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初詞管窺

摘 要：太初詞繼承了北宗詞的風范；同時因為南風熏兮，加之太初自身的“隱逸之志”，其詞也具有柔情的一面。本文通過魏初生平與時代背景、太初詞特色、“濟世之懷”與“隱逸之志”這三個方面對太初詞進行探討，希冀管窺一斑以見一豹。

關鍵詞：太初詞；豪情；柔情；隱逸

一、魏初生平及時代背景

1、出身名門

陶然先生《金元詞通論》載：“魏初，字太初（《新元史》中記載為“大初”），號青崖，弘州順圣（今河北陽原）人。中統(tǒng)元年（1260）辟為中書省椽史，兼掌書記。后以薦授國史院編修官，拜監(jiān)察御史。與姜彧同從元好問游，詩文具有淵源。與耶律鑄、張之翰諸人交好，今詞中亦有《滿江紅·為雙溪丞相壽》、《沁園春·留別張周卿韻》等作。”①

魏初出身名門，祖上為金之重臣。《新元史》中記載：“祖珪，金進士。父思廉，金甄官署令。從祖璠，金翰林修撰。”魏初的從祖魏璠曾被元世祖征聘到和林問策，向元世祖推薦名士60多人，在當時是非常有聲望的人。祖上的聲望以及家族的訓誡對魏初的價值觀有著深刻的影響，而這些性格上的特征也其詞作創(chuàng)作中有所體現。

2、為人剛直不阿，嚴守法度；為官知無不言，言無不當

元人許有壬的《至正集》第三十四卷有《青崖集序》中對魏初有如下評價：“知無不言，言無不當，道無不為，為無不力，高風勁節(jié)，人能道之。”魏初在當時是以敢于直諫而聞名的，為人非常的正直守法、高風亮節(jié)。

據蘇天爵《滋溪文稿》，魏公“擢拜御史，知無不言。謂：‘朝廷之禮不可不肅，天下之法不可不立，禮不肅則華夏無所瞻仰，法不立則臣民無所持守。’及其進為僉憲副使、治書侍御史、中丞，終始不離風紀。其執(zhí)法嚴重，務存大體，儼然人望而畏敬焉。”②魏公執(zhí)法之嚴，讓當時之人望而生敬畏之心。而他的直言敢諫，從他與世祖的對話中便可知一二，“徵之為徵，以太宗能聽其言也”，這是直接對皇帝提出了要求，試想一下，若不是世祖皇帝從諫如流、求賢若渴，這種話是大可被治罪的。魏初人剛直不阿，為官直言敢諫，他的這種性情與價值觀在他的詞作中則表現為一種氣勢恢宏的豪邁氣概。

3、元詞“未衰而漸衰”的時代背景

王國維先生說：一代有一代之文學。元代文學之成就便是與“曲”密切聯系在了一起，而作為宋金時期文學最重要的文學樣式，“詞”在有元一代可以說是“沒落”了。清代詞學家凌廷堪以“昉于唐，沿于五代，具于北宋，盛于南宋，衰于元，亡于明”來概括詞體的發(fā)展軌跡。雖然詞在元朝“漸衰”，但值得注意地是，魏初生活在金末元初這樣一個過渡時期，詞的地位還并沒有完全被蒙元統(tǒng)治者打壓到最底層，但是，這一時期世人的詞學觀念確深受此時蒙元政策的影響。

此外，這一時期詞體的一個重要特點便是“南宗詞與北宗詞逐漸融合”。《金元詞通論》一書中將魏初等人列為“大都詞人群中‘北派’詞人的主體。”北派詞人如王惲、胡祗遹、魏初、盧摯等基本上生活在至元、大得年間，既受到文壇巨擘元好問的影響，同時又受到元曲那種通俗輕快的新文學樣式的影響。這一時期還有一些來自南宋故地的詞人，他們將宋詞那種清新婉媚的傳統(tǒng)詞風帶入北地，在與北方詞人相互交流的過程中，兩種截然不同的詞風開始相互滲透與影響，于是在元初這段時間，詞體既表現出蘇辛一派的豪邁剛健之氣，又不乏清新婉媚之風。

二、 太初詞的特點

1、多為交際唱和之詞

在唐圭璋先生所編《全金元詞》中，一共收錄魏初詞43首，這四十多首詞多為交際唱和之作。如今收錄的太初詞多為唱和應制之詞，僅祝壽詞便近20首，幾乎占了存詞的一半。而與魏太初進行唱和的詞人有：耶律鑄、張之翰、姜彧等等，皆為元廷官員，其中耶律鑄為耶律楚材之子，在中統(tǒng)二年拜中書左丞相，位高權重。另外，張之翰在至元中歷監(jiān)察御史，戶部侍郎，翰林侍講學士。“詩文皆高，詞亦清雄可喜。”③張之翰詞有“清雄”之風，而這種風格在太初詞中也多有體現。《中國文學編年史·宋遼金卷（下）》記載：“中統(tǒng)元年，蒙古始立中書省。魏初、王惲、胡祗遹皆任職于中書省。”④王惲、胡祗遹在當時也是著名的詞人，他們一起任職于中書省，其間一定會受到彼此的影響。綜上可知魏太初的交際圈多為當時的名士或位高權重之人，他們構成了一個小圈子，相互之間有詩詞上的相互應和，同時也相互影響。如《滿江紅·為雙溪丞相壽》便是魏公在雙溪丞相耶律鑄的壽辰所作，另外如《木蘭花慢·為姜提刑壽》、《木蘭花慢·完顏振之壽》、《木蘭花慢·贈閬州揚宣撫》、《石州慢·留別雷御史》、《木蘭花慢·次高郎中道凝韻》皆為魏公與當時官場好友的唱和之詞。

2、“肝腸如鐵氣如虹，佳句入清雄”——太初詞的豪情

在太初詞中，有著太多北宗詞大家影響的痕跡，如《滿江紅·為張右丞壽》其一“記當日、江山如畫、一時英略”，不能不讓人聯想到蘇東坡“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念奴嬌·為王約齊紹明壽》：“離騷痛飲，問畢竟、世上功名何物”與蔡松年《念奴嬌》詞：“離騷痛飲，笑人生佳處，能消何物”語出一轍……如此種種，表明魏公確乎深受北宗詞派風格之影響，詞作多呈現出豪放雄杰之氣。

《四庫提要卷一六六》載：“……集中所記，自稱與姜彧同辱遺山先生教誨，又稱先生入燕，初朝夕奉杖履。是其學本出元好問，具有淵源，故所做皆格律堅蒼，不失先民軌范。”從這段記載可知，魏初曾經是從師于元好問的，遺山先生入燕時，魏公是“初朝夕奉杖履”，可見他對遺山先生的敬重。而元遺山是以蘇軾為淵藪的北宗詞派在金元時期的繼承和集大成者，可以說是代表了這一時期北宗詞的最高成就。“金源詞從金初‘吳蔡體’到金末遺山樂府，其總體精神與格調可謂均出東坡一脈，遺山正是從這個角度來評價金詞的，……遺山本人自覺地繼軌東坡，以蘇辛詞派的傳宗者和掌門人而自任。事實上，‘其詞疏快名雋，上者逼蘇、辛，次者亦在西樵、放翁間’，以之列于蘇辛派大家中則當之無愧。”⑤元遺山是蘇學一派在金元時期的集大成者，而魏公又從師于遺山先生，他的詞作受到北宗詞派影響也是順理成章的事情，故所做“格律堅蒼”，凸顯豪邁清雄之氣。

3、“幾時收拾田園了，兒女團圞夜煮茶”——太初詞的柔情

太初詞在清雄的同時，也有著其自然古直的田園氣息，這便是太初詞“柔情”的一面。如這首《木蘭花慢·為馮副使壽》：

記春風門巷，騎竹馬、舞青衫。笑我拙何堪，君才十倍，頭角巉巉。讀書故都喬木，更含香蘭省并歸驂。醉聽灤河夜雨，清吟太液秋蟬。別來何物是新添。霜入鬢毛尖。正渭北江東，暮云春樹，得共新銜。人生別離居半，但公余、有酒且醺酣。幾日鄰村桑柘，夢中煙雨江南。

初讀這首詞便覺得有點李白的意味在里面，如開頭“記春風門巷，騎竹馬、舞青衫”句，“醉聽灤河夜雨，清吟太液秋蟬”句，及末尾“幾日鄰村桑柘，夢中煙雨江南”句，皆具有非常濃郁的浪漫氣息。

但是值得注意地是，太初詞不同于以往婉約派詞，或停留于閨怨，癡兒怨女，或流連于離愁，長亭短亭，太初秉持著一種對田園簡單古樸生活的美好向往，以家常語狀人生況味，一洗香濃輕綺之態(tài)，回歸自然本真的農家生活狀態(tài)，毫無脂粉氣，帶來了一股清新古直之風。

4、太初詞的曲化傾向：語言直樸，通俗易懂

冷云凍雪襃斜路，泥滑似登天。年來又到，吳頭楚尾，風雨江船。但教康健，心頭過得，莫論無錢。從今只望，兒婚女嫁，雞犬山田。（《人月圓·為細君壽》）

這首詞為作者祝妻壽之詞，情調明快，韻律自然，洋溢著作者一切順應自然、熱愛生活、以平常心對待一切的心緒。既有濃郁的生活氣息，又充斥著日常生活中的哲學情思。這首詞又被認為是一首曲，王星琦在其《寄深情于家常語之中——魏初曲讀札》一文中便是把這首詞作為一首令曲來看待的。確實，在這一時期，詞開始出現曲化傾向，很多詞無法分辨是詞還是曲，而這首《人月圓·為細君壽》也是典型的亦詞亦曲。

“曲體文學最大的特點在于‘俗’，即其內容上的貼近世俗和形式上的平易通俗，詞體的曲化也主要是在這層意義上發(fā)生的。”⑥太初詞“曲化”的現象是比較突出的，從現存的詞作中很明顯地表現出來，它的語言淺白樸實，沒有太多的修飾，還以《人月圓·為細君壽》為例，“泥滑似登天”，這明明就是生活中的家常語，“但教康健，心頭過得，莫論無錢”，多么樸實簡單，同時又飽含了多么深厚的情感。這首詞是魏公為其妻所做的賀壽之詞，詞中沒有你儂我儂的甜蜜話語，亦無情比金堅的海誓山盟，對其在一起生活了一輩子的妻子，魏公只有幾句短短的家常語，只要你身體健康，心情舒坦，其他一切都不重要。“從今只望，兒婚女嫁，雞犬山田”，這幾句小小的愿望，飽含了魏公對妻子的深深思念。正是這種對未來美好生活的憧憬，將魏太初對其妻的深厚感情表達的淋漓盡致。

太初詞語言質樸平白，這既與為魏太初本人的詞學觀點有關，同時又不可避免地受到當時整個詞壇詞賦“曲化”現象的影響。

總之，太初詞是元初詞壇上不可忽略的一筆，也是這一時期詞體的典型代表。太初詞多為交際唱和之詞，這與魏初身處顯宦密不可分，且其詞既有氣勢恢宏的豪情壯語，亦不乏滲透著濃郁田園氣息的古直之風，這與魏初人生中的兩大主題——濟世之懷與隱逸之志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同時，魏初詞語言直樸淺白，有著明顯的“曲化”傾向，這都是魏初詞的特色之所在。本文通過以上探討，對魏初詞有了一個粗略的了解，其中一些更深層次的內容還有待進一步的挖掘。

注釋：

①陶然.金元詞通論[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352

②（元）蘇天爵.滋溪文稿·卷五·御史中丞魏忠肅公文集序[M].中華書局.1991-1:68

③陶然.金元詞通論[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353

④陳文新.中國文學編年史[M].湖南人民出版社.2006:425

⑤趙維江.金元詞論稿[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0:137

⑥陶然.金元詞通論[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53

（作者單位：暨南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