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沂蒙特產(散文·七章)

2012-04-29 00:00:00厲彥林
時代文學·上半月 2012年6期

作者簡介:

厲彥林,山東莒南人,當代作家。著有詩集《都市莊稼人》、《灼熱鄉情》和散文集《春天住在我的村莊》等。散文曾獲冰心散文獎、吳伯蕭散文大獎賽和“行走天下”旅游散文大獎賽一等獎等獎項,大量作品被各種選集、年選、《讀者》、《散文選刊》、《青年文摘》選登和中考試題、寫作教材選用。

石 磨

石磨,是山鄉歷史的見證,那體態和精神依然在沂蒙山區深處的山村里旺盛地活著。上了些許年紀又曾在農村生活過的人,都熟悉石磨。尋找山村興衰變遷的歷史,體味山村古老而原始的生產生活方式,總少不了沉重的石磨。

做盤上等的石磨,一要選堅硬耐磨的石料;二要由手藝精湛的石匠來做。石匠先到山上劈兩大塊石坯,大石坯經過鐵錘無數次的精細雕琢,搖身變成兩扇厚重的圓磨盤坯子,粗糙又不失精細。磨盤的上下扇都是個圓柱體,正當中是磨臍,底部是個更大的邊沿上翹的圓盤形,邊上留著外凸的磨嘴。磨盤上扇正中偏外鉆個孩子拳頭大小的磨眼,邊上打兩個插磨棍的石眼。下扇中間按個鐵箍磨臍。上扇下面和下扇上面,分別琢著道道傾斜的石鋸齒,上下兩扇扣在一起默契合窩。整個磨再用幾根粗石柱撐起來。石眼里插上短木橛,系上結實的繩套,磨棍套上繩套,單人推或雙人推,也可用毛驢拉。如果用驢拉,當然要把驢眼用黑布蒙上,防止它偷吃磨盤上的糧食。那沉重的石磨順著逆時針方向,咯吱咯吱地歡唱,一圈一圈又一圈,越推,磨越沉;越推,腿越酸。磨的上扇在動,下扇不動,磨眼吞進五谷雜糧,嘴里吐出面粉或粘糊子。石磨最有口福的,農家新鮮的糧食進倉,石磨必定最先品嘗。年復一年,石磨在單調重復的旋轉中石牙也磨鈍磨平了。經過石匠叮叮當當的鍛磨,磨牙又恢復如初。經過數次的修復磨牙,石磨會變得愈來愈薄。一年四季,石磨上下緊閉著的嘴唇在訴說鄉村的酸甜苦辣,石磨沉重的表情顯露鄉村的喜怒哀樂……

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我們村是“農業學大寨”的典型,深冬臘月集中全村人搞會戰、整修大寨田。幾年下來,村里的自然條件明顯改善,到處是梯田、水渠和道路,全村老少聽說糧食產量要“過長江”,每畝產糧600斤,人人備受鼓舞、干勁倍增,可到秋天分到各家的糧食仍不寬裕。一年到頭,一日三餐,幾乎全是地瓜和瓜干、玉米,逢年過節才偶爾吃頓小麥面的水餃。如果鬧春荒、秋荒,就得吃榆樹錢、野菜和地瓜秧、蘿卜纓。當時沒有加工機械,生產隊里分的口糧全靠石磨來碾壓。村子里人多磨少,磨糧食要提前向有磨的鄰居打招呼。誰家有座石磨,在村里就顯得地位高。借磨,鄰居如果高興,點點頭就成了;如果不投脾氣,不愿意借,主人必定說出個合情合理的緣由,譬如磨齒鈍了,或者早有人定下用了,等等。借到了磨,婦女們抓緊帶著孩子抱著磨棍,趕忙或推或拉,確實委辛苦。用完鄰居家的磨,磨眼里要留下少許的糧食,叫“留磨底”。也有的人家為了不浪費糧食,干脆搬開磨盤,用刷子仔細地清掃磨瓣上的面粉。磨瓣像一排排的牙齒,整整齊齊地排列著。凝視那磨瓣,既像一條條盤繞山間的山路,又像一道道刻在父輩額頭上的皺紋……在石磨那綿綿不絕轉動聲中,鄉村渡過了那段饑饉歲月,鄰里之間也結下了互相幫助的深情厚誼。孩子們天天盼著那石磨轉。石磨一轉,白花花的地瓜面、紅紅的高粱面、黃澄澄的玉米面像瀑布一樣從磨唇流到磨槽里。不久,香氣四溢的細面條、金黃的玉米粥、噴香的煎餅,就端上飯桌,孩子們爭著、搶著,快樂得像過年似的。那個年月,一頓白面水餃是孩子們一年的盼望!

鄉村最難熬的是糧食青黃不接的時候,那是最灰暗、最沒情緒的日子。瓜干、苞谷沒了,就只能靠一些雜糧和蔬菜、野菜充饑。誰家磨響,說明誰家生活過得去。如果哪天哪家沒有了石磨響,說明這家斷糧了。因而有磨推,是一種幸福的滿足,一種富裕的象征。一旦石磨閑下來,或者數日沒有人來借磨,還真有些不習慣。院子里靜靜的,石磨上堆著一片片槐樹葉,甚至還撒下了白白的鳥屎。孩子們在嬉戲,他們把石磨當成了一種玩具,想盡辦法挪動它,但最終還是失望了。鄉村的每座石磨,都是一部挪不動的沉重歷史,記錄下情節不會重復的辛酸故事。

那年月,家中最累的是母親。為了不耽誤白天到生產隊里掙工分,磨糧食大都是利用晚上或者天亮前這段時間。石磨就支在堂屋西窗戶外面,有時能借一縷月光,有時只好一盞昏暗的油燈。我小時候,煎餅是我老家最頂事的主食。當時農民多吃粗糧,做窩窩頭不好吃,做成煎餅,吃著就順口了。煎餅是用粗糧做的,高粱、谷子、苞谷、地瓜干,只要是糧食,就能做煎餅。石磨除了磨干糧食,還可把剛分的鮮地瓜磨成糊狀烙煎餅。各種糧食經過石磨重重地壓磨,都變成了粉面或面糊。糧食的面粉壓得比較粗糙,須用籮籮幾遍才能做煎餅、餅子等美食。母親把糧食磨過一遍,就趕緊將磨盤上的糧食收起,放在笸籮里,笸籮上面支上二根光溜溜的木棍,上面架著籮。在昏暗搖曳的煤油燈下,娘用手將籮一推一拉,哐嘡哐嘡,聲音極富節奏和韻致,面粉就順著細細的籮眼落到笸籮里。籮里剩下的粗碴再次倒進磨眼繼續磨,一遍,二遍,三遍……直到糧食幾乎完全粉碎。等糧食磨完了,也籮完了,母親早已腿疼腰酸,身上、臉上連眉毛上全落上了一層薄薄的面粉,渾身上下都被染白了,顯得十分蒼桑,讓人心痛。

推磨是一項極其簡單的重復勞動,是周而復始的機械運動,有力氣就行,不需要多少智慧和技巧。這活既累人又枯燥無味,非常單調!我有時也幫母親打個下手,或者幫助推磨,或者拿個勺子站在一邊往磨眼里添糧食。推磨偷不得半點懶,你不用力推,那磨自然也不會動。石磨很沉,一會工夫汗水就從額頭、肩上流淌下來,滴滴嗒嗒地掉到地上。我記得當年,為了熬時間和磨煉耐性,推磨時我以磨嘴為標志在心里默數轉的圈數,數五圈閉一會眼。一圈又一圈地推磨,一圈又一圈地數數兒,石磨在疲乏地轉動,開始還能數準已經推了多少圈,時間已久就忘了數或者自己數亂了,只迷迷糊糊地往前走,雙腳像踏在棉花團上,最后只覺得天旋地轉,胃里往外冒酸水……

記得那年快春節前,家家儲備完過年吃的煎餅和饅頭,又開始做那鍋當作春節大菜的豆腐。頭天晚上母親泡了半盆黃豆,第二天雞剛叫就起床用葫蘆瓢舀到小盆里,放在磨頂上開始磨。第一勺黃豆倒進磨眼,石磨就發出咯吱吱的響聲,磨周圍頓時飄來黃豆那淡淡的清香。起初,我在一旁看著娘推磨,黃豆太多,推得時間久了,只見娘的腳步越來越沉了,額上冒出汗珠,石磨也轉得更加緩慢了。我心里很著急,奪過娘的磨棍就往前推,只推了幾圈就走不動了。娘又給我找了根磨棍,娘在前,我在后,頓覺石磨輕快了許多。雪白的豆汁淅淅瀝瀝流淌到磨盤上,沿著磨嘴流到木桶里。磨完豆漿,娘就用細沙布過濾剛磨過的豆漿,又倒進鍋里燒開、輕輕點上鹵,天亮時豆腐就做好了。娘盛給我一碗鮮嫩的豆腐腦,我端起那熱氣騰騰的豆腐腦,頓時身上沒了推磨的疲倦與辛勞。

無論是早春或是初冬,無論是晴空萬里還是雨雪相加的日子,只要想起石磨轉動的歲月,總感到普通的石磨承載了太多的苦難與酸澀,可那單調里包藏著一種親切的溫柔,滋生出無比的親切和無限的懷念,依舊在一圈圈地轉動著鮮活而清晰的記憶。我無法計算母親一生在這狹窄的圓形的磨道里繞了多少圈,轉過了多少天多少年!可我知道是那沉重的石磨,磨走了母親青春的容顏和滿頭黑發,磨出了母親滿臉的皺紋和周身的病痛。

自上世紀七十年代開始,電磨、粉碎機、煎餅機等機器慢慢取代了原始的石磨。天長日久,石磨被閑置、被冷落,漸漸退出了山鄉舞臺。唯獨母親推磨的身影,卻深深刻在我的腦海里。我依然日作而出、日落而息的父老鄉親,正如這吟唱的石磨,雖然落伍時代的腳步,但生活卻是原汁原味,純天然、無添加,無污染!。

走進沂蒙山區深處的小山村,仿佛歷史老人在這里停下了匆忙的腳步,純樸的山民沒有被外界的浮躁與喧囂所紛擾,維護和保持下了真實、真正和真誠。人生的路也像山鄉這彎曲單調的磨道,必須持之以恒地一步步走下去,走出山套、走出成功的軌跡。只要咬緊牙關,都會一步一步把煩惱、苦悶和疲倦拋在身后、扔在腦后,就會品嘗到生活的細膩與圓滿和人生的滿足與清香。

煎 餅

煎餅,是山東人代表性的食品,更是沂蒙山人的主食,也是久負盛名的地方土特產、天下美食。

英雄的沂蒙山不光盛產戰斗英雄和抗日故事,也盛產煎餅。煎餅養育了祖祖輩輩的沂蒙人。沂蒙的先輩們從支前抗戰,到闖關東、下江南,可謂懷揣著煎餅卷闖天下。那又薄又圓、色澤和口感各異的煎餅是沂蒙山人的主打食品,令許多外地、外國人大飽眼福和口福。

煎餅有著悠久的歷史,它曾與陜北的小米一樣,養育過人民軍隊,養育過中國革命。1946年秋,陳毅將軍率新四軍從蘇北移師山東,許多南方戰士不習慣也不會吃煎餅,在一次軍人大會上,陳毅將軍還自編順口溜,講解如何吃煎餅:“吃煎餅,卷大蔥,張大嘴,口一咬,手一松,吃個煎餅也就幾分鐘。”

煎餅用小麥、玉米、高粱、地瓜干等糧食打成糊狀直接在燒熱的圓形鐵鏊子上烙制而成,故名煎餅。烙好的煎餅,折疊成卷,隨時可以食用。晾個半干,折疊起來,可存放上半月二十天都不會變質。出門攜帶方便,因此稱之為“干糧”。

由于原料各異,煎餅又可分成麥子煎餅、玉米煎餅、小米煎餅、高粱煎餅、地瓜煎餅等。就其制作工藝而言,有刮、滾、攤等手法,口味有酸、甜、原味等。色澤有黑、白、黃、紫紅、金黃等。

“寫鬼寫妖高人一籌,刺貪刺虐入木三分”的蒲松齡先生,一生愛吃“涼拌綠豆芽”和“五香豆腐干”,同樣也鐘情煎餅,曾撰寫下《煎餅賦》,詳細描述制作煎餅的材料、制作的程序方法和吃法。贊揚攤好的煎餅圓如滿月,像宣紙一樣薄,顏色金黃金黃的,真可謂美妙食品。

煎餅像忠實的仆人,隨時待命侍候饑餓的主人。趕集上店,出遠門,用包袱包上幾個煎餅扎在腰間,累了、餓了,隨時隨地可以飽餐一頓,甚至都可以邊走路邊吃。剛實現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的時候,農戶的積極性空前高漲,誰也不舍得耽誤時間,早飯后順手拎摞瓜干煎餅,捎點咸菜,從菜園里拔上幾棵蔥,提一壺白開水,中午全家就在田間地頭圍坐在一起,望著碧綠的莊稼和翻飛的雀鳥、悠閑的白云,伴著泥土和莊稼的芬芳,品嘗美味的煎餅,盼望沉甸甸的豐收景象。那是那個時代一道標志性的田園風景線。

我出生、成長在沂蒙山區,是吃地瓜干煎餅長大的。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農村生產力水平低下,農民響應政府號召“忙時吃干,閑時吃稀,不忙不閑時半干半稀。”在那物質匱乏、食品單調、節衣縮食的歲月里,煎餅既是生活必需品,又是奢侈品。地瓜、玉米是主糧,收獲的瓜干、玉米除了磨成面粉后用來做粥、餅子以外,大人們就把它們加工成煎餅,因而大多數農民家庭一年四季大都吃瓜干煎餅、玉米餅子,有的甚至斷糧、借糧。山區的細糧就是小麥,小麥由生產隊按人口和工分分,一般每年每人平均二三十市斤左右,只有到過年時,才可以放開肚皮吃頓小麥面的水餃。做煎餅的用料,大都用地瓜干或鮮地瓜剁成丁兒,放入水中攪勻,頭天晚上浸泡好,待次日天蒙蒙亮時,用石磨磨成“煎餅糊糊”。

俗話說:“煎餅好吃磨難推”。我記事時,攤煎餅用的糊糊都是用原始的石磨磨成的。幾百斤重的大石磨,插上磨棍,踩著磨道周而復始地繞圈。黎明時分,雞窩里那趾高氣揚的大公雞的喔喔啼叫聲,母親推磨的忙碌聲,把我一次次從甜夢中敲醒。黑暗中,時而還傳來母親怕打擾家人休息而壓低嗓門的說話聲。那年月,對于山區的婦女和孩子們來說,推磨是最苦、最累、最愁的差使。山里的女孩子第一節勞動課大多從學習推磨開始,往往天還不亮,就被母親從被窩里拉出來,母子倆都舉根磨棍,一前一后,把一盤古老沉重的石磨推的嗡嗡作響,黏黏的煎餅糊就從磨唇里慢慢流出。從滿天星斗一直推到天光大亮,磨棍擠的肚皮發疼,轉的頭腦發昏,累的周身大汗。磨這種原始石器,人們借助磨棍推動它嗚隆嗚隆地滾過磨道,上下兩扇磨盤就像兩片厚嘴唇,憋足了勁卻說不出話。弓腰推磨的姿勢,那是莊稼人最經典的勞動姿勢,匍匐著身子,背扛藍天,腳踏大地!磨道被規則的腳步踏平,被甩碎的汗水洗亮。只有親自推過石磨,才能真正體驗推磨的感受和滋味:一句話,鄉間沒有比磨道更長的路,也沒有比磨道更難走的路。

那個年代,村里基本家家有盤石磨。我們家人口多,我們這輩我又排行老大,因而幫母親推磨也是常有的事。每次推完磨后,母親便支起鏊子攤煎餅。支下大鏊子后,母親先燒一會兒火,用油褡子把鏊子擦干凈,然后將瓜干糊放在燒熱的鏊子上均勻地攤開,待煎餅四周開始翹起邊,母親便迅速熟練地揭下來,香噴噴、顏色金黃的煎餅就誕生了。這煎餅趁著熱乎勁兒吃,味道和口感最好。攤煎餅這活,是個技巧活,“鏊子”下面得不斷地續柴草,還得把握住火候,“鏊子”上面又要持續地抹面糊,面糊太厚,煎餅不容易熟,太薄,容易粘揭不下鏊子。鏊底的火也必須掌握好,火大了容易攤糊,火小煎餅又揭不成形。往下揭煎餅,動作既要迅速,還要保證煎餅完整。左手主要是負責鏊子底下添柴火,右手忙活鏊子上面的事情。兩只手動作連貫協調,工作持續,才會攤出好煎餅。

記得攤煎餅是母親的重要工作。在我家原來的老宅子,每隔三兩天就要烙一回煎餅。天剛蒙蒙亮,母親就在鍋屋的門口朝東支起鐵鏊子,柴禾燒得多是山草、樹葉和麥穰等莊稼秸稈。我母親擅長直接用手“滾煎餅”,這種攤煎餅的手藝是很難的。就是用右手把煎餅糊糊握成球狀,從鏊子周邊、沿逆時針方向、由外向里滾動,待面糊沾滿鏊子再用煎餅尺子補漏刮平,烙熟后用鐵鏟貼鏊邊一搶,最后揭下煎餅。煎餅糊糊在熱鏊子上一滾幾圈下來,溫度已經五六十度,一般人的手就燙得受不了了。不借助其他工具,直接用手攤煎餅,攤的煎餅速度快、質量好,當年村里不少姑娘媳婦來學習過,但真正把這個絕活學到手的卻不多。

我上高中時開始住校,每星期回一次家。那時生活條件差,家家吃不飽肚子,母親總是想辦法,為我烙上厚厚的一包袱地瓜或者高粱煎餅,再炒上一罐頭瓶子咸菜,那就是一個星期的伙食干糧。

沉甸甸的煎餅凝聚著父母的心血和汗水,也飽含父母的希冀和囑托。夏天雨水多、潮濕,時間一長,煎餅就長霉。時間再長一點,煎餅容易長一些黑黑綠綠的斑點,但是學生們誰都舍不得扔,放在太陽底下曬曬,抖抖,照吃不誤。同學們常常在宿舍門口的樹木之間扯上繩子或鐵絲,把煎餅掛在上面晾曬或者風干。你看,那白色的是小麥面煎餅,黃色是玉米面煎餅,紅褐色的高粱面煎餅,又黃又薄的是地瓜面煎餅,那分明像聯合國在舉行升國旗儀式。高中三年,我不知道自己來來回回背了多少趟煎餅,也不知道那條山路被我和伙伴們走了多少個來回。

記得孩提時,吃瓜干煎餅,一般是卷自家腌的咸蘿卜條兒,最腐敗的是卷油條。把一根油條劈開,能卷兩個煎餅。啃一口煎餅把油條往后抽一抽,等煎餅吃完了,油條還剩一大截。那時正長身體,飯量也大。冬天,星期天在生產隊里推小車運土雜肥,休息時肚子就餓了,父母就勸回家吃點東西,于是高興地跑回家摸出柔軟的煎餅,撒幾粒粗鹽粒再用油勺子涂抹一點果凍似的冷花生油。那煎餅又香又可口,竟然一口氣再吃上三四個煎餅,那種幸福感和滿足勁無可比擬,也是很難體味的。

煎餅的制作方法,源于什么年代,已難以考證。相傳當年孟姜女到萬里長城給丈夫萬喜良送寒衣,帶的干糧就是煎餅。關于煎餅有很多美麗的傳說。比較典型的是說,沂蒙山下一位姓黃的山妹與鄰村的梁姓的小伙子的愛情故事。二人情投意合,黃母卻嫌貧愛富,千方百計地阻撓。黃母想出一條毒計,讓梁公子來家溫習功課且必須考取功名才得同意這樁婚事,并且只提供紙和筆,不送吃的,目的是想逼梁公子餓得逃走。而聰明的黃妹子把餅做成紙一樣。最終黃母的毒計沒有得逞。梁公子真爭氣,高中狀元,便把黃妹子接到京城,過上了舒坦日子。從此,黃妹子做成紙一樣的餅,就演變成了煎餅,在民間流傳開來。另一傳說,煎餅是諸葛亮發明的。諸葛亮所帶部卒被曹兵圍困在沂河、湅河之間,將士們饑餓困乏,鍋灶盡失,諸葛亮便讓伙夫把糧食面攪拌成漿,抹在銅鑼之上,煎出香噴噴的薄餅,將士食后士氣大振,殺出重圍。從此幾經演變,煎餅在沂蒙乃至山東大地上流傳至今……

中國各地有不同的地方特色煎餅。如,東北的五谷雜糧煎餅,河北的交河煎餅,江蘇的蘇北煎餅等。山東的煎餅品種就眾多。曲阜的孔家煎餅里放進了一些花生,別有一番香味。泰安、萊蕪和淄博地區的煎餅,有酸、甜、咸之分。我老家沂蒙山區向來被人們視煎餅的發源地,因做工精細、原料正宗、原汁原味、營養豐富,而享譽古今,蜚聲中外。

“煎餅卷大蔥”道出了典型的山東吃法。煎餅是一種大眾食品,吃法很多,完全隨個人的喜好和心愿。最好吃的是新下鏊子的,可以在里面卷上切成段的大蔥、抹上豆瓣醬,如果時間長了、干了,可以用鍋再蒸一下,也可以直接掰成小塊,用開水泡著吃,甚至可以在火爐子、電爐子上烤著吃,烤成金黃色,又香又脆。剛剛下鏊的煎餅,帶著一股柴草、山草的煙味,聞起來非常親切,咬起來很是柔軟筋道。煎餅的吃法從無定規,煎餅卷大蔥,煎餅卷小豆腐,幾乎所有的蔬菜和調味品都可一卷了之。各卷其愛,口味各異,百吃不厭。

記得那年清明節,母親頭一天就告訴我和妹妹:“聽話,我明天給你們塌菜煎餅吃。”第二天清晨,我和幾個妹妹像一群雛燕,高興地圍坐在鏊子旁,眼睛直巴巴地盯著鏊子。母親分配給我們的菜煎餅香噴噴、甜絲絲,味道真是美極了。娘看看我們貪婪地吃菜煎餅,擦擦額頭的汗珠開心地笑了。記憶中最好吃的煎餅就是從鏊子揭下來就吃的塌菜煎餅:春天,田野和菜園地里的云食菜碧綠鮮嫩,跑到地里摘幾把厚實的葉片或割幾把嫩嫩的韭菜,在河溪里沖洗干凈,看母親在烙好、揭下但仍然在鏊子上的煎餅之上,撒上事先調好的菜餡兒,在鏊子上攤勻,上面在蓋上煎餅,整體折疊過來,扣過來再烙一會,再卷起來切成段,那飽蘸田野風味、熱氣騰騰、清香可口的煎餅,又黃又脆,清香可口,讓人過口難忘。現在想起來還流口水。

母親是過日子的好手,煎餅攤得好,不舍得浪費每一粒糧食,還使用鏊子底下的草木灰給我們烤地瓜吃。秋冬季節,母親每當把煎餅攤完,把三條腿的鏊子豎起來,就把鏊底正在燃燒的草木灰挖開,摞上在太陽底下曬過的鮮地瓜,用個小鐵盆扣住,然后再用還沒有完全燃盡的草木灰蓋住。地瓜下面是火燙的熱土地,上面是剛剛燃燒過的草木灰,一二個時辰之后,便有一頓的美餐。燜熟的地瓜勝過所有燒烤的辦法。

大約自上世紀九十年代,已經過上富裕日子、吃俗吃膩了白面饅頭的人們,口味又回歸了。有著悠久傳統的煎餅又起死回生,沂蒙山區又興起了純麥煎餅,幾年工夫竟然發展成了食品產業。一些鄉村家家戶戶都做煎餅,賣煎餅。許多作坊由電磨、煎餅機回歸到傳統的石磨工藝,煎餅的品種越來越豐富,既有傳統的小麥煎餅、玉米煎餅、小米煎餅、高粱煎餅、芝麻煎餅,又開發出了什么蔬菜、核桃、紅棗、山藥、瓜果類的煎餅,真是應有盡有。不僅選料精、糊子細、煎餅薄,而且又脆又酥、味道香甜,有人形容其“薄如紙,味如飴,營養豐富,口感細膩”。

沂蒙山最普通的吃食煎餅,伴隨著改革開放的春風,不僅口味變了,煎餅自身的營養價值自然也發生了變化,搖身換上漂亮講究的外衣,走上大都市的超市商場的貨架,并作為珍饈端到大酒店的宴席上。城鄉居民生活水平提高了,吃也講究質量和營養。煎餅原料由五谷雜糧精細研磨而成,既不是純細糧,也不是純粗糧,營養豐富,因為做煎餅的糧食都帶皮殼,含粗纖維多,便于消化,是守護健康飲食良方。“沂蒙煎餅”、“沂蒙六姐妹”煎餅、原味煎餅,各種商標讓人應接不暇。煎餅開始走南闖北,被越來越多的人喜歡和品嘗。

煎餅,在農戶家里,是一沓一沓地存放;在市場上,論斤、論捆、論箱買賣;而在賓館的餐桌上大都是按片買。據說改革開放初期,一些到沂蒙山區參觀考察的南方人士,看到端上餐桌的整齊的煎餅,有人誤認為是新興的“餐巾紙”。有的拿起來就擦臉,有的見滿桌人拿起來樣式酷似牛皮紙的“餐巾紙”津津有味地吃著,百思不得其解。

仔細觀察,沂蒙山人的臉膛大都是方形,這恐怕與長期吃煎餅有關系。沂蒙山區的地瓜干煎餅微甜且富有韌性,在牙齒咀嚼煎餅的時候,面部所有的肌肉都會被調動起來。天長日久吃煎餅,就把臉型改變了。食用煎餅需要較長時間的咀嚼,既可以磨礪牙齒,促進面部神經運動,又可生津健胃,促進食欲,還益于保持視覺、聽覺、嗅覺神經的健康,延緩衰老,可謂地道的保健食品。

我印象當中,瓜干、小麥煎餅配新做的鹵水豆腐,才是地道的美食搭配。因而,每年春節回家,母親總是等我們全家回來才做過年豆腐。一盆鮮豆腦,一摞新煎餅,一頓山鄉美餐,直吃得滿頭大汗。時間長了岳父母也知道了我的愛好,每逢節假日回家,總得安排買捆新煎餅、吃頓豆腐或豆腐腦。

2011年五一節回老家,臨返城前,父母問我們:“給你們捎點什么?”我們和妻子異口同聲地回答:“煎餅。”母親笑著說:“早準備好了,還是手烙、純麥的。”我妻子雖然從小在城里吃著饅頭長大,但自從結婚后便愛屋及烏,也格外喜歡吃沂蒙煎餅了。兩邊的老人知道我和妻子愛吃煎餅,來濟南或者有人來濟南,要千方百計地捎煎餅,甚至超過了其他貴重的東西。有時為了買到新鮮的煎餅,還專門托熟人到煎餅加工廠去購買。我們家為吃上有滋有味地煎餅,便學習在自家小院里栽香蔥。可是小蔥長得太慢,于是干脆去市場買來可以食用的大蔥,直接排栽在院子里,這樣便可以隨吃隨拔,青葉白根,確實新鮮。手握父母剛捎來還散著麥香的煎餅,卷上自家小院里拔來的香蔥,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在外工作近三十年,一天三餐總想吃沂蒙煎餅。現如今的煎餅,有小麥的,也有小米的,有機器烙的,有手工烙的,不管啥樣的,都比不上老家的純麥煎餅。煎餅雖然好儲藏,但存放時間一長,還是容易長霉變質。煎餅一長霉變質,讓我們心痛不已。天長日久,終于發現了一個竅門,那就是把煎餅用塑料袋包好,直接放到冰柜里冰起來。這樣煎餅保存的時間就可以隨心所欲,只要吃之前,提前半小時拿出來一晾,口感和新煎餅沒有兩樣。

“民以食為天”。一個地域一種生活習慣和風情民俗,包括吃也是一種文化。天長日久,這種文化就蘊含著生活的幸福與甜美,也就打上了刻骨銘心的記憶和感情烙印,就會漸漸溶入你的血液和靈魂,不變色、不變味、不褪色。

沂蒙煎餅樸實無華,潑潑辣辣,能卷能伸,包容大度。我尤其喜歡和留戀那最普通、最原始的石磨煎餅,夢里依然縈繞著睡意蒙眬、嗡嗡作響的石磨聲,是那樣塌實,那樣清晰,那樣甜蜜……

煤油燈

煤油燈似乎離我們的生活已經很久遠了,許多孩子只有到博物館、紀念館才能見到這近乎原始的照明工具。無論城市還是鄉村,偶爾停電,大家也是暫時用蠟燭替代電燈照明。在記憶深處,那如豆的煤油燈光,依然跳躍在鄉村那漆黑的夜晚,遠逝的歲月也都深藏在那桔黃色的單調卻不失溫暖的燈光之中。

我的小山村就掛在沂蒙山系東部的一座山前的斜坡上,房子無規則地散落著。歲月如歌,人間蒼桑。記憶中的小山村,白天有刺眼的陽光,傍晚有燃燒的夕陽,晚上有亮晶的月亮,黑夜有跳動的磷火、飛舞的流螢,感覺并不缺光。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山村沒有電,那時祖傳的照明工具就是煤油燈,煤油燈是鄉村必需的生活用品,那煤油燈的光芒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油燈那跳動著的微弱的光芒,給遙遠而親切的山村和山民涂抹上昏黃而神秘的色彩,給我的童年升起了一道生命的五彩霞光。在那遠逝的年代,那盞普普通通的煤油燈,依然亮著,依然跳動著,是那么明亮,那么溫暖,想起來竟然那么讓我十分激動和興奮!我心靈保險柜里的那盞煤油燈,至今散發著無與倫比的靈氣與圣光。它是珍藏我心中的太陽,它是伴我人生路程的神燈。

家境好的用成品罩子燈,多數家庭用自造的煤油燈。用一個裝過西藥的小玻璃瓶或者墨水瓶,找個鐵瓶蓋或薄鐵片,在中心打一個小圓孔,然后穿上一根用鐵皮卷的小筒,再用紙或棉布或綿花搓成的細捻穿透其中,上端露出少許,下端留上較長的一段供吸油用,倒上煤油,把蓋擰緊,油燈就算做成了。待煤油順著細捻慢慢吸上來,用火柴或火石點著,燈芯就跳出扁長的微紅的火苗,還散發出淡淡的煤油香味……

煤油燈可以隨便放在很多地方,譬如書桌上、窗臺上,也可掛在墻上、門框上。煤油燈的光線很微弱,甚至有些昏暗。由于煤油緊缺且價錢貴,點燈用油講究節約。天黑透了,各家才陸續點起煤油燈。為了節省,燈芯撥得很小,燈發出如豆的光芒,燈光星星點點,連燈下的人也都模模糊糊。忙碌奔波了一天的莊稼人,望見家里從門窗里透出來的煤油燈光,疲倦與辛苦蕩然無存,周身滋生出不盡的溫馨。

當時農家日子都緊巴,生產隊的工分也不值錢,家家只好養上幾只老母雞,靠雞蛋換煤油和針頭線腦等基本生活用品。五六個雞蛋就能換一斤煤油。雞蛋是家庭生活用品開支的主要來源,也是帶來光明的“金蛋”。我記得家里有只老蘆花母雞最能下蛋,基本上一天一個,所以它在家中的地位也明顯提高,一家老少都遷就它幾分,不大聲趕它,更不敢打它,剩飯剩菜也讓它優先享用。院子的西南腳有個麥秸垛,多年未用,麥秸都有些陳腐了。它自己用嘴和爪掏個下蛋的窩,等到它響起“咯咯嗒、咯咯嗒”的叫聲,定能撿到溫熱的紅皮雞蛋。我經常挎上雞蛋,提上個舊白酒瓶子,跟著家長去供銷社設在村里的代銷點換煤油,表現得好偶爾還能吃上水果糖塊。那糖便宜,一分錢買兩塊,特別甜。經常把糖塊一咬兩半,一半含在嘴里,另一半細心地用糖紙包好,悄悄藏在衣兜里,讓小伙伴們眼饞。回家時,家長一再囑咐“小心點,可別把油灑了”。于是我不敢快走,更不敢跑,小心翼翼、輕松愉快地回家。

晚飯以后,屋里光線已經暗了,娘就忙著點起煤油燈,我便開始在燈下做作業。那時我卻感覺煤油燈很亮,照在臉上紅紅的,暖暖的,讓人興奮,讓人愉悅。有時我也利用燈光的影子,將五個手指做出喜鵲張嘴、大雁展翅的形狀照在土墻上,哈哈樂上一陣子。母親總是坐在我身旁,忙活針線活,縫衣裳,納鞋底,一言不發地陪伴我。母親那時眼睛好使,盡管在昏黃的油燈下且離得較遠,但母親總能把鞋底上的針線排列得比我書寫的文字還要整齊。春夏秋冬,二十四節氣,娘一直在忙著紡呀、織呀、納呀,把汗水、辛苦、疲倦紡進織進納進娘的額頭、眼角、脊背。漫長的冬夜,窗外北風呼嘯,伴隨油燈捻子的噼啪聲,娘在用自己的黑發銀絲縫制希望,把幸福、喜悅一縷縷納成對子女的期待。那燈芯燃燒時能在燈火的中心形成燈花,大人都說那燈花能預示吉兇禍福,如果是圓的,就預示著吉利,如有缺口,就可能不吉利或者遇到不順心的事。因此,娘總是時常用剪刀把燈芯剪平,默默丟到門外,并說上幾句祈禱的話,因而煤油燈光始終是圓圓的、旺旺的。為了能讓我看得清楚,娘常常悄悄把燈芯調大,讓那燈光把書桌和屋子照得透亮。有時我正做著作業卻進入了夢鄉,醒來時卻發現柔和昏黃的燈光映著母親慈祥的面容,識不了幾個字的母親正在燈下翻閱我的作業本,雙眼分明噙滿了晶瑩的淚花。

我高中畢業以后,公社下設的管理區開始辦高中,我有幸擔任了縣教育局備案的民辦教師,每月8元錢的補助,隊里還要記吃平均口糧的工分。這在當時的鄉下,是一分讓多少人眼饞眼熱的好工作。我直接教了我們管理區第一屆也是最后一屆高中班,教語文、政治,還當著班主任。在這個過程中,國家恢復了高考制度,我既要把課教好、讓學生學有所獲,自己又重新拿起上高中時忙著學習農機、整大寨田而沒有認真學習的高中數理化,復習準備高考。那盞煤油燈伴隨我渡過了多少個深夜。批改完作業、備完課,我便攤開十分生疏的課本自己復習。煤油燈的煙大,時間長了往往把鼻孔也熏黑。困了,頭常常不知不覺地湊到煤油燈前,當聞到焦煳味時,頭發稍已被燒去了半截。不僅是頭發,有時眉毛也會被烤黃,一根根地卷了起來。經常遇到難題,反復解不開,心情焦急,不自覺地拽前額的頭發,時間一長,前額的頭發竟然沒了。有一天,娘突然摸著我的額頭問:“你這里怎么了?”,我趕忙說:“沒事,沒事!”多少次,煤油燈特有的橘黃色,暖暖的,漸漸地和朝霞融為了一體……

煤油燈,普通平常又讓我難以忘懷的煤油燈。親人的眼睛被這燈光一照,是那么明亮;這燈光在親人的眼睛里獲得了生命,在跳動,在閃耀。童年難以忘懷的記憶,幸福與艱辛,歡樂與苦澀,甜美與痛苦,都與煤油燈有著直接的聯系。在煤油燈下,我懵懵懂懂地學到了知識,體會到了長輩的辛苦,更多的是品嘗到了親情的溫暖。煤油燈,一次次地感動了我,一次次驅散我勞累,一次次點燃我的向往。

煤油燈時代一去不復返。現在的孩子,生活在樓上樓下、電燈電話、電視電腦的好日子里,根本不知道煤油燈是什么東西,更沒見過那小如螢火的燈光。煤油燈很普通,也很淡泊。雖然柔弱,卻很執著;雖然昏暗,卻很璀璨;雖然嬌小,卻很持久。我在充滿艱辛的人生旅途上真切地感受到鄉村的親情、父母的關愛,就像煤油燈給我的感覺,溫暖,柔和,永恒。我把那盞煤油燈永遠地珍藏起來,成為永不磨滅的記憶。

煤油燈那橘黃色的燈光,在靈魂深處依然閃耀著……

布 鞋

人生在世,誰也得穿鞋。鞋既是門面,也是身份象征,透出性格、品位和層次。現在市場上鞋的品種、樣式、顏色應有盡有,讓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讓我久久難以忘懷、想起來激動不已的,還是童年、青年時代的布鞋。

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沂蒙山區處于貧窮落后狀態,山村的大人、孩子穿的都是布鞋。一來,農家日子緊巴,衣裳補丁撂補丁,誰有閑錢買鞋。二來,山區與外面世界隔絕,祖輩不知道縣城在啥地方,外面的文明也傳不到這偏僻山套,城市時興什么鞋不知道,即便知道了也無所謂。第三,當時時興割“資本主義尾巴”,整好的大寨田就單純種些地瓜、小麥、花生、玉米這些能充饑的糧食作物。陰雨天、雪天和夜晚,山鄉姑娘、媳婦就一門心思做鞋,絕活和看家本領那就是做布鞋。

做布鞋很節儉,也挺講究。當時莊戶人穿衣裳,那真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衣服舊的實在沒法穿了,就把補丁一層層拆開,把有用的地方剪成一塊塊的碎布料。家家都有針線笸籮,里邊裝滿了剪裁縫補衣裳剩下的布片或布條,沂蒙山區叫“鋪襯”。那鋪襯五顏六色,薄厚不一,顏色不一,新舊不一。鋪襯積攢多了,就選個太陽毒的日子,把面板或木鍋蓋或木飯桌支在院子里,用鐵鍋調出熱氣蒸騰的漿糊,把新一些的布料和舊一些的布料錯開,將厚一些的和薄一些的攤均勻,將碎布條一塊塊、一層層粘起來,在太陽底下曬上幾個小時,就成了硬邦邦的“闋子”。遇上陰雨天,就拿到熱坑上或火爐上或熱鍋里烘烤,那闋子的成色也不差。做鞋前,先找村里的巧媳婦,按腳的大小、棉鞋或單鞋的樣式,先在紙上剪出鞋的樣子,然后把這紙鞋樣縫在闋子上,唰唰幾下就剪出鞋底、鞋幫,然后就可以做鞋了。

細琢磨做布鞋挺講究,最講究樣式和做功。就說那鞋底吧,納得結實才經穿,納得整齊才好看。那舊布、陳布都乏了,不宜做鞋底。山區出門就是山和石頭,最好的地方也是沙土地,上山爬坡、推車打柴,凈些力氣活,鞋也穿得格外厲害。所以做鞋底盡可能用新一點的布,結實的布。在村里當干部的人家,偶爾會用上“日本株式會社”裝尿素的白布袋子。實在沒有新布,就買上二尺又厚又結實的黃帆布。鞋底盡可能做厚一點,多摞上幾層闋子。男勞力的鞋底,至少也要五六層。家家菜園邊上,都種上幾棵大麻,那是專供做麻線用的。秋天先把那大麻的皮劈得細細的、一綹綹的,在大腿上或用紡車搓擰出細細的麻線,然后先用尖尖的針錐在鞋底上扎上眼,再用細針把麻線穿進去。山村的姑娘、媳婦手上都戴一只銅頂針,那是做針線活的專門工具。那針腳有的從鞋頭開始;有的從鞋后跟開始;有的是一排排的,橫看豎看都整齊;有的從鞋底當中開始,一圈圈往外走,恰似體育場的跑道;有的則按照心中的圖案,納出花朵、動物形狀。做鞋時用針劃劃頭皮,這里邊可有奧秘,一方面可以轉換姿勢、稍作休息,一方面頭發上有油,那針在頭皮上劃幾下,在鞋底上會走得更順當。一手攥住鞋底,一手用力拽針線,指掌間力氣用得大、用得均勻,納出的鞋底就平整結實,自然就耐穿。那動作,輕松自如,透出一種嫻熟、優雅之美。那針線密密匝匝,稀疏得當,松緊適中,大小一致,煞是好看。

鞋面是鞋的臉面,能看出做鞋的功夫,凝聚著精神寄托和美好的祝福。做鞋時,鞋幫子上面得裹上一層新布,一般是用黑布。黑布褪色慢,也耐臟。有的用上一些帶花或條紋的布,顯得別致漂亮。家境好一些的,用當時最時興的黑條絨布,高檔,耐磨,在太陽底下還反光。做鞋面,講究針線,用密密的針線納結實,穿久了不變形。鞋頭上還會繡上些花朵或動物什么的。男孩子的鞋繡上老虎、獅子頭。女孩子和大姑娘的鞋繡上些菊花、荷花、梅花、燕子、蝴蝶,出嫁穿的鞋往往繡上一對鴛鴦。上年紀人的鞋面上繡些簡單的線條或一雙大眼睛。手藝高的,那眼睛從不同角度看,還會動哪。

那時鄉下孩子很少有鞋穿,七八歲的男孩子夏天還羞怯怯地光著屁股,誰能穿上娘做的新布鞋,誰都會挺胸闊步、炫耀一番。我娘一生勤勞,做一手好針線活。春天,為我做一雙或圓口或方口的布鞋;冬天,為我縫一雙黑粗布甚至黑條絨的厚棉鞋。娘整天里里外外地忙碌,忙完一日三餐,縫補洗涮,喂養雞鴨豬狗,還要到隊里干活、掙工分,抽時間為給我們做新鞋,墊鞋底、粘鞋幫、搓麻線。到冬季農閑,娘就坐在家門,曬著太陽專心致志地納鞋底。看娘做鞋,是我童年記憶里最為鮮亮的風景。納鞋底是既細致又累人的活兒。娘總要用一塊布包著鞋底納,想方設法不把鞋兩側的白布弄臟。夜深人靜時,娘坐著小方凳,彎腰弓背,一只手緊握鞋身,另一只手不停地來回穿針引線,一會兒在頭發蹭蹭手上的針,一會兒緊緊剛上好的鞋底,一盞昏黃的油燈拉長了娘忙碌的身影。同樣一個姿勢,重復著同樣一個動作。我坐在一旁寫作業,時常情不自禁地抬起頭,看油燈下娘那專注的神情。娘時而抬起頭看看我潛心學習讀書的樣子,臉上洋溢著不盡的幸福和滿足。一針針,一線線,千針萬線納成一雙鞋底。納鞋底的時間長了,手指會酸痛,眼睛會發花。有時娘手指麻木了,一不小心就會扎著手指。看到娘滴血的手指,我很心疼,便安慰娘道:“等我長大了,掙錢買鞋穿,你就不用吃這苦了。”娘微笑著說:“等你長大了,有媳婦做鞋了,我就省心了。”望著鞋上密密匝匝的小針腳和娘那疲倦的眼睛,我激動不已。多少次我聽著油燈芯熱爆的噼里啪啦聲,那熟悉的麻線抽動的嗤嗤聲,漸漸進入溫柔縹緲的夢鄉。在我幼小的心里,就刻下了為娘而發奮讀書的念頭。我感到很奇怪,我從穿巴掌大的鞋,到四十幾碼的鞋,娘從沒有量過我的腳,卻次次把鞋做得那么合腳。

娘做的布鞋伴我度過了艱苦的學習生涯。娘經常笑著說:“孩子咱可要聽話、爭氣,咱不和人家比吃比穿,咱得跟人家比學習。識字多了,才有出息,才不愁有鞋穿。”我白天上學,放學后便一路跑回家,幫娘做事,摟草,剜豬菜,挑水,盡可能減輕娘的負擔。我體諒家人的苦衷和用心,每個期末捧回的紅獎狀,算是對長輩最好的報答。而娘獎勵我的,往往是一雙漂亮的布鞋。夏天雨水多,在泥濘的放學路上,我常常手拎布鞋或把布鞋掖進書包里,干脆赤著腳走回家,說啥也不舍得把布鞋弄臟了。那年秋天收成好,一個工日竟然能結算到三毛七分錢,娘專門買了新布和新棉花,剛入冬就為我做好棉布鞋,娘說:“為了讓鞋暖和,鞋做得大,放上棉墊,下大雪凍不著腳!”我穿著布棉鞋,迎著飄飛的雪花,踏著結滿薄冰的山路,來往于家和校園之間。整個冬天,我的腳都是熱乎乎的,沒有被凍傷,安然無恙。

后來,我準備進縣城讀書了。多少個夜晚,燈光搖曳,娘把納鞋底的繩扯得很緊,牢牢地、細細地把所有關愛都納進了鞋底。當我一覺醒來,夜已很深了,娘仍在那昏暗的油燈下靜靜地趕制那雙凝聚著她多少深情、多少期盼、多少祝愿的布鞋。第二天清晨,娘那飽經滄桑的臉上露出了微笑,把一雙嶄新的鞋拿到了我眼前:“聽說城市人不稀罕這個,得穿用豬皮做的鞋,可咱家里日子緊巴,娘沒什么給你的,你又好出腳汗,娘好歹把這鞋趕出來了,帶到城里去換換腳吧!”我緊緊攥著、仔細打量著這布鞋,鞋底的針線納得均勻且細密,黑色的鞋面上還鑲著白色的邊,秀氣雅致。翻開娘盡是針眼的手,此刻我的心沉沉的、酸酸的,淚水情不自禁地涌出眼眶。娘輕輕擦除我眼角的淚滴,似有許多話要說,但嘴唇顫動,卻聽不到任何聲音……

進城辦完入校手續,我把那雙帶著故鄉泥土氣息和溫馨親情的布鞋,藏進存放衣服的竹條編的箱子里。當晚,剛入校的同學們都在忙著整理東西,我找出那雙布鞋,那密匝整齊的針腳顯出了農家人特有的執著與質樸,柔軟的鞋面好像娘那無窮的關愛與惦記。我將鞋面貼在臉上,那軟軟的絨毛仿佛兒時娘的撫摸,似乎又看到了娘那期待的目光。我們這些年齡不大就離家的孩子,記憶中娘的一喜一怒、一舉一動都成了美好的回憶。面對娘親手做的布鞋,不管離家多遠,不管有多少困難,總感到娘的目光時刻跟隨著。輕輕穿上它,慢慢走幾步,霎時巨大的力量襲遍全身。那一針針的線,仿佛是回鄉的路,是生命的年輪;一層層的粗布,疊加著美好的記憶和親情的溫暖。

當我現在能為兒子做這一切的時候,卻趕不上當年娘對我們的那分耐心和細心。也許是因為生活在都市,沒了那分貧困和勞累;也許是生活富裕,沒有必要為吃穿而勞頓。要不然為什么當我們什么樣的鞋都能買起的時候,卻沒有了當年的那分驚喜和快樂?

布鞋養腳排汗,抑制腳氣,有益身體,價格便宜。如今在城市穿布鞋已逐漸成為時尚。穿慣皮鞋的都市人,開始與布鞋有了緣分。

無論身在何處,有一雙布鞋,一雙包含親人惦記和祝福的布鞋,就學會了感恩,盡管踩著縱橫交錯的路,有黑暗、有泥濘、有坎坷、有暴雨,可人生的路不會錯、不會斜,心中總會充滿春風、陽光、幸福和歡樂。

鞋 墊

俗話說:寒從腳底起。寒冬臘月、天寒地凍,腳容易被遺忘和冷落,靠跺腳也難以驅除寒氣。只要在鞋底墊一雙又厚又軟的沂蒙割絨鞋墊,一股暖流就由腳底一個勁地往上躥,溫暖全身……

在我老家沂蒙山區姑娘媳婦有納鞋墊的傳統和習慣。千針萬線納成的精美鞋墊,每一針都傾注了感情,鞋墊本身也成了傳遞感情的物件。我記憶中,農村田間地頭、夏日的午后,在地沿上、大樹下、磨盤跟、商店旁,姑娘媳婦們三五成群坐著一起,一邊說說笑笑拉家常,一邊飛針引線納布鞋、繡鞋墊。手法是那樣嫻熟,神態是那樣悠閑自然。那是一道那個年代山村獨有的別有韻味的鄉村風景。

長期以來,由于受農耕文明的影響,相對封閉和傳統的沂蒙山區,姑娘和媳婦們形成了納鞋墊的傳統,這也成了消磨時間的最好途徑和載體。姑娘們長大了,看上了如意郎君,會悄悄給對方塞一雙親手納制、已被身體捂熱了的鞋墊。

鞋墊,從選料、繡制、到割絨,每一道工序都很講究。冬天,天寒地凍,農活少了,是姑娘們納鞋墊最好的季節。大家或聚群在一起,每人手里拿一只鞋墊,飛針走線;或獨守閨房,把所有的情思都一針一線納進鞋墊里。特要好的姐妹們,會關在一間屋里,一邊竊竊私語著秘密、交流逸聞趣事,一邊切磋納鞋墊的必得和技巧。

繡花鞋墊,應當是沂蒙山區的一種手工繡品,是任何現代化的機械也不能代替、也無法代替的,應當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做一雙上等繡花鞋墊兒,需要數道工序。首先要糊出鞋墊襯,襯是用舊布加漿糊做出的硬邦邦“闋子”,按腳的大小剪出鞋墊樣,外面包上白布熨燙平整,然后用復寫紙在白布上描出字跡和牡丹、鴛鴦等花草和鳥的圖案。接著,再用細細的彩線一針針有規則地繡,使花鳥變得鮮活、生動起來,煞是美觀好看;或是在鞋墊樣上畫出格格,再在格里繡上“百年好合”“天長地久”“一生平安”這類既簡約又吉利祝福的詞語。一到農閑,村里的大媳婦小姑娘就坐在一堆,邊繡著各種花樣不一、五彩繽紛的花鞋墊,邊聊著天,互相夸獎著、攀比著誰繡的鞋墊好看,誰繡的鞋墊多。也有在一起打趣著:“繡得又好又多的,將來一定會找個好女婿、好婆家”。一針一線寄托著她們對愛情的向往,一針一線繡出她們純潔的心愿,每個圖案都是飽蘸她們的情感,每種顏色都裝扮她們的夢想。姑娘出嫁前,必須為自己準備一份厚厚的嫁妝,譬如鞋墊兒、門簾兒、枕套兒、墻圍兒、圍裙兒……姑娘一旦到了出嫁的年齡,就要呆在家里專門做上半年甚至一年的針線活兒,這些活兒要在姑娘結婚時才集中展現出來,讓親戚朋友欣賞,也讓婆家和親戚鄰居夸獎。

俗話說:“男人街前走,帶著女人手”。姑娘出嫁做了新媳婦,就得會打扮男人,穿的衣服、鞋,戴的帽子,都有講究。在眾多的穿戴產品中,最撩人眼簾兒的還是鞋墊兒,因為它最能展現女人的手藝了。

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的艱苦歲月里,沂蒙山區的婦女制作的支前割花鞋墊,伴隨革命戰士翻山越嶺、南征北戰,立下了赫赫戰功。僅解放戰爭時期,沂蒙婦女就為子弟兵做軍鞋、納鞋墊上千萬雙。聞名遐邇的“沂蒙紅嫂”在支前中為前線戰士制作了大量鞋墊和手工布鞋;在對越自衛反擊戰中,千千萬萬的沂蒙青年婦女向戰斗在前線的人民解放軍寄去了成千上萬的割絨鞋墊,有許多沂蒙姑娘借著美麗的鞋墊和前線的年輕子弟兵喜結良緣。如今在和平時期,隨著社會的發展進步,很多手工制品都漸漸退出了歷史舞臺,而沂蒙鞋墊不僅以它特有的舒適、耐用、精美等特點,特別是作為姑娘送給情郎的私人禮品,依然備受現代人、城市人的青睞。隨著時代的步伐和人們生活品位的提高,這些做工精美的割花鞋墊還被當作手工藝品推向了國際市場,備受外國友人的喜愛,被視為禮品和藝術品。

純正的割花鞋墊必須從頭到尾全是手工,要使用上乘的純棉的布料和繡花線,一雙鞋墊就要納制10天時間。俗話說“好樣天下走,扒樣扒不到手”,好的鞋墊的花樣不怕被別人抄襲,好的手藝是天賦誰也摹仿不來。同樣的花樣、材料,因為每個人的水平、力度不同,納制出來的鞋墊也不相同,甚至質量和耐穿程度也相差甚遠。所以割花技術是不怕別人模仿的,村里做刺繡鞋墊的高手,割花時總會有一群姑娘媳婦圍觀學藝。

記得上世紀七十年代農村生活困難、日子依舊不富裕。夏天男勞力就穿舊自行車輪胎剪的膠皮涼鞋,秋冬季節有鞋穿就很好了,多數人都光著腳丫子。母親為我做的鞋墊,是用家人穿的不能再穿的舊衣褲剪出來,一針一線納出來的。我上高中時,每年冬天,母親除了給我準備棉衣,就是棉鞋和棉鞋墊。星期天回家,母親總是讓我脫下棉鞋。母親拿過鞋,抽出臭氣熏天的鞋墊,放到炕頭烘干或放在窗臺上曬干,有時甚至放在蜂窩煤爐子的邊沿上烤干……母親的鞋墊,年年、月月、每時每刻溫暖著我們的腳,讓我在人生的路上一步步走過少年、青年與成年,充分享受了母愛的體貼與溫暖。

沂蒙山區的手工繡花鞋墊,不僅透氣、吸汗、養腳,穿著舒適,還美觀大方。我二妹妹繼承了長輩做割絨鞋墊的技術。那鞋墊做得結實、實在、精細,穿在腳上舒服。最初是家里人自己穿,漸漸的也有朋友、熟人托人來求。有幾次,春節前,妹妹抱來全年納的所有鞋墊,讓我挑。我先看,再比量,然后放到鞋里試,直到選得合適滿意。我們全家都穿著我妹妹一針一線繡的鞋墊,心中自然充滿了溫馨和感動。

如今無論城鄉,人們的生活越過越好,連吃穿也都講究了,大人小孩穿的鞋都是皮鞋,鞋墊也基本是機器做的成品。鞋墊,在市場上到處可見,三五塊錢一雙,就是深冬穿的絨毛鞋墊也不過十塊錢。農家婦女尤其農村姑娘再也不繡鞋墊了。一來大多數都出外打工了,再也不會有三五成群的扎堆做鞋墊的場面了;二來也嫌麻煩,姑娘們都嬌慣得不干也不會干這種針線活了。現代生活節奏快,也讓人們心浮氣躁,也難靜心坐下來繡鞋墊。機器做的鞋墊用料難保證,不透氣,不吸汗,不耐穿,還容易散發異味。據報道,如今沂蒙山區的村莊,也組織婦女利用冬閑時間,在家中炕頭上剪窗花、納鞋墊、繡門簾、繡枕套,由于花樣精美,色彩鮮明,自然古樸,美觀大方,市場上很搶手,靠傳統的手工藝巧掙“文化錢”。《中國鞋墊協會》專門開設了“中國鞋墊網”,什么繡花鞋墊、純棉繡花鞋墊、電腦繡花鞋墊、十字繡鞋墊和手工繡花鞋墊,品種、規格琳瑯滿目、應有盡有。許多人把鞋墊作為貴重禮品饋贈國際友人,還有人收購去掙外匯。

薄薄的沂蒙鞋墊,墊高了人生的高度,增加了生活的厚度,提升著情感的溫度,擴大了沂蒙的知名度。鞋墊,真可謂千針萬線繡真情,千絲萬縷納進綿綿的希望與囑托,有板有眼、密密匝匝的針腳飽含親情。

鞋墊就像藏在腳底的一道護身符,時刻保佑著親人的平安與健康。

“蒙山特產”

蒙山的水有三大特點:清、純、涼,是天然的礦泉水。有人說,那水是蒙山的特產,可以健身,可以治病,要多神就多神!

我們常常羨慕文人墨客踏青賞春、吟詩作賦的風騷和儒雅,也曾吟詠“踏春歸來馬蹄香”、“處處聞啼鳥”的絕妙佳句,幻想著有一天擇個吉日,也到偏僻山鄉瀟灑一回。2006年初秋的清晨,我陪北京的客人到蒙山山套里的一個叫不上名字的地方散步。這里山清水秀,連綿的群山青翠欲滴。陣陣潺潺水流之聲從遠處傳來,我們禁不住撥開灌木尋找,突然一條彎彎曲曲的山溪呈現眼前。河岸逶迤,岸邊長滿蘋柳、菠蘿、荊條和雜草。溪水清澈見底,個頭或大或小、顏色或深或淺的石頭,白嘴黑脊梁、游動敏捷的小魚,依稀可見。大家不顧水溫已經變涼,便脫去鞋襪踏進這溪流,感覺涼颼颼,心里卻樂悠悠。我們無拘無束地放松自己,毫無顧忌地對著四面的山巒大喊、大叫、大笑,把那分率真、自然、快樂揮灑山間。

“蒙山特產!蒙山特產!……”一陣清脆的叫賣聲自遠而近飄來。我抬頭一看,竟是一位扎著朝天小辮、臉寵紅里透紫、年齡約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她站在河岸上,挎著一只很大的竹提籃,臉上掛著憨厚的微笑,時而用衣袖擦著臉上的汗珠。那雙黑黑的會說話的大眼睛,分明透著一股山溪般的靈氣,明亮、清澈、無瑕。“叔叔、阿姨,請你們買點沂蒙特產吧?純天然,又新鮮,質量好。我決不會騙你們!”

我們圍過去,只見她的竹籃子真是萬寶囊,盛滿了山靈芝、何首烏等中藥材和山核桃、大紅棗。這些年,到蒙山旅游的人越來越多,開發也越來越深透,這樣的天然藥材必定在深山野林里才能找到,不知要到多么險要的地方才能挖到。我友好地問她:丫頭,這么小的年紀就開始做買賣,為什么不念書?小姑娘憂傷地低下頭,搓了搓腳,一會又抬起頭,突然問我:“大叔,您定是從臨沂城來的?”我沒有點破我們來自濟南,只是默默點了點頭。小姑娘的雙眼直盯著我,羞答答地問我:“大叔,大城市好嗎?”我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但心里猜測著或許每個山里的孩子都向往城里的繁華、漂亮和多姿多彩。正如錢鐘書先生《圍城》里的一句話:“城里的人想出去,而城外的人想進來。”小姑娘又低下了頭,似乎很不滿意我的回答。我想安慰她:“丫頭,你想去大城市嗎……”“想!當然想了!”沒等我說完,她就搶過了話茬,雙眼放射著渴望的光芒,“大叔,我想去大城市,我要掙好多好多的錢,滿滿的幾箱子,很沉很沉的幾箱子!有了錢,我就能給爺爺治好風濕病,能給俺爹買頭最有勁的老黃牛,能給俺娘買件最漂亮的衣服,能給俺在縣城讀書的哥哥寄上足足的生活費和零花錢!我還要從一年級開始上學,一直念到大學!”小姑娘滿臉洋溢著幸福和憧憬,可眼眶里分明閃動著晶瑩的淚花……

剛才,我們一行幾個人還有好奇,甚至調侃的心情。聽了小姑娘這一番話,臉上的笑容被同情、憂傷掠走了。面對孩子的坦誠和普通的向往,我感到十分慚愧。這小姑娘雖然出生在山區貧困家庭,小小年紀就承擔起家庭責任,就盼望給家人帶來幸福,目光中那份執著、自信令人吃驚,令人敬佩。我掏出100元錢買了一塊何首烏。小姑娘執意不肯,說啥這何首烏不值這么多錢。同伴們也掏錢買這買那,小姑娘分明看出來大家都多給了錢,淚水從眼眶里滑了下來,“你們都是好人,我長大了一定報答你們,一定報答你們。”突然她抓過籃子里的“蒙山特產”,一把一把地往我們的手中、背包里塞,不停地塞……最后,她實在沒地方塞了,就傻傻地站在那,笑了,突然又哭了,用帶著泥土的手背抹著淚,不知所措。那一刻,我們記住了小姑娘的微笑與淚水,同樣也記住了這分在現代都市中難以存留的純樸與自然!

回來的路上,夕陽西下,大地被涂成了血紅色,炊煙已從村莊上空裊裊升起。大家悄然無聲,只有司機在喋喋不休地告訴我們,像這種家境的小姑娘,在沂蒙山深處還有一些……

這次游歷,我們腦海中刻下了雄壯奇特的蒙山和那透涼清澈的沂水,也記得下那雙透著蒙山骨氣、沂水靈氣、明亮、清澈的黑色大眼睛,那不懂掩飾、不藏一點心事的小姑娘,系著她的微笑與眼淚,系著那分純樸與自然,以及深情的系著和她一樣遭遇的所有孩子。

品椿芽

春天魅力無窮,傾國傾城,四季中最讓人興奮和感動。人的思想、潛能和欲望,都會悄然成長。誰都希望溶入春的懷抱,享受春的一切。充滿活力的春天,有形、有色、有味,可以看得到,聽得到,嘗得到。一年四季,山里人最疼愛春天。品的第一口春,就是鮮嫩的香椿芽。

香椿樹在春日里泛著紫紅光澤的嫩芽,是報春的始者。那芽豐厚嬌嫩,綠葉紅邊,狀似雞毛毽子,一般五或六技為一株,外觀淺棕色,遇熱呈綠色,生食熟食均可,初聞異香撲鼻,食之馨香可口,營養豐富。

我老家沂蒙山區,許多人家的房前屋后都栽有香椿樹。香椿木的木質色澤偏深紅,又細又硬,做家具結實,還不走形。三月的微風吹開春天的門扉,氣候剛暖和起來,香椿樹的枝椏的頂端就冒出了一個個赤褐色的鮮嫩小芽。春天各家炒的第一把香椿芽,香味濃烈,左鄰右舍都能聞得到,誘惑著行人吞口水。

記得早年我家也有棵香椿樹,樹干彎曲蒼老,樹皮皺裂多疤,有三拃粗,長到兩多高,就努力讓它分杈,這樣樹形好看也便于摘香椿。從香椿樹上輕輕采摘一段段香椿芽小心地放在籃子里,唯恐折斷樹枝。摘的仿佛不是樹葉子,而是天鵝纖長的羽毛。后來,我到外地求學讀書,便離開了家鄉原野上熟悉的香椿樹,那掰椿芽、吃香椿的情景,已成了遙遠的過去,只能在夢中重溫。開春時節,也找個飯店再品嘗一下香椿芽的美味,無論怎么做,那口味永遠沒有家那邊做的獨特,尤其沒有香椿樹香的味道;節假日在蔬菜市場閑逛,偶爾看到有賣香椿的,但大多已葉枯不鮮,且價格昂貴,令人搖頭卻步。

掰香椿芽,是十分虔誠和圣潔的事情。通常頭天晚上先給椿樹澆飽水,讓它吸收足夠的水分,第二天采摘的時候,香椿芽會更加鮮亮。清晨太陽剛露出山頭、露水未干的時候采摘時機最佳,這樣椿芽味道好、對樹損害得也輕。清明前后,農家屋前房后的香椿樹枝頭長滿第一茬春芽,其實每棵樹的椿芽口味不同,家人就合計著哪天摘、摘多少,盡享這純天然的美味。三兩天工夫,在風中搖頭晃腦、生機勃勃的香椿樹,就光禿禿的了。

香椿芽越掰越旺,剛采了一茬,一周時間就能又蓬勃地長出新的一茬。第二茬的春芽就不那么嫩了,顏色也變成了綠色,把最嫩的那部分采下來,吃法也有不同。通常的吃法就是香椿拌豆腐、香椿炒雞蛋,還有拌涼面吃。真吃不了或者舍不得吃的香椿芽,便被腌制。把香椿芽洗凈,晾去水分,加適量精鹽一起搓揉,使鹽滲進去。小心翼翼地放進干凈的小罐,蓋好,三五天即可食用,能保存大半年。

最近這次搬家,開春時鄰居送給了兩棵小香椿樹苗。在我和夫人把它栽植在小院當中,經精心呵護和照料,樹苗長得很快,不久就發出了枝芽。那小香椿樹直直地矗立著,伸展出光滑的枝枝杈杈。為了給它更大的發展空間,第二年春天,又把它移到了院墻外。當你種下一棵樹苗,給它培上土、澆足水后,坐在它身邊,癡癡地望著它,便像充滿希望地凝視著一個蹣跚學步的孩子。那天黃昏,我在剛剛落葉的香椿樹旁凝視許久。想象明年開春,滿枝嫩葉在晨曦中托起晶瑩的露珠;月光下滿枝清香翩翩起舞,有鳥兒棲落枝頭啼鳴……

過去山鄉日子窮時,鄉村人喜歡吃春、品春。春天除了吃香椿芽,還吃刺槐花、榆樹錢、地菜、薺薺菜、苦菜、野蔥、野韭,盡情享受春天賜予的一切。過去的土吃法,如今,卻更有滋有味,更讓人留戀,甚至成了一種時尚、新潮。

每到春天,思念故鄉、向往鄉間的情感就會像香椿樹一樣發芽,伸展一樹美好的記憶。我們邁著輕盈的腳步,去慢慢品味春光、春花、春風、春月、春水,仔細品味春天的味道,感受春季蓬勃向上的力量。

歲月總會翩然而過。保持樂觀心態,人生春天就永駐心窩,從不凋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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