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像孩子一樣,在戰術板上擺放球員。在這塊迷你草坪上,1998年法國隊對決巴西隊。球員們只有幾厘米高,球衣是畫上去的。此種游戲叫做Subbuteo,在七八十年代的孩子中很流行,而溫格、齊達內和布蘭克也玩得很開心。這天清晨,日內瓦Le Richemond酒店中,一天的生活又開始了。

布蘭克喜歡將自己帶入,成為巴西隊的主帥。他三下五除二,重新操弄了巴西的陣型:門將1人,后衛1人,前鋒9人。溫格見之,哈哈大笑,然后下手擺弄法國隊的陣型。他針鋒相對,穩守為上:1個門將,9個后衛,1個前鋒。哄堂大笑。布蘭克說:“突前的那個小子是卡里姆·本澤馬,我們需要他進球。但自己呆在前面也無聊,這就是單前鋒的現代性寂寞。”齊達內倒是一貫沉穩,沒說什么,好像他的思緒已重回 1998年。他眼角帶著微笑,雙手扶住游戲桌,好似在輕柔地撫摸,又像是回到了在馬賽的童年。他捏起一名小球員,又捏起小足球。法國隊的任意球,所有人屏息凝神。齊達內瞄住對方的球門,一彈指,球應聲入網。射門力氣太大,巴西隊球門被轟到了地上。布蘭克和溫格對視一眼,齊達內狂笑,法國1比0巴西。

布蘭克:此時此刻,我寧愿和巴西交手,也不愿和西班牙交手。
齊達內:是的,我持相同意見。最近幾年巴西隊略有下滑,因為他們還沒找到合適的教練。得有一個真正強勢,懂得如何與球員交流、激勵他們的教練。
溫格:巴西人有時會將我們帶回足球的本源——游戲。因為足球首先還是游戲。我個人有一些小的標準,來看一堂訓練課是否高效。我會站遠一點,打量球員們。如果看到他們玩得開心,很單純的快樂,我就知道訓練成功了。

齊達內:聽我說,阿塞納,我是過來人。當職業球員,不是每天都能笑起來的。有訓練、客場、集訓和比賽,各種各樣的限制都得接受。那就談不上游戲了。職業足球的一個危機,就是失去游戲精神,進而失去靈感和創造力。我認為這也是如今沒有真正10號的原因。幾乎沒有美麗足球了。大家都很強壯,漸漸也覺得煩了。沒有絕妙的傳球和盤帶,樂趣也就少了……
布蘭克:是的,但成功的秘密或許就在其中。得讓球員們重拾場上的快樂,找回游戲的簡單樂趣。對于法國隊的比賽是如此,對于俱樂部也是如此。樂趣,游戲,是在一起的。
溫格:沒錯。剛才玩的這個游戲草坪,畢竟不是真的球場。現代足球中,我們經常忽視的一點,是草皮質量。在阿森納,我們每10到11個月就換一次草皮,每個賽季都是如此。不然草皮會疲勞的。球員們無法發揮百分百的水平。
既然是在手表之都日內瓦,那就聊聊手表吧……
溫格:我喜歡手表,但不過度。手表是男人唯一的首飾。我很清楚的記得自己的第一塊手表。我出身天主教圈子,我第一次領圣體時,我的教父送給我一塊手表,那是1963年。二十七八歲時,我把它給弄丟了。那是我人生的一大遺憾。如果有機會,我想再買一塊那款表。
齊達內:我的第一款手表?丟了,但同一天,我認識了我妻子。我還記得是哪一天——1991年2月6日。那天,戛納在下雪,較為罕見。我和伙伴們在雪中打鬧,把手表弄丟了。但那天,我認識了那位年輕的姑娘,就是我現在的伴侶。手表對于男人,就像是鞋子和包對于女人,有一種非理性的情緒。在我的職業生涯中,我一直喜歡手表,但我并不收藏。我個人喜歡表盤大、讀數清晰的。
布蘭克:直到16歲時,我還沒有戴過手表。我的第一塊手表是姥爺送的,黑白兩色的機械表。很好用。我當時剛進入蒙彼利埃青訓營,我需要遵守訓練和比賽時間……

齊達內:我在意大利浸染了鐘表文化。是阿涅利老爺子教我的。在尤文圖斯,他來到訓練場時,所有人都停下不踢了。所有人都覺得這很正常,就像是學校里,校長進入教室,大家都站起來。在生活中,我們也能遇到很有魅力的人,有光環的,阿涅利就是其中之一。阿涅利非常懂表。他永遠戴在衣袖上。他不是為了炫耀,而是為了與眾不同。我還記得他有時戴兩塊表。當我們在羅馬、米蘭和那不勒斯贏球時,我們凌晨三四點才回到都靈。第二天,早上6點整,他給我打電話,表示祝賀。通話時間也就幾分鐘,而且我處于睡眠狀態,但打這個電話就足夠優雅了。在都靈我學會了,對足球和其他事來說,勝利是最重要的。在尤文,我學會了獲勝。得不停獲勝,才能存在、繼續生活。球員必須得出國踢球,才能長見識。樹挪死,人挪活,多走動,多改變,擁有野心。阿涅利就是這種理念的化身,他也啟發了我。他本身就是榜樣,是我生活的榜樣。也是在都靈,我擁有了時尚儀式。還有一件事:阿涅利教會了我手表要戴在右手腕,而不是左手。這就是風格。
溫格:手表是很美的物品。它們在講述人與時間的關系。我甚至認為,是人類與精準的關系,人準時與否直接暴露個性。我很怕早到,但我更怕晚到。我在村子里長大,小時候在田地里干活。對于時間,我的理解很農民式的。我很尊重時間。中午,村子里的教堂鐘聲響起,就是吃午飯的時候了。我的這段描述可能與現在的情況完全脫節,但時間就是成績、速度和金錢。我就是這樣被教育的。
齊達內:對我來說,守時是心理問題。守時是禮貌的第一要求,不是么?
布蘭克:必須的,禮貌問題。職業球員們有時是喜歡玩火的大男孩。當我召集法國隊時,我會給出一個時間段,比如12點到13點之間。不管你們信不信,總有幾個人會在最后時刻到來,甚至略微晚一點。總是有各種各樣的理由。他們戴的手表倒是很貴……
溫格:我會看男人的手腕,來界定他的人格。我會偷偷研究他的穿著,獨自和在集體中的行為方式。然后我看他的手表。先看有沒有戴表,如果戴了,再確定其風格。因為手表不僅是首飾和工具,也是自然而然的便利。我不喜歡太大的、笨重的、太招眼球的東西。我追求細膩、簡單和效率,與我的足球理念一樣。有人說50歲了還沒有勞力士,就白活了。我覺得這很可笑。
布蘭克:方式很重要。我受不了金子,我喜歡鋼質手表。腕上戴塊大金表,需要勇氣,不是么?
溫格表示心有戚戚焉。齊達內則目光游離,似乎卷入了回憶的漩渦。他在想什么呢?
齊達內:我在想一件往事。洛洛(布蘭克),是你迎接我進入國家隊,給我送出了在國家隊的第一記助攻。那是1994年8月對陣捷克。我在第63分鐘上場,布蘭克立即執行戰術上的改變。最終,我進了兩球,2比2收場。
溫格:我對于1998一代的球員保有極大的尊重。我看著齊內丁(齊達內)在戛納出道。你或許自己不記得,但我記得。勞倫(布蘭克),當你還在踢地區少年聯賽時,我就聽說過你了。有球探跟我說,一定要關注你。球員有兩種:一種會慢慢失去對足球的熱愛,另一種始終不渝。我覺得齊內丁和勞倫都是后一種。他們沒有變。他們熱愛足球,懂得一切并非只是游戲。
布蘭克:我是那么尊重你,阿塞納。每當談起對球衣的熱愛,我都想起你。我不知道這種價值觀在三四十年后,是否會依然存在。作為法國隊主教練,我的理念完全建立在足球回歸上。
溫格:我的理念建立在對人的樂觀預期上。

齊達內沒說話,聽著,然后笑了,幸福地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