,因為中國要依賴美國,中國每年向美國銷售的產品比美國向中國銷售的要多出兩千七百多億美元。他說沒有人想和這樣有錢有勢的顧客打貿易戰。
共和黨已經表明了一種較為強硬的立場,很明顯想擴大和中國的貿易,繼續“合作”。但在2012年1月的瑞士達沃斯經濟論壇上,一些經濟學家達成一個共識:中國給世人的印象是每個商人后面都有一個政府官員。這種印象對貿易有害,引起了那些遵循自由市場規則的商人的不信任。
在這些言辭之外,有一個基本的事實,那就是全球資本主義出現了危機,如果像中國這樣的國家控制體系中的一些元素要與美國的放任體系調和就需要改變。中美兩國的體制可共處,但在執行中還沒有完全達到共識,需要改革以便減弱雙邊關系的緊張度。不存在大范圍的美國想搞垮中國,或中國要搞垮美國,但需要平衡全球化和相互之間的聯系。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與有美國特色的資本主義并不相生相克。
即使有羅姆尼及其政黨的政治大話,但由于其在商業問題而不是人權問題上公開支持中國,北京似乎更喜歡共和黨,北京很正確的把人權問題與民主黨聯在了一起。只從1979年中國對外開放以來,美國曾有過三任共和黨總統 (里根、大布什和小布什)和三任民主黨總統(卡特、克林頓和奧巴馬)。顯而易見,不論哪個黨在臺上,對中國的關系都是共同合作,一起進步。我期望此次大選后中美之間仍是這樣的繼往開來局面。
但不能犯錯誤。美國現在的立場比較強硬,奧巴馬的新安全戰略將美國從加州西推進到夏威夷,與中國和亞太的接觸更深了。美國畢竟在世界上有其地理政治位置的優越性 ,位于亞洲、歐洲、中東和非洲以外,巴西遠在其南端。除了俄羅斯和日本與其在阿拉斯加州有接壤外,美國的邊境上無大國。兩大洋得天獨厚的優勢,使美國成為大西洋和太平洋地區以及連接世界各地的大國。
2011年11月,美國國務卿希拉里提高了美國對亞洲的戰略變化,并宣稱21世紀將會是“美國的太平洋世紀”。希拉里解釋說:“從印度次大陸到美國西海岸,這一區域橫跨兩大洋——太平洋和印度洋,越來越多地被航運和戰略聯結在一起。”希拉里強調美國是“該地區唯一有強大聯盟網但卻無地域野心的國家”。她說:“美國的未來與亞太的未來密切相關,將戰略轉向該地區從邏輯上來說,符合美國在全球的努力并保證和持續美國在全球的領導地位。”政治家斯蒂芬·瓦爾特認為這是在唱老調,因為所有的大國都以為自己比他人更有能力領導這個世界。“在大國中,以為自己很特殊太正常了,也沒有例外。”
2012年1月24日,站在美國國會的講壇上,面對435名眾議員 、100名參議員、9名最高法院的法官、五角大樓的軍界將領、自己內閣的所有成員以及全國百萬聽眾,奧巴馬發表了國情咨文。這是美國總統每年最重要的演講,針對的是美國民眾以及其所關心的國內和國外政策。此次演講的非凡意義在于奧巴馬總統也由此拉開了他的連任競選。他講到了如果所有國家都照同一章法行事他就會在競爭中“贏”。這在一個相信其從業道德和經濟盛況的國家很正常,但卻無法解釋人們在眼下的金融危機中失去家園和工作。奧巴馬盛贊美國的中產階級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后,“理解到他們是大多數”,因此成就了美國在世界上的最強經濟。奧巴馬號召國民要“銘記這一承諾,挑戰就在眼前,任何辯論都不重要。”
他說眼前的路是重振以“美國的制造業,美國的能源,美國的技術工人和新的美國價值觀”為基礎的強大經濟。在未顯示出沙文主義前,奧巴馬呼吁的是愛國熱情:“我的意思很簡單。是該停止褒獎那些將工作機會讓給外國的商家了,我們要開始鼓勵在美國本土創造就業機會的公司。”
除了聚焦國內經濟,奧巴馬也著重談到了加強美國的軍事。他說現在我們的軍事力量將會集中在世界上變化最大的東亞地區。從美國的觀點來看,重整世界各國之間的關系使得奧巴馬堅持加強對亞太地區的義務。美國在亞洲的長期盟友(日本、韓國、澳大利亞、菲律賓、中國臺灣、新西蘭和泰國贊許其新戰略,以后還會有印度、印度尼西亞、新加坡、越南和緬甸加入其行列。經濟事務和重返亞洲將會為該地區注入億萬美金。美國軍方將會在菲律賓和澳大利亞通過一系列的短暫換防提升其地位。美國海軍將會在中國的南海和馬六甲海峽定期軍演,由此更多的軍事武器買賣合同將會被簽訂。
作為東亞諸多強國中的地區老大,中國會保持自己的力量。很多人說中國被包圍了,但實際上這不是個新話題,因為日本、 韓國和泰國長期以來就在美國的安全保護傘下。眾人皆知如果臺灣和大陸統一,日本和韓國仍可用來平衡和中國的關系。但如果美國從該地區撤出,情形會如何呢?日本會很快將自己武裝成軍事大國,其他的國家也會加大自己的軍備投入。中美領導人不想因為現在的變化而看到上述事情發生。
美國前總統卡特的國家安全事務顧問布熱津斯基2012年 出了一本新書《運籌帷幄:美國與全球力量危機》,在此書中他呼吁美國要把自己當做“崛起和愈來愈固執的東方有責任的伙伴”。布熱津斯基強調的是“伙伴”這個詞,因為他想讓美國成為亞洲國家的平衡者與和解者,而不是霸主。
隨著美國勢不可擋地在其戰略上重返亞洲,中國將又會如何呢?中美的經濟攪在一起,每年的貿易額在四千五百六十億美元,大部分順差在中國。因為北京在經濟上占上風,在眼下相當有耐心。美國新的軍事戰略在大選年不會有大的爭議。要是中國反應強硬,美國人將會給其盟友提供更多的軍事武器,軍備積累將會使東亞成為全球的經濟、政治和軍事中心。很顯然,美國要么和中國全方位合作,要么處處和中國過不去,不會簡單的袖手旁觀。在澳大利亞堪培拉的一次演講中,奧巴馬宣稱:“我們在該地區的持久利益要求我們持久地待下去,美國是太平洋的一支力量,所以我們駐扎在這里。”
國際政治中的一個慣例是,當一支新的力量崛起時兩樣事情必有一樣發生。一是其他的力量會“搭順車”,參與并支持新領導;二是比較穩妥的做法,其他國家會保持“平衡”反對新力量。政治學家亨廷頓認為在短期內,不論這些國家干什么,但由于歷史和文化的緣故,最終亞太國家會跟著龍的領導走。而眼下,這些國家在搞平衡。另一個慣例是新崛起的大國會反對對自己的包圍。2011年11月,新華社稱:“美國看到了中國對其霸權的威脅,因此美國戰略的重返東方目的在于壓制和遏制中國,并平衡中國的發展。”這話千真萬確。
中國對美國重返亞洲的抗議在加強,如復旦大學美國研究中心主任沈丁立說:“美國的政策疏遠了十億中國人民,這不是明智的公共外交政策 ”。《中國日報》談到奧巴馬在連任競選中打“中國牌”以期贏得國內的支持時用的詞是“危言聳聽”。當然這一切說得都沒錯,甚至可以說在一個新超級大國崛起并遇到老牌超級大國的對抗時,在大國政治中發生的這些事都很正常也在預料之中。對目前發生的一切,最關鍵,表達最正確的一個詞是“平衡”。這是一場博弈,博弈的雙方都在尋求有利于自己的東西,此時“平衡 ”便常常消極地被認為是“阻礙”,但這個詞也可以指“保持平衡,共同發展。”
老師和學生,家長與孩子,丈夫和妻子為了相互尊敬和一起成長都要相互“平衡”。對于全球的力量來說亦是如此。隨著亞太地區成為全球經濟活動的引力中心,這場博弈將會繼續下去。 因此如果中國試圖利用其對美元的力量要美國讓步,而美國則動用海軍封鎖海上通道,那就會威脅到中國的繁榮。目前,中國的投資在全球展開,但如果貿易戰引發海上經濟封鎖,其目前的保護能力還是有限的。這將會帶來新的軍備競賽,出現一場新的“冷戰”,而受益的是他人。龍和鷹對此心知肚明。
在此,我們有必要提及另一個政治燙手山芋。雖然人權問題在外交關系中不再突出,但奧巴馬和其對手開始重拾此話題,因為自由分子在向奧巴馬施壓,指責其在自由問題上“言辭不給力”。奧巴馬最感興趣的全球問題是環境保護、公海上的海盜、恐怖主義、美國的經濟和核武器的擴散。中國則有備而來反駁說,美國在伊拉克和阿富汗戰爭中的暴行,說明奧巴馬當不了“人權的說教者”。
奧巴馬確實也不是,他將貿易和合作置于其他問題之上。政治學家斯蒂芬·瓦爾特也抨擊在大國政治中用人權問題做借口。“美國大談人權和國際法,但卻拒絕在大多數人權合約上簽字,也不是國際刑事法院的一員。一直樂于和有不良人權紀錄的獨裁者廝混。”瓦爾特的結論是:“美國人品行高的觀點也許會讓美國人感到舒服,但這并不是真的。不論一個總統談不談中國的人權,美國人每天都可以在報紙或網上看到有關持不同政見者和抗議活動的報道。因而,不論政治家怎樣打‘中國牌’,大多數美國人會把其言論和他們在網上讀到的和在媒體中播報的綜合來看。”
76歲的德克薩斯老議員榮·保羅以共和黨人的身份參加大選。他知道自己不會被提名,但他卻拉走了全美共和黨人12% 的選票。保羅很有趣,因為他的立場是減少軍費開支,把美國軍隊撤回本土,不支持對別國的干預和在國外的戰爭,做個半孤立主義者。保羅認為政府支出要盡量減到最低,以便消滅國債,讓美國在經濟上強大起來。對保羅而言,問題不在于中國在干什么或不干什么,因為那是中國的事。他想讓美國人專心于自己的家事,讓這個世界自己管自己吧。
曠日持久的戰爭,2011年7月因為美國科學家在研制新一代火箭而停止的航天飛機讓美國人的自信受傷。共和黨候選人紐特·金里奇說如果他當上總統,他將于2020年在月球上建一永久的“殖民地”。他還說當有一萬三千個殖民者住在那里后,月球將會要求成為美國的第51個州。這種夢魘游戲是在玩大眾的恐懼心理,當人們看見中國在接連不斷的成功探索太空,宣布把人送上月球,在2016年建立自己的太空站,在火星上設立殖民地,成功試驗反衛星武器,使自己的軍備現代化時就有恐怖心理。美國人一直把太空稱之為“最后的疆域”,也渴望這最后的疆域被自己征服和利用。中國自然會反對美國宣稱月亮或太空不過是美國國旗上的另一顆星。金里奇堅持美國要加強其軍事力量,他支持再組建一個航空母艦大隊(美國已經有了11個龐大的航空母艦大隊)。為了不比人差,羅姆尼承諾:“我將肯定使我們的軍事力量如此強大,世界上將無人敢來試探。”
當然這樣打“中國牌”的人承認,在持有美國國債、擁有進出口貿易順差、國家富強和持續壯大上中國占了上風。美國人被大量的過分消費以及國債,缺少儲蓄和外國赤字絆住了。有人說美國還有其他東西可以用來與北京較勁。那就是美國的軍事和深厚的盟友關系,這些都是和中國的金融資產較勁的砝碼。中國學者閻學通說;“強權建立在軍事實力的基礎上”。美國人有一句口號:“軍事乃一國之體魄”。這句話可以幫助我們理解為什么美國依賴于自己的武裝力量,但同時也為我們解釋清了為什么美國關注中國的軍事發展。如果其債主大戶中國在軍事上與美國比肩,美國在貿易這場博弈中就沒有了把人“將”死的本事。就其盟友而言,包括世界貿易組織、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等亦是如此。政治上強大的多國合作都有心保持美國和中國的商業通道并穩賺利潤,而貿易戰和真刀實槍耽誤賺錢。
中國的經濟實力有黏著力,把其他國家吸到了一條線上。但這不是硬實力,明顯也不是軟實力,是黏實力,是軟實力和硬實力的結合形成了中國領導人稱之為的“綜合國力”。不過,也有人說中國的實力是“現狀”,其主要意圖在于維持目前的世界秩序。每年10%的遞增和國力壯大,任何方向上的閃失都將是災難性的。比如,經濟學家們談到的S曲線模式,即當一個國家驚人的發展一段時間后,在曲線開始回升前會處于妄想的停滯年頭。現在也許是美國到了停滯期,中國處在發展期,不久也許會反過來,中國停滯,美國發展。此類事情曾經在20世紀的70年代和80年代發生過。當時日本和韓國發展迅猛,而美國卻在掙扎。全世界的經濟學家都說美國在衰退。后來到了90年代,日本、“四小龍”發展過猛,筋疲力盡了,被圈在了籠里。而此時鷹一躍成了唯一的霸主。
不可否認的是美國的最強優勢在于其軍事硬實力與其教育和文化軟實力的結合上。蘋果系列產品、互聯網、全球75%的電視節目,2011年《倫敦時報》全球大學排名中,前5位中有4所是美國大學,前10位中有7所是美國大學。美國每年從全球吸引研究生到美國學習或是在實驗室里創造新產品。美國有333位諾貝爾獎獲得者,很多是物理、醫學、化學和經濟學界的天才。從年輕人和老年人的比例上看還有人口優勢,持續強大的移民每年為美國新增一百萬人口,以及其人口的正增長率。美國還受益于150年來的政治穩定、豐富的自然資源、強實的財產權以及雄厚的金銀儲備。
美國的硬實力在國際上與其全球政治實力密不可分。由于其海軍擁有的實力,如無人飛機、洲際彈道導彈、遠程轟炸機加上基地和盟友,全世界的海洋幾乎就是美國的一個湖。即便是在出現衛星跟蹤、無人飛機和現代化后有許多變化,但十一個航空母艦群可以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發起攻擊。其硬實力與軟實力的結合可以使其在國際事務中和黏實力對抗。軟實力,根據政治學家約瑟夫·奈所言就是“借助吸引,而不是威逼和購買得到自己所欲之物的能力”。值得一提的是,美國的黏實力也不會消失,只是在世界上降到了“老二”的位置。隨著美國吸引人的實力開花,美國會回到自己領頭人的位子上。
經濟歷史學家托馬斯·弗瑞德曼2011年11月的新作《輝煌不再:美國怎樣重整雄風》是復興的號角。弗瑞德曼肯定美國會停止政治上的內訌,專心于重鑄其制造業來和中國競爭。他也許說得對。最新的報道是已有五分之一的美國公司已開始將自己的工廠搬回國內,就業機會創三年來的最高,失業率已有所下降。如果歐盟不垮,西方也會走出困境。
毫無疑問,在世界舞臺上,過去十年的現實讓美國尷尬。美國不再受寵和有廣泛影響,但美國還可以依靠其50多個正式軍事盟友,包括北約聯盟、日本、澳大利亞、韓國和將來的印度。中國沒有正式的軍事盟友,雖然有時可以算上朝鮮和巴基斯坦。在2009年,復旦大學的任曉博士曾經說中國外交政策的核心是中國“既不依附于任何一個大國或大國集團,也不屈服于來自任何大國的壓力,也不同他們任何一方結盟”。因此雖然世人皆知美國在失實,在衰退,但還依舊強大。美國人對此言論感到不暢,從1776年建國起,美國就有其實力,要想使其放棄期望也難。政治家企圖解釋所發生的一切,“中國牌”說到底是一張與實力相關的牌,衰退也罷,崛起也罷。這就是為什么在美國的政治中這張牌很有效的原因。
2400年前,孟子說過:“山徑之蹊間,介然用之而成路,為間不用,則茅塞之矣”。鄧小平為全球化“成路”,胡錦濤接著拓寬了“山徑”。中國和美國有成千上萬的朋友相信,合作對兩個國家和整個世界都有益。貿易會加深相互依賴,相互依賴會提升雙方的地位和生活水準。顯然,中國現在已太富有和太有實力了,不符合世人平常概念中的“發展中”國家,“老大”和“老二”的頭銜只屬于大國。我們知道21世紀極其復雜,龍和鷹誰也無法獨自解決世界上的難題。因此作為伙伴一起努力就有好機會和顯而易見的好處,打抓住機會這張“中國牌”肯定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