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情荔枝道

秦、蜀之間橫亙秦嶺、巴山，其間萬山重疊、山脈縱橫、峰嶺陡峭、溝壑幽深。詩仙李白醉步其間，發出“蜀道之難，難于上青天”的感嘆，說它“四萬八千歲，不與秦塞通人煙”，道出了它的艱險、荒涼，讓歷代文人墨客“聽此凋朱顏”而傳頌千年。

盡管秦、蜀兩地高山峻嶺、天險橫隔，卻擋不住先民們的友好交往。他們開辟了一條交通要道來促進兩地的交往，從而推動了當時經濟和文化的融合。就在這條交通要道中，有一個地處川陜兩省的咽喉要沖，它就是今天的鎮巴縣。

鎮巴縣位于陜西省南端，這里山高谷深，是歷史上貫穿秦蜀交通要道的必經之地和歷代兵家相爭的要害地方。這條貫通南北的交通要道被稱為“小巴間道”或“達涪道”，后世稱之為“荔枝道”，其名是為了唐代一個女人而改的。據《舊唐書》、《新唐書》等史籍記載，唐天寶年間，唐玄宗為滿足寵妃楊玉環食新鮮荔枝的喜好，頒旨從四川涪州專驛傳送，建起一條專供荔枝運輸的驛道，被稱作“荔枝道”，全程1000多公里。

鎮巴境內的驛道是荔枝道的南端，即從長安出發，經子午道入西鄉境內，從今西鄉堰口逆涇洋河而上，經羅鎮、司上、楊家河，越九龍砦（今陳家灘）至定遠，再經固縣壩（鎮巴縣城）、漁渡壩、鹽場關至太平（今四川萬源），行程230公里。唐時此道廣設驛站，盛極一時，官商郵旅稱便。北宋時，一度荒廢，李復曾議修復，其《橘水集·與王楷書》有記述：“自洋南至達州，往日曾為驛程，今雖壞廢，興工亦不難矣?！泵髑鍟r，成為川陜客商往來的重要道路，此道再度興盛，《三省邊防記》稱之為“川陜要道”。

追潮鎮巴境內小巴間道的歷史，遠在唐代荔枝道之前。三國時，此道即為兵家所重，據《諸葛亮集》引《一統志》記載：“諸葛城在太平城北，城口山下有前、中、后三城，左抵紫陽、右抵平利，諸葛武侯屯兵于此。其地有三崗八坪，形勢險峻?！闭f明諸葛亮入蜀后，即嚴防曹操自子午道入川，故駐兵于此咽喉之地。建安二十四年（219年），蜀漢趁曹操在合肥對付東吳之機，“大兵發葭萌，昭烈由廣元、寧羌（今寧強）正道入，張桓侯從定遠、西鄉間道而進”。所謂的間道，正是當時鎮巴至西鄉的小巴間道。張飛在這條道上留下的事遺很多，如截曹壩、九陣壩、撈旗河、曬旗壩、將軍石等，特別是這條道，拴馬嶺上有碑云：“蜀張桓侯拴馬處?！眲鋳Z取漢中，一半的功勞在于張飛側冀的配合。史書記載張飛任巴州太守時曾縱橫川東北，大敗魏將張郃，郃丟盔棄甲，“獨與麾下十余人從間道退”。（《三國志·張飛傳》）可見，當時鎮巴境內的小巴間道一帶，戰略地位是十分重要的。

唐代的荔枝道，正是在這條小巴間道路線的基礎上開辟出來的?！洞筇凭玫洹酚涊d，唐代驛道每隔20里設1個驛站，最盛時全國各地驛道總共有1639個驛站，驛道工作人員2萬余人，最繁華的就是這條荔枝道了。負責運鮮荔枝的驛使把采摘下的荔枝帶葉密封于竹筒中，一是保鮮；二是防止路途中擠壓，然后裝籠上馬，二十里一換人，六十里一換馬。“日夜兼程，緊鞭急蹄，保證在七天七夜時間中，把鮮荔枝送到長安?！逼渌俣戎?，相當于當今的“特快專遞”了。詩人杜牧在《過華清宮絕句》中有最為精彩的描述：“長安回望繡成堆，山頂千門次第開。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這就是對當時“荔枝道”的生動寫照。

回過頭來探究一下，唐明皇為何不去盛產荔枝的兩廣，而要沿此道去川東南取荔枝？主要有兩個原因，一是楊貴妃是四川忠縣人，屬涪陵郡。李肇《國史補》云：“貴妃生于蜀，好食荔枝，故每歲飛馳以進。”《華陽國志.巴志》載：“東至魚腹（今四川奉節），西至子午道，北接漢中，南極黔涪……其果實之珍者，樹有荔枝。”《蜀都賦》注引《南裔志》也說:“……江東至郡江洲縣往往有荔枝……”可見，屬于亞熱帶氣候的川東南，當時是產荔枝的。楊玉環幼時在老家即愛食此物，當了貴妃仍念念不忘鄉情。盡管涪陵荔枝在質量上不及南國所產，但路程近了一兩千里，若舍近求遠，路迢時曠，難以保鮮。其次，長安至川東南如經褒斜成都，繞道何止六七百里，權衡之下，以走子午道進鎮巴境內入蜀為最近，于是荔枝道便成了唐朝最繁華的一條驛道。

楊貴妃愛嗜荔枝在歷史上是出了名的，唐玄宗對她“三千寵愛在一身”也是青史留名的，于是便導演出了一幕“驛傳荔枝”的鬧劇，與周幽王、褒姒的“烽火戲諸侯”一樣成為歷代文人諷詠的范本。在君權至上的封建時代，上有所好，地方官自然肝腦涂地，滿足其需要。荔枝被列為涪州貢品，他們叫人從產地摘下，以竹筒盛裝，馬脖上系鈴鐺，老遠都能聽見，快馬加鞭，日夜兼程，送往長安。朝廷發有專門護照，沿途任何人不得加以阻擋?！遁浀赜泟佟芬堆蟠ㄖ尽酚涊d：“楊貴妃嗜生荔枝，治驛自涪陵，由達州取道西鄉入子午谷至長安才三日，香、色仍未變。”但《涪州志》記載“七日到長安”，說法有異。按照古代良馬日行千里，各驛站又換馬接力，兩千里路程三日到達似乎可信，但從荔枝道整個路程的艱難考慮，七日比較實際?？傊?，當時驛貢荔枝是一種性命攸關的大事，只要愛妃能吃到鮮荔枝，沿途馬死人亡在所不惜。杜甫詩云：“憶昔南州使，奔騰獻荔枝。百馬死山中，至今耆舊悲?！眱H僅為了貴妃品嘗幾顆鮮荔枝，百馬死山中，能不使人扼腕嘆息？

這條荔枝道，延續千年，歷代王朝將它作為通蜀的交通要道。明清時，荔枝道最為興盛，商賈多由此道入川。據史料記載，明、清兩代禁止私販鹽、茶，大路均設關卡，嚴行查禁。四川省自貢市現有的《西秦會絡記》記載，陜西商人云集，有八店街，稱為“八大號”，還修建了陜西廟。不管怎么說，荔枝道曾經“商旅聯桶，隱隱層層，冠帶交錯，萬轅接軫”（張衡《兩京賦》）。沿著荔枝道沿線在鎮巴境內建立的貿易集市，如明末清初的最繁華街市，川陜鄂鹽商交易市場的鹽場壩、漁渡壩、響洞等街市，其名一直沿用到現在，對促進川陜鄂的物質交流和經濟發展起過極其重大的作用。荔枝道事實上已成為歷史貫通、南北交通的主脈，至今在鎮巴民間還有“一條黃龍（火紙）出川去，一條白龍（棉花）入川來”的說法，證明荔枝道在歷代已經是出陜進川的一條重要交通樞紐。

荔枝道也帶來了物質文化方面的繁榮。從三國時起的小巴間道，到唐朝的荔枝道，再到今天的210國道，使鎮巴的民俗風情、婚喪嫁娶、生活習俗，包括語言等都與四川毫無差異。我縣境內的手工業及農具打造，民間釀酒、火紙制作技藝，以及民間音樂中的曲藝（漁鼓）、嗩吶、孝歌，民俗生活中的婚喪嫁娶禮儀，彩蓮船、龍燈、獅舞等均可追溯到元、明、清等朝代。1958年修建的210國道西（安）萬（源）公路，大多路段均沿著荔枝道線路建設。

今天，古老的荔枝道已被人們逐漸淡忘，但在這條道上有說不完的故事，講不完的風情，猶如絲綢之路一樣綿長的歷史。

責任編輯：蔣建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