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的酒文化

公公嗜酒，奉行的酒政策就是“喝好不喝醉”。桌上宴客，必不可少酒，且通常是大瓶裝的“文峰窖酒”，用公公的話說“大氣”。論起他的酒文化，那可是一套一套的。

雷打不動的程序是先喝“開門紅”。一般上四道菜開始斟酒，待滿桌佳肴落定，公公端起酒杯：“來來來，主不請客不飲，今天我們歡聚一堂，共同舉杯，先干了這杯開門紅。”客人全體起立，酒杯舉成同心圓，各自痛飲而盡。

第二道程序是“打圈”。公公會依次給客人敬酒，碰杯各呷一口，然后公公先給客人斟，再給自己滿上，總用滿杯酒接著往下敬……公公“打圈”總是有客氣話做鋪墊的，比如：“老三，你還是個人才，感謝你瞧得起哥，來，哥給你敬杯酒！”輪到老實巴交的木生大爺，公公又會新拈話頭：“木哥，你今年麥子種得好哇！咱村就數你家的長勢旺！”有美酒并舉，佐良言相伴，客人們只有樂呵呵地接酒的份兒。如果湊巧，到四伯伯面前，剛斟了半杯，酒瓶空了，公公就興奮地兩眼放光：“四哥，百壺雙中哇，恭喜恭喜！這半杯干盡，再拿瓶酒重斟！”滿堂喝彩，四伯伯酡紅著臉，連笑帶嘆地一氣干盡……

接著就是回敬。客人依次向公公敬酒，公公必是滿臉堆笑，站著接酒，對每一位客人的祝酒詞，他都重復著兩個字：“感謝！”有時也會嘖嘖有聲，作不勝酒力之態。自然，客人也不是好蒙的：“老李頭的酒量大著呢！”

酒席的高潮就是交流。交流之趣在于較酒，客隨主便，推杯換盞。你敬我我敬你，有理由講理由，沒理由也扯個理由，反正要喝得高潮迭起，酒香四溢。公公是善于較酒的，他總是發現某某的面前灑了酒，要自罰三杯；某某的酒里好像兌了水，要自驗一盅……喝到興起，還會“哥倆好呀，六六順呀，八匹馬呀……”劃起拳來。交流之趣還在于酌酒，看滿桌盛席熱熱鬧鬧，公公喜不自勝，往往會叫婆婆出來酌酒。婆婆是最懂公公的，捧出來的當然是自家精釀的糧食酒，兌有蜂蜜，加塊土人參，少說也泡了十來年啦！瓶蓋扭開，席間嘩然。滿屋里都洋溢著一種甘洌柔香，論酒質晶瑩似雪，聞氣味則清醇沉湛，讓人立刻產生提神醒腦的感覺。婆婆親自酌家中珍品，客人豈有不飲之理？好戲連連看，客人才干杯，公公又叫兒子酌酒；兒子才酌完，公公連催孫子酌酒。盛情難卻，客人們這才發慌：此方此法暢飲，只恐要進入酒仙行列？公公自有辦法勸酒：“一輩一個代表，我老李頭有老婆就有兒子，有兒子就有孫子。酌酒不接，像話啵？”客人只得半推半就，公公旋即喜瞇了眼。看全席言笑燕燕，飲啜依然，女流之輩的我也忍不住偷偷呷了一口。酒一進嘴，如啜秋露，一股暖流沁達心脾。真是入內不辣而甘，進喉不燥而潤，絕無酒氣上頭。那種純柔馥郁的風味，令人陶然忘我。難怪客人只飲不醉呢！

看客人酒有六分，公公就順著客人的意思：上飯。飯剛端上桌，公公又出招：“飯來一杯酒，無事吼三吼。這杯酒是喝出精氣神的！”客人可以不喝酒，但不可以不要精氣神。酣暢也罷，痛快亦可，只求淋漓盡致。你以為這就是結局，錯了！殊不知公公的酒文化還有第六道程序——落壺酒。這時的公公不像莊稼漢倒似將軍：“各位，今天酒沒喝好的，怪我；飯失落了的，也怪我！但我的心總是好的，最后我用我的好心給你們酌個落壺酒，滿桌子喝個大團圓！”于是，客人再次全體起立，酒杯再次舉成同心圓，首尾呼應，酒意盎然，杜康同好，定格成逸興遄飛，豪爽雋絕的畫面。

責任編輯：黃艷秋

美術繪畫：邊壽民（清代）